第239章 去芜存菁
翠儿家虽然新来了不少孩子，每天忙碌的节奏却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到来而变慢，反而是因为多了不少人吃饭，众人的日子过得越发忙碌了。 有事情可忙的时候，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这不，下雨的时候，翠儿家还有好些晾晒到一半却没来得及炒制的茶青，翠儿安置完了这些新来的孩子，再去看茶青的时候，发现这些茶青已经发酵成了棕红色。 “这么十几大筐的茶青，要是都扔了，实在是太可惜了。”翠儿蹲在炒茶房里头，揉捻查看着手中颜色各异的茶青，眉头微微皱着，呼吸之间闻到的多是霉烂的腐朽味道，显然是屋子里头大部分的茶青已经坏掉了。 这已经坏掉的茶青，叶子一碰就碎烂了，还散发着阵阵的怪味儿，别说是炒成好茶了，就连这装茶青的笸箩篓子什么的，恐怕都染上了霉味儿不能用了，翠儿紧紧皱着眉头，显然对于这样的损失有些始料未及。 外头太阳很大，翠儿的心中却一片阴霾，她站在炒茶室的最里头，手里头揉捏着那茶青，眉头越皱越紧。 在翠儿心中每一斤茶青可都是十分宝贵的，这不光是关系到自己一家生计的东西，也是翠儿心里头极其喜爱的一件事儿。要不是当初那雨下得太急太大，茶青又没晾晒完全没有干透，翠儿早就冒着雨把茶青给炒出来了，哪里能等到这个时候来看这些发霉的茶青？ 翠儿叹息着将茶青凑近了鼻子闻闻看，原本想着要是这茶青没有极度酸腐的话，许是还能用，但扑鼻而来的霉味儿，让翠儿的心情越发低落了几分，自己手上抓着的这把棕红色的茶青，是彻底烂掉了。 翠儿叹息着，颇有些无奈的将手里头的茶青扔回到筐里头，自家毕竟又来了柴进一家还有六个小包子，就算他们再怎么不能吃，一天三斤粮也是跑不掉的，日积月累下来，这笔花销也是不少，如今又损失了这么一大批的茶青，实在是太让人心疼了。 “夫人，这茶青，还能用么？”翠儿在炒茶室看茶青的时候，一个弱弱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翠儿转头一看，是那叫惠雅的学徒，她秀气的眉毛微微皱着，显然十分担心自家的情况。 “是惠雅呀，你进来吧。”翠儿站起身来，往门口走了两步，深吸了一口气，收拾好自己略有些烦躁的心情。看着怯怯的往屋里头走的惠雅，翠儿敏感的发现，惠雅原本暗沉蜡黄的脸色，似乎因为最近这些日子吃的不错的缘故，变得白皙了些。 就在翠儿想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刚才深呼吸的时候闻到的茶青味道，不是腐败的霉烂的或者是酸苦的味道，竟比平日里头的茶青还香，不仅更加醇厚一些，似乎还去了涩味儿似的。 翠儿的眼睛一亮，这茶青的味道实在是太过迷人，如果可以将带着这样香气的茶青炒制成茶叶，不说可以增加茶叶的品质，至少不会把茶叶的品质降低了！ 想到有可能能挽回损失，并且创造出一种新茶出来，翠儿的心里头火热火热的，当下抓着自己面前几个笸箩里头的茶青，放在鼻子底下轻轻嗅起来。 不是这个……不是这个……翠儿抓了好几把茶青一一嗅过，这些茶青在更加通风的地方存放着，虽然没有发霉变质，却也都不是刚才的味道。但翠儿不会放弃，只要散发着刚才那种香味儿的茶青还在这屋子里头，翠儿就能把她找出来。 “夫人，你在找什么？”黑瘦的小丫头惠雅走进来，看到的就是翠儿双眼发亮的在屋子里头的茶青堆里头寻找着什么，屋子里头好大的一股发霉的味道，让惠雅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这味道实在是太难闻了。 但，看着夫人丝毫不难受的样子，惠雅强忍下夺门而出的冲动，走进了屋子里头，学着翠儿的样子，抓起一把茶青，放在鼻子底下轻轻嗅了下。 唔……惠雅原本就轻轻皱着的小眉头，如今皱的死紧，茶香惠雅喜欢的紧，也渐渐的不觉得晒茶之类的活计有多辛苦了，但这霉味儿酸味儿重的很的茶青，却让人有种作呕的冲动。 惠雅看向翠儿，这么难闻的东西，怎么夫人闻得这么起劲儿？ “惠雅，你看我做什么？”翠儿发现了惠雅疑惑的小眼神儿，笑了笑，对着惠雅说道，“你是不是觉得，这又霉又酸的茶青，我还闻的起劲儿，我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 惠雅愣愣的看着翠儿，自己的心思竟是这么明显的写在脸上，被人一看就看清楚了么？ “惠雅，你别觉得奇怪，我刚才在这一阵酸霉的气味当中，闻到了一股不一样的味道。那味道十分清冽甘美，如果是这一堆茶青中某一筐中散发出来的味道，那么这茶青绝对可以做出更加香浓的茶叶来……”翠儿对着一脸呆愣的惠雅说道，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翠儿总觉得惠雅跟旁的学徒是不同的，在平日里相处的时候，便会不自觉的多讲一些。 “如果，在这么一屋子里头霉烂的茶青里头，找到了一筐味道独特的茶青来，那么这一屋子的茶青，便没有白费，我现在所做的，就是去芜存菁的过程。”翠儿一边继续轻嗅着茶青，一边对惠雅说道，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微微笑了一下。 “惠雅，你可知道去芜存菁？这芜是指杂草，而菁则是韭菜花，要把韭菜地里头的杂草拔掉，留下韭菜花，这词儿还是从咱们种田的道理里头来的呢。”翠儿的脸上带着笑，手上的动作却一点儿也不慢，一点点的顺着笸箩找过去，很快就发现了那味道独特的所在。 “就是这儿了！”翠儿手里头捧着的，是一捧墨绿色的茶青，那散发着浓郁香气，却又没有酸霉气味的茶青，捧在翠儿手里，让翠儿从心里到眼中都亮了起来。 这时候，惠雅还在回味着翠儿说的去芜存菁，想着自己的前世今生，惠雅的心中猛地有些了悟，听到翠儿欣喜的惊呼，转过头来看过去，只见翠儿激动欣喜的捧着一捧浓绿的茶青，仿佛得到了天下最珍贵的宝贝一般。 惠雅凑到翠儿跟前，轻轻的低下头去，闻了闻翠儿手中的茶青的味道，只觉得那香气与周遭的霉烂气息截然不同，简单清冽却又有着温和的甜美味道，让人忍不住觉得心中一甜。 “即便是一堆霉烂的茶青，只要有心，也可以从中找到最为美好的味道……”惠雅喃喃自语，只觉得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打开了，仿佛雨后初绽的阳光，将她心中灰暗的情绪照亮。 “惠雅，你在说什么？”翠儿光顾着品味这难得的香气，没有听清楚惠雅说了什么，转过头来问的时候，却见惠雅原本黑乎乎的小脸儿上，竟然像是闪着光似的。 “没，没什么，夫人！恭喜夫人，找到了这么香的茶青！”惠雅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忙不迭的对翠儿说道，因为思路转的太过突然，脸上的光彩还没有褪去，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日里头灰突突的样子竟漂亮了不少。 “惠雅，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大了，会是个美人呢？”翠儿看着惠雅的小脸儿，那细致的眉眼此刻看起来清秀有余美丽不足，但如果假以时日，这小小的女孩子长大了的话，许是会有惊人的美貌也说不一定。 “夫人……”惠雅听到这话，心中惊讶得竟是掩饰不住，自己这时年纪还小，夫人怎么能看得出来？ “惠雅，有句话你现在可能还不能理解，但夫人我要告诉你，你若是能记在心里，许是对你的以后有所帮助。”翠儿抬头看了看外面，见没有闲杂人等在走动，这才继续说道，“女人，在拥有地位的时候，美貌是资本，但如果只有美貌却没有可以依仗的势力，那美貌许是会害了自己的。” “夫人……”惠雅的眼睛微微湿润，翠儿的话仿佛击中了她心里头最柔软的地方，让惠雅哽咽着几乎不能言语。 “惠雅，向前看吧，不管经历了什么，只要还有未来，什么都不可怕！”翠儿手中捧着茶青，轻轻嗅着，“就好像这茶青一样，即使十来筐的茶青，就只有这么一筐的味道甘美醇正，但只要有了这一筐茶青，假以时日便能摸索出最适合这茶青的制法，这便又是一种好茶。” 翠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惠雅说这些，但说出这些以后，翠儿的心中便仿佛放松了似的，对着惠雅笑了笑，小心翼翼的将茶青放到了筐里，然后从账房取出了纸笔，详细的记录下了这茶青的位置，干湿程度还有附近茶青的情况。 看着翠儿认真忙碌的模样，惠雅只觉得自己的前路似乎不再那么迷茫，如果……如果自己也可以认真的过下去，细心的发现生活中的美好，努力的经营自己的日子，是不是也可以像夫人这样，把自己的人生去芜存菁，就仿佛是这甘美却沦于腐烂之中的茶青一样，被人发掘并喜爱呢？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