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不准离开我半步
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从眼前闪过,我还没看清,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我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猛的一拉,后退了好几步,跌进了一具温暖的‘胸’膛中。 关关的长剑收不住势,长剑已到眼前! 就在这时,一只苍白的大手突然伸出,两指快如闪电,在剑尖的一侧轻轻一点,长剑发出一阵沉重的声响,竟然硬生生的弯了回去,而关关被剑势一带,整个人都踉跄着朝一旁跌去。 周围的人发出了一声惊叹! 凌少扬也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们,脸上依旧是心有余悸的表情。 而我,在这个人的怀里慢慢的抬起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孔,带着苍白的神‘色’。 “南宫……”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我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双手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在他怀里哆嗦的抬起头,就看到那一抹熟悉的,让人安心的笑容。 “别怕。” 他在我耳边低声说道,然后伸手,将我拦到他的背后。 这时,南宫煜已经走到了我们面前,他身后那些白衣少‘女’此刻全都跪拜下来:“见过公子!” 而他也单膝跪下:“叔父。” 我站在他身后,看着南宫煜那张平静如湖面的脸上,仍旧没有半点‘波’动,但那双眼睛在看到他身后的我时,分明闪过了一丝冷意。 “何以以月魂对战清渊,以身犯险!” “……” “何以以月魂诛杀宵小,血污灵剑!” “……” 南宫低着头,一言不发,南宫煜的声音更加沉重:“你耗尽真气,命在旦夕,居然在此刻强行出关——” 我一听,立刻惊得抓住他的手臂:“南宫!” 这时,凌少扬已经走了过来,听到南宫煜的最后一句话,立刻吩咐道:“马上传御医,不得延误南宫世子的伤情!” 南宫此刻也站了起来,看着凌少扬的一身装束,俯身拜道:“太子殿下。” “南宫,辛苦你了。” “不敢当。” “既然南宫你身体抱恙,本宫有些话也不便此刻与你说。不如先做修养,等到了晚上,本宫再来找你。” “是。” 说完,凌少扬一挥手,立刻有一队宫人上前,带着南宫煜等人前往他们休息的偏殿,我心中因为他的那句话而担心不已,下意识的跟了上去,却感觉凌少扬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眸‘色’深沉的看着我。 这时,南宫也回头看到了这一幕,脸上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对我微微一笑:“你放心,我也有些话想要对你说,怎么可能出事呢。” 我的手慢慢松开了,看着他转身离去。 而这时,手腕上又是一沉,凌少扬已经将我拉走了,我脚步踉跄,感到他的手微微用力,虽然没有把我‘弄’痛,但却能感觉那种沉重。 “你干什么?带我去哪里?” “天牢。” 天牢的守卫大概也没想到太子殿下会亲自到天牢查看,全都面‘色’仓皇的跪在地上,只呼“死罪”,而凌少扬看也没看他们一眼,直接拉着我进了那狭长而‘阴’暗的通道。 这里的光线很暗,只有几只很小的天窗透出一点点光亮,空气中也满是‘潮’湿的霉味,让人有些作呕,而通道的两旁,全都是狭小的牢狱,竖起的木栅栏里,能看到一些披头散发肮脏不堪的犯人,全都睁大眼睛看着我们,好像地狱中那些饥饿的鬼怪一般。 这里,就是天牢。 走到通道的尽头,才发现前方的墙竟然是活动的,此刻被半推开来,我跟着他走进去,才发现里面竟然是一个‘精’致的房间,粉‘色’的垂帘,雕‘花’木‘床’,桌上甚至还摆着铜镜和胭脂水粉! 这样的房间,和天牢外的‘阴’森恐怖,显得那么突兀和格格不入。 原来,他虽然关押了莫云翳,但毕竟是曾经爱过的‘女’人,也舍不得让她难过。 可这个‘女’人,却被劫走了。