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白事

    出了屋里，就见张富在廊下拐角处，焦急的打着转。慧珠心念一闪，上前几步，问道：“可是钮祜禄府里出了什么事？”张富打了个千儿，回道：“主子，老太太她今下午酉时初过，就去了。奴才今在外办事，才这早得了消息，估计老太太‘停床’后，‘报丧’的信该是会送到府里来。”

    慧珠听后，当下不知是何感想，她虽和老太太不亲，可怎么说也相处了十来年，比及其他人，还是多了些感情的。犹记四月上香时，章佳氏就说，老太太过不了开春，不想现在就这样走了，可谓是人世无常。

    好一阵，慧珠方点头示意知晓了，挥手打发了张富下去。素心叹道：“老太太那般强势的人，也终是走了。老爷向来又是个孝顺的，这老太太走了，老爷心里定是异常难过。”慧珠沉默不语，径自回到了里屋。

    胤禛见慧珠眉眼间有几分黯色，也没去多问，安静的用了晚饭。

    夜里，下帘就寝，胤禛将慧珠拦进怀里，额头轻触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慧珠想着也是不可能瞒住的，便回道：“妾的祖母病逝了，最迟后日就能收到信函，妾三朝那日该是会去拜祭。恩，爷您放心，圆哥儿年岁不大，妾不会带他去的。”胤禛低声道：“那日你早上就得去了，我却要上朝，若是得了空，我自是会上钮祜禄府前去拜祭。”慧珠觉得胤禛这话不过是全她个脸面，自是当不得真，遂随意的道了句谢，翻了个身子，便是睡下。

    次日下午，钮祜禄府的‘报丧’函就到了慧珠的手上，乌喇那拉氏得了消息，安慰了几句，就允了三朝之日，慧珠前去祭拜。

    到了那日，慧珠一大早就起床梳妆，换了身素净的连裳袍子，带上了小娟、小然子，又唤了一院的两婆子、两小厮，便上了马车，向钮祜禄府去了。

    不出一个时辰，已是到了钮祜禄府正门前，小娟、小然子忙扶着慧珠下了马车。门房见是一位女客，给门前杆棚打了手势，只见“门吹儿”便是两声鼓加唢呐，随即大门梆子听后又连响四下，二门的梆子也跟着敲打四下。

    慧珠身份不同一般，不待上了门阶，回事的人早已高喊了：“二姑奶奶，钮祜禄福晋到了。”这般，话刚是落下，凌柱、章佳氏等人和着钮祜禄府的亲戚朋友便迎了出来，纷纷给慧珠见了礼，慧珠颔首应了，与众人寒暄了几句，方入了府内。

    进了正堂，慧珠端起一杯祭酒，双手举过头后，洒祭于奠池里少许，便将酒杯交于立于一旁的家仆，对着老太太的棺木叩首。又随着月台旁清音的奏响，慧珠跪在蒲团上叩首，至清音锣鼓停止时，也就行完了礼。

    随后，慧珠和章佳氏等至亲进了花厅，章佳氏红了眼睛道：“虽知道老太太日子不长了，可不想走得竟这般突然。”说着，就哽咽了下，隐隐带了哭声。李氏在旁劝道：“额娘，姑奶奶回来一趟不容易，您已伤心了好几天，快是止了泪吧。”章佳氏闻言，方是止了泪。

    慧珠也跟着宽慰几句后，就与慧雅闲话道：“刚刚见了在堂里见了妹夫，看着旁边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可是端文，长得就和妹夫一个样。”慧雅眼里闪过骄傲道：“端文是给meimei长了不少脸，有他在，二房和那姨娘就算生了儿子又能怎样。”

    慧珠心下感叹，这才几年，就添了新人，不由的脸色有些黯然。慧雅见状，亲昵的拉起了慧珠的手，小声道：“二jiejie莫为meimei担心，他对我甚是不错，meimei已是知足了。再说，哪个稍有些家底的不是三妻四妾，就他已是少的很了。说这，meimei可得谢谢二jiejie了，meimei的婆婆前年娶了个有些背景，还是婆婆远方侄女的二房，幸得jiejie是四阿哥的侧福晋，府里众人自是知道谁才是主子。对了，万岁爷可是指了三个不错进jiejie府里，jiejie还好？”慧珠一时有些感触，觉得慧雅这些年的想法与她更是远了，不知慧雅眼里的好，是否跟她认为的好可是一般。

    心念间，就听外间传话道：“大姑奶奶到。”随即，就见慧珍病怏怏的靠着一丫环，走了进来。慧珍看了眼屋内的人，及至慧珠跟前，端安行礼道：“婢妾请侧福晋安。”慧珠见慧珍神情哀怨，又这般病弱，忙温声道：“大jiejie你起来吧，自家姐妹没这多虚礼。你自小与老太太亲近，现在老太太走了，你心里定是不好受的。”

