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 起风
常涛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陈青云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不会追求与欧舟保持良好的关系，这实际上很难做到。 欧舟的性格守成有余、进取不足，与陈青云的执政理念，免不了发生碰撞。 政界的人都非常清楚，书记与市长关系太好，上头并不乐意，不符合分而治之的原则；而书记与市长闹得太僵，上头又可能抡起大棒，对主要责任人进行惩戒、或者各打五十大板。 书记管人事，并不意味着市长就没有人事上的发言权，但权力没人会主动给你。 上次在蓉城请客的时候，陈青云让贺洪武在安平机器厂搬迁的问题上，直接与欧舟联系，就是要将经济方面的工作，分块蛋糕给欧舟，以换取部分人事权。 如果欧舟接受了他的好意，却牢牢把握人事大权丝毫不放，陈青云也定会采取必要的措施。 有些事情只能意会，不可言传。上次的常委会上，欧舟提出，安平机器厂的整体搬迁工作，由市委办公室负责联系，常委们目瞪口呆地望着陈青云，这摆明了是市委插手政府的经济工作。 陈青云在常委会的表现，却出乎常委们的意料，他不但没有提出反对意见，还同意安平机器厂的整体搬迁，纳入重点项目管理范围，这就意味着机器厂的搬迁项目，在审批程序上，也将享受绿色通道。 沈平与薛花已经完全相信陈青云的决策，自然不会提出反对。政府这边没有反对的声音，其他常委当然会同意欧舟的提议。 不过，沈平虽然没表态，心里还是有些想不通，直到陈青云与他商量城管局的事情，他这才明白，陈青云是要与欧舟做笔交易，就看欧舟如何接招。 沈平还是很担心，如果欧舟得了政府的好处，却不给政府面子，陈青云岂不赔了夫人又折兵，毕竟在常委会里，欧舟掌控着大部分的常委。 随着城管局的筹备浮出水面，常委们都意识到陈青云在上次常委会上所做的让步，也有他自己的意图。 如果陈青云能将城管局的局长位置掌控住，他在城市管理方面有所动作，那就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了。 欧舟自然也明白陈青云的意图，但他认为只是以机器厂整体搬迁的业绩，来换取城管局长的位置，似乎还有些不够，看陈青云还能拿出什么筹码。 大部分的常委都不看好陈青云这次的动作，认为他太着急，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两三年之后，也许陈青云的胜算会大些，而眼下，陈青云应该还不是欧舟的对手。 只有黄群与其他的常委看法不一致，他已经领会到陈青云的手段，并且在城管局长的问题上，已经与陈青云达成了一致。陈青云能够做通自己的工作，那么其他的常委能躲得过去吗？而自己与陈青云的交易，自己完全处于被动的地位，其他常委难道不会有类似的情况？ 黄群找陈青云办事，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陈青云上任之后，进行了城市总体规划修编，其中就包括加油站的布点规划，在原有加油站的基础上，增加了三十多个站点，其中有十来个已经批给了华夏石油西南分公司，还有二十多个站点指标，捏在陈青云的手中。 黄群也看中了这些加油站点，这才提议他的连襟朱家，担任市经委主任。 朱家的关系在泉湖市国资局，如果市国资局不同意放人，安平市的这次任命，将成为一个笑话。这也是黄群太着急，他应该先征求国资局的意见再提出建议。但那次书记碰头会机会太好，这种机会稍纵即逝，黄群也就不得不冒险。 黄群本想通过泉湖市纪委做通国资局的工作，没想到陈青云轻松地替自己解决了难题。 朱家上任后，黄群才知道，加油站的审批权，完全掌握在陈青云的手中。 经委有个能源办，掌握着汽车加油站的规划布点、加油站指标、油料调配及原来三电办的职能。 在何正阳当市长的时候，加油站的审批只需要经委主任签字就行，但那时安平市已经没有了加油站的指标，经委主任想批，也是无本之木。 常委会讨论规划修编的方案时，也有人提出过加油站布点没问题，但批不到指标，终究会成为笑柄。 不知道陈青云通过什么途径，三十多个加油站指标，竟然全部拿回安平市。 黄群知道，拿回这些指标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但要经过省经委的行政审批，还得通过华夏石油给予指标配备。他还记得上次安平市要求增加加油站，省经委与华夏石油的主管官员轮流到安平市考察，一吃二玩三打发，弄到的加油站指标还不到十个。 黄群进 入政界之前，是安平三中的优秀青年教师，意气风发的黄群，轻易地摘取了三中的一枝花，却从此经历了由将军到奴隶的转变。 顾家的男人，似乎都有这样的经历。 黄群很爱夫人，除了工作上的事情，很少违背夫人的意愿。黄群的内弟在蓉城有三个加油站，听jiejie说起安平的规划，铁了心要回安平发展，这也是黄群提议朱家当经委主任的原因：他的小舅子同样是朱家的小舅子呀。 陈青云拿着三十多个加油站指标的同时，也将加油站的审批权捏在自己手中 朱家作为陈青云的直接下属，将加油站的审批表报给了陈青云。