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脸‘色’苍白而冰冷,一双沉静的眸子看着这间房间外的二十四根粗壮的木栅栏,此刻全都被劈成了两段,断口锋利而平整,一看就知道是利刃所为。 “几个人动手?” “回殿下,只有一个。” “有活口吗?” “来的人并没有‘蒙’面,外面的犯人全都看到他动手了,但守卫的兄弟全部被杀,一剑封喉。” “来的是什么人?” “一个穿着青衣的男子,身形高大,眉目很深,是——” 他摆了摆手,没有让‘侍’从再说下去,而是转身又走了出去。 我跟在他的身边,一直到上了马车,他也一句话都没有说,马车晃晃悠悠的朝着皇宫驶回去,他就坐在那里双目紧闭,好像被冰封上了一样。 可我知道,他的心里和我一样,刮着狂暴的风。 劫狱的人身手极快,如此干净利落,连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而且目标又是莫云翳,已经不做第二人想! 赫连城! 没想到他竟然又来了召业,劫走莫云翳,或许并不在凌少扬的意料之外,可他完全的不避嫌疑,甚至在白天动手,起码昭示了两件事—— 第一,他对宫中的情况非常清楚,才会趁所有人都注意我们比试的时候,闯天牢救人。 第二,他这样暴‘露’身份,已经等于向青龙国的皇族挑战了。 若是过去,有南宫和月魂在,和他倒还有一战可言,但如今,南宫强行出关,他的情况已经不容乐观,如何能够与清渊再战? 赫连城,他的目的到底还有什么? 就在我心绪慌‘乱’,一时又担心南宫的身体,一时又担心赫连城的目的时,凌少扬低沉的声音突然在马车中响起—— “这些日子,不准离开我半步。”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着他,只见他慢慢的睁开眼睛。 “他既然已经到了召业,不会这么轻易的罢手。” “你是说——” “他一定会从我手里把你夺走。” 听了这句话,明明是心中隐约猜到了的,可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反倒更沉重了一份,有一种莫名的疑‘惑’在脑海中升起。 我和赫连城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我完全不记得,而南宫似乎在南下的时候查到了什么,也没有来得及告诉我,但自始至终,赫连城出现到现在,并没有当着凌少扬的面和我说过一句话,为什么凌少扬对他对我的态度,似乎是了若指掌。 而赫连城的话语间,对我和凌少扬的关系,也非常的清楚。 这两个人之间,为什么好像有着一种说不清的联系? 我咬了咬下‘唇’,终于鼓起勇气道:“太子殿下,我们之间,是不是——” 话没说完,就听见外面的马夫“吁”了一声,马车摇晃了一下,停了下来。 “殿下,到宫‘门’了。” 凌少扬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已经有人撩帘子迎他下马车,我也跟着很快了走了下去,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有些灰暗了,面前高大的红墙碧瓦渐渐的模糊起来,整个皇城在眼中,变成了一个灰‘蒙’‘蒙’的,不知深浅的存在。 “走。” 他简单的说了这个字,便朝前走去。 一路无话,可当走到一处岔路口的时候,我终于还是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我说道:“我想去,看看他。” 晦暗中,他的目光闪了一下。 “那里的守卫不是整个皇城最森严的吗?不会有事的。” “……” 他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朝着一条熟悉的路走去,我急忙跟在他身后。 不一会儿便走到延福殿前,昏沉的暮‘色’中,只见窗户里透着一点淡淡的橘‘色’的光,让人感觉到一丝暖意,他走到‘门’口,便没有再进一步,我急忙从他身后走上前,一把推开了‘门’。 大‘门’‘洞’开,夜风吹进,里面的白纱全都飘飞起来,而那个冰雪一般的人,还静静的躺在那里。 楚风。 我慢慢的走过去,走到卧榻便,烛光照耀在他平静而俊美的脸上,苍白得近乎透明,一切和我离开他时一模一样。 俯下身贴近他的脸,又一次感觉到了那微弱的鼻息。 他,还活着。 “楚风……” 我伏在他的颈项间轻轻的唤着他的名字,明明心里是那么高兴,却感觉有guntang的东西在眼中流淌着。 