    李氏和慧珍是嫡亲姑嫂，见慧珍这般憔悴，眉头微蹙，快步迎上去，扶着坐下道：“大姑奶奶，你先坐着，伤心也不能弄坏身体。”此时的慧珍早已没了以前的高傲，目下无尘，淡淡的回了个笑容道：“谢嫂子关心，大哥娶了你，是他的福气，以后就劳大嫂多多照顾大哥了。”李氏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却见慧珍少有的平静神色，心下欢喜，便多了几分亲近，说了些闲话。

    这后又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慧珍微咳嗽了几声，看向慧珠道：“既是在家里，我就唤声二meimei吧。二meimei，你我好久未见了，可是单独说些体己话。”慧珠有些诧异，慧珍一向不待见她，现下却要说些体己话，想了想，回了章佳氏一个安抚的笑容，点头道：“是好久未与大jiejie闲话了，正好，咱们去了偏房，说些小话。”

    于是，慧珠便跟着慧珍去了偏房，慧珍在绣墩上坐下，挥手打发了小娟和她自己带的丫头，淡笑道：“二meimei进雍亲王府也有十年了，竟还是如出嫁般一样，只是神色间多了不少暖意。”慧珠回道：“大jiejie也如当年那般，甚好颜色。”慧珍听后摇头轻笑，正欲说话，却用帕子捂着嘴咳嗽不止。

    慧珠忙起身，到了杯热茶，又轻拍上慧珍的背，关切道：“大jiejie，先喝杯热茶压……大jiejie你，怎病的如此重，可是有看了大夫。”慧珍将沾有血的锦帕捻起，摇头道：“我这病已是好多年了，治不好的。前些日子，得了祖母去世的消息，是夜，我就梦见祖母老人家在向我招手，要我去陪她。”

    慧珠不解道：“大jiejie，你怎说……”一语未了，慧珍便止话另道：“二meimei，我终是比不过你，你是嫡出，我是庶出。然后，我早你几年嫁进亲王府，至今仍是世子爷的格格，而二meimei你却从贝勒的格格，晋封为亲王侧福晋。我五年前好不容易又有了消息，却得了个格格。接着我就想啊，格格也好呀，比meimei嫁给四阿哥这多年还未传过一次消息，强多了。可谁知，三年前meimei生了阿哥，封了侧福晋。就连这阿哥也在今年万寿节上，得了万岁爷和太后的眼。”

    慧珍说完，又是好几声咳嗽，抬眼看着一脸诧异模样的慧珠，眼里闪过一丝嫉妒，后又自嘲的笑笑，继续道：“二meimei，我就是恨你这般，就是恨你一副毫不在意，却得了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更狠我这般嫉妒meimei，处处与meimei攀比，可meimei却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罢了罢了，我这辈子是这样过去，现在最疼我的祖母去了，大哥有嫂子照顾，我也少了牵挂。”说到这，慧珍忽然起身，给慧珠跪下道：“二meimei，我知以前是jiejie小心眼，嫉恨meimei，可你看着咱们姐妹份上，帮我了去这世上最后的牵绊吧，让我安心的遂祖母去了。”

    慧珠被突然下跪的慧珍唬了一跳，忙去扶着起来，去被慧珍阻止道：“我真是无法了，钮祜禄府人微言轻，除了二meimei你，我已找不到其他人了。我时日无多，可我的小格格才四岁啊，你也是亲王府的人，该是知道，一个没有娘亲的孩子，又是个庶出的女孩，生存下去是多难啊。就算侥幸活了，以后被胡乱指了亲，她一辈子也就完了。二meimei，我求求你了，你去抚养了她吧，她可是你的亲侄女。”

    慧珠按压下满腹的震惊，敛了心神道：“大jiejie，你这是什么话，你可别忘了，小格格她除了你这个生母外，还有嫡亲阿玛和嫡母。就凭这，我作为她的姨母，岂可在她父母建在的情况下，收养了她。”慧珍听了这话，登时脸如死灰，恍惚的笑道：“是啊，有世子爷和福晋在，你又怎么能抚养我的女儿呢。呵呵，二meimei，你就当我胡言乱语吧。”

    慧珠看着如疯怔般的慧珍，想起以前那个如水仙花般高傲的她，心下有些不忍，支吾道：“大jiejie，小格格她怎么说也是亲王府的格格，也委屈不了……唉，大jiejie，我是她的姨母，若是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我定是会帮的。”慧珍不予回话，双眼无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这时，小然子在屋外，声音又些兴奋的禀告道：“主子，爷来了，现在在正堂呢，您可是赶过啊。”慧珠有些犹豫，看着呆坐在地上的慧珍，她现在总不能就这样走了吧。慧珍似被小然子的话，唤回了心智，眼里闪着淡淡的羡慕，看向慧珠道：“二meimei你去吧，我无事的。”慧珠蹙眉道：“那meimei先离开了，大jiejie注意这身子。”说罢，转身就是离开了屋子。

    慧珍看着慧珠离去的背影，呢喃自语道：“二meimei，我服了，真的是服了，四阿哥为了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