朱家自然不会愚蠢到将二十多个加油站的审批表都填上小舅子的公司，在他递交给陈青云的十多个审批表中，只有八个是他小舅子的，当然都是比较理想的位置。 十多个加油站呀，连地带皮带指标卖给华夏石油，平均每个站卖了三百多万元，所有的常委都没意识到，陈青云在这里隐藏了一批收入。 朱家将加油站审批表送交陈青云后，犹如石沉大海，再无音讯。但朱家不敢催呀，谁知道领导有什么想法。 黄群坐不住了，内弟不仅找了朱家，当他知道朱家没有办法的时候，转身就来找二姐。黄群在朱家的任职事情上已经欠了陈青云的人情，本不想再找陈青云帮忙，但加油站的利益实在太大，由不得他不出面。 贸然找陈青云谈加油站的事情，万一陈青云拒绝，黄群的面子可就丢大了。正好赶上欧舟不在家的时候，陈海军到安平市调研监察部门全过程介入重点工程的做法，陈青云与黄群出面陪同。 陈海军的调研很细致，因为人大第一次的民 主评议结果已经出台，这次是针对工程设计进行的专项评议，除壶山公园的设计获得“差”的结论外，其他的工程（不包括瓷泥矿和高速公路）设计都是“好”或“良好”。 因为民 主评议做不到十分精确，不能用百分制，只好采用等级制，分别是“很差、差、较差、好、良好、很好”。 王妙一得知评议结果，气得脸都绿了，所以这次的评议结论，没有任何媒体报道。但这个事情，却挡不住陈海军对陈青云的高度评价。 第二天在陈青云办公室交换意见的时候，陈海军高兴地说：“青云市长，当年我听到天祥司令对你的评价，颇有些不以为然，今天看来，他还没有说到位。 你能主动将政府的工作置于纪委的监督之下，除了说明你没有私心，还说明你为人处世方面的大器。有些细节上还有需要完善的地方，我已经与黄群书记交换了意见，今天与你见面，主要是两个方面的事情。” 陈青云谦虚地说：“陈书记千万别表扬得太重，不然我会跷尾巴的。” “只要你别拒绝就行。”陈海军诡异地笑笑：“首先是向你表态，市县两级纪委定当全力支持你的工作，你可以按照这个思路大胆地往前走；其次是有求于你，我听凡孟书记说过，你是S省首屈一指的书法大家。 你潜伏得可真深，在泉湖市从未听人说过此事。我对书法也有些爱好，今天机会难得，你必须让我带幅字回去。” 陈青云无奈地说：“凡孟书记真是多事，你得答应我不透露此事。今天陈书记有指示，青云定当执行。但青云也有个不情之请，嗨，此事哪说哪了。” 其实陈海军只是好奇，见陈青云如此回答，以为他在拿捏呢，自然满口应承。 当陈青云写完一幅《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的时候，陈海军这才知道，孔凡孟压根就没有夸大其辞，于是以替陈青云保密为条件，要挟他又写了一幅。 送走陈海军之后，黄群随陈青云返回他的办公室。陈青云以为黄群也想要书法作品，张口就说：“黄书记，见者有份，你要什么内容的。” 黄群望陈青云，半天没有说话。仓促间要下这么大的决心，就算是经历诸多风雨的黄群，也不免有些踯躅。 陈青云见黄群神色有异，也不催促他，坐在大班台后面耐心地等候。此时的陈青云，已经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情。 “陈市长，朱家送交给你的加油站审批表中，有八个是我内弟的，你就批准了吧。”黄群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不如直接奔主题。 今天坐在陈海军旁边，看着陈海军与陈青云的对话，在黄群的脑海中形成一重又重的冲击，最后掀起了滔天巨浪。就凭他随意埋怨孔凡孟的口吻，完全超出了上下级的范畴，而陈海军却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们之间的关系到了哪一步，黄群真不敢想。 此时黄群要做的，就是如何靠近陈青云，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自己的短处交给陈青云。 陈青云微笑着说：“黄书记如此爽快，青云岂能不知好歹。”他随即找出加油站审批表，全部签字之后，交给黄群。 “那就辛苦黄书记做好这些项目的招商引资工作，去经开区办手续吧。尹真书记说过，安平市纪委的工作非常突出，准备采用泉湖市纪委副书记兼任泉湖市纪委书记的方式，强化安平市纪委工作的独立性，才能真正起到为安平发展保驾护航的作用，看来黄群书记肩上的担子会更重呀。” 黄群暗叫侥幸，从陈青云办公室出来后，脑袋里总在回想今天的决策。如果他的反应稍慢，说不定过几天就会荣升到泉湖市哪个机关而不得不交出当下手中的权柄。 当欧舟回到安平，已经是三天之后。这次是泉湖市政府组织各县市的班子成员，到沿海发达地区参观学习。 因为是针对性很强的取经，时间不到十天。这次参观本应该是陈青云带队，但欧舟见陈青云整出了城管局的方案，心有不甘，知道了参观学习的内容，便亲自带队。 参加的人员有丁典、江平等。回来之后，欧舟抓着李朝圣、丁典与江平，拿出了一个不亚于城管局的机构改革方案。 就在这个时候，安平市的各大机关，悄悄地流传着，欧舟书记与陈青云市长正在较着劲呢，他们之间的冲突可能很快白热化。欧舟书记打算给陈青云脸色看看，陈市长的好日子没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