这好像是偷来的幸福,每一天都在倒数,只要他还活着,和我呼吸着同样的空气,‘胸’膛还能起伏,身体还温热,对我而言,就是最大的幸运。 就在这时,‘门’环发出哐啷一声响。 我抬头一看,只见凌少扬狠狠的转过身走了。 看着那高大的背影很快融入了沉沉的暮‘色’中,不知为什么,心里涌起了一种说不出的酸涩。 回头看着那依旧沉睡的人,我凄然一笑。 也许一直以来,他就是生活在这样纷繁复杂的泥沼当中,有的时候让人感觉到窒息,却没有人可以呼救。 我轻轻的躺到他的身边,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耳畔喃喃低语: “这些天,发生了很多事。” “我越来越看不懂,看不懂那些人,看不懂那些事。” “你曾说过,凌少扬的心思很深,是我绝对想不到的,可我现在才发现,原来身边很多人,很多事,都是我根本没有看清过的。” “人心,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明明可以很简单,但偏偏做出来的事,却比任何东西都复杂,到最后,连自己也看不透了。” “楚风,我还能信谁呢?” 我总是相信,虽然他沉睡着,但其实他是有感知的,能听到周围的一切,所以过去的每一夜,我都会在他的耳边说话,唱歌,告诉他,就算周遭再冷,我也会陪着他。 伸手用力的抱着他,才能感觉到这具平静的身体里一点微弱的颤抖,我深深的钻进他的怀里。 就在这时,突然感觉身下一个冰冷的东西,我慢慢的起身,将它拿了出来。 月魂剑。 轻轻的拔剑出鞘,那道寒光又一次照亮了我的眼睛。 想起之前的每一天,我都认认真真的擦拭这把剑,就是想要等着他的主人出关,可以将这把剑锋芒依旧的还给他,可是—— 南宫今天出关了,却是为了我,强行出关。 一想到南宫煜说他耗尽真气,命在旦夕,我的心就好像被几百根针扎着一样,痛得整颗心都要碎了。 一直以来,我都知道,我看不透他,他却偏偏是在我的身后,最让我安心,最让我依靠的人。 可是,也许最让我心痛的人,也会是他。 南宫,你到底为了我,犯了怎样的禁忌?你到底为了我,要承受多大的痛苦?你到底—— 我握紧了手中的那把剑,掌心感到了一阵钝痛。 但我知道,真正痛的地方,是在我的心里。 ☆☆☆ 天‘色’已经很暗了,我抱着月魂剑,走到了他们的偏殿前。 夜幕沉沉,隔着一丛浓密的竹林,我只能隐隐看到大殿的正‘门’禁闭,窗户内透着烛火摇曳的光,而大‘门’外,几个白衣少‘女’守在那里,秀美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我正要往那边走,突然听到南宫煜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孽障,你还记得你在祖先灵位前发的誓言吗!” “侄儿记得。” “记得?你记得什么?” “侄儿记得,今生今世,不能对任何一个‘女’人动心,若我为她出剑三次,就要——” 南宫的声音突然哽咽了,只听南宫煜一声怒喝: “说!” 空‘洞’的大殿里响起了南宫的声音—— “若我为她动心,为她出剑三次,就要将她亲手斩于剑下!” 什么?! 这一刻,我整个人都傻了。 亲手斩于剑下?!这就是南宫的规矩?当初他对我说,救一个人不能超过三次,是因为超过三次,他就要亲手杀了我?! 南宫—— 我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抱着那把曾经为我出生入死,血战沙场的月魂剑,眼前浮现出的也是当初的那一幕幕,龙船上的戏谑,南阳城外的出手,东平王府中与清渊的生死一战,还有拒马河谷那场以一敌百的血战! 我竟然从来没有认真的想过,在他嬉笑的表面后,背负的竟然是这样绝情决意的誓言! “你做到了吗?!” “侄儿下不了手。” “你——”南宫煜震怒的声音响起。 这时,就听见南宫的声音慢慢的响起:“叔父,侄儿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就算杀了她也于事无补。侄儿愿自请回到环翠山庄,终身不再见她一面。” 我一时间痛得连呼吸都不能了。 废人?他已经是个废人了? 难道说——他真的因为今天的强行出关,而造成了无法弥补的重创?! 一想到这里,我再也忍耐不住,从竹林跑了过去,守在大殿前的几个白衣少‘女’一见我,立刻上前来将我拦住,厉声道:“你干什么?!” “放开我,我要见南宫!” 就在我挣扎的时候,大‘门’突然打开了,南宫煜站在‘门’口,表情‘阴’狠的看着我,而跪在大殿中央的南宫,宽阔的肩膀微微一颤,似乎没想到会听到我的声音,过了很久,才慢慢的转过头,看向我,那张苍白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情。 “行思……” “南宫!” 我被人重重阻拦,根本无法走到他面前,只能这样看着他。 这时,南宫煜也走到了我面前,目光森然的看着我:“你还敢来?” “我要见他。” 话音一落,他又看到我抱在怀中的月魂剑,脸上的表情更‘阴’冷了,回头狠狠的瞪了南宫一眼。 南宫也走到了他的身边,俯身道:“叔父,请容许侄儿与她一叙,今夜之后,侄儿一定跟叔父返回江南,日后种种,侄儿愿完全听从叔父的安排!” “你决定了?” “是。” “……” 南宫煜沉默的看了他一会儿,那双‘精’明的眼睛里闪过了很多东西,最后,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原以为,你会是历代继承者中最有可能的人,却没想到,你比任何一个人,都令人失望!” 待月亭,是皇城中一片活水里唯一的建筑,四面环水,一道崎岖的走廊连接到岸上,当我们走到亭中时,只剩下水中倒影的月华,伴着粼粼‘波’光炫目耀眼,耳边除了潺潺水声,也什么都不剩下了。 我抬头,看着月光下那张苍白的脸,明明有很多话在心里翻涌,却反而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他也低头看着我,突然淡淡一笑。 “怎么,你要哭了?” 我咬着嘴‘唇’,忍着眼中流动的guntang的东西,抬头看着他:“南宫,你真的,已经成了一个——” 废人两个字,我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的脸‘色’微微一僵,又笑了笑:“倒也没有。起码,我还能娶妻生子呢。” 这句话,说得那么轻松,却像是一把刀,重重的扎进了我的心里,我抬头看着那张依旧恬淡的笑颜,而‘胸’口的刺痛已经让我无法呼吸了。 南宫…… 南宫! 江南‘女’子魂萦梦牵的情郎,江湖男儿闻风丧胆的对象。 他是月魂剑的主人,风流剑客,名第高华,鲜衣怒马,仗剑江湖,如蛟龙猛虎,潇洒恣意。 却为了我…… 一只温热的大手伸过来,轻轻的将我揽进了他的怀里,我贴着他坚实的‘胸’膛,死死的咬着下‘唇’,将所有的痛哭声吞下,而泪水已经沾湿了他的衣襟。 “为什么……” 我哽咽着,慢慢的开口:“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他静静的抚着我的长发,过了很久,才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像是从‘胸’膛里传出来的,低沉而浑厚,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重:“行思,你不会懂的。” 我慢慢从他怀里抬起头,夜‘色’中,我只能看到他的半边轮廓,映衬着月光,明明是温柔的,却带着无尽的痛苦,好像海水一样要将我溺死在里面。 “你不会懂的……” 他喃喃的说着,越说声音越低,好像是在催眠着我,又或者是在催眠着他自己,我只能感觉到他的手慢慢的用力,环住了我的腰,将我紧紧的抱进他的怀里。 “南——” 温热的‘唇’,慢慢的覆上了我的眼睛。 那一刻,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了他的拥抱,这个曾经给了我最温柔的支持,最大的安心的男人,此刻抱着我,‘吻’着我,但他的气息里却全然是痛楚,好像连这样的拥抱,也是绝望的。 想要推开他的手,终究没有推开他。 “哐啷”。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将我们两个人都惊醒了,我下意识的推开了他,而他也像是如梦初醒,睁大眼睛看着我,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月魂从我手中掉落了下去。 我急忙蹲下身去捡起来,可刚刚站直身子,就看到南宫一脸复杂的神情,看着我的身后。 凌少扬正站在长廊的另一头,冷冷的看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