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一石二鸟
入了深秋,佛教每五年一设的无遮大会渐已拉开帷幕,无遮大会是佛门举行的一种广结善缘,不分贵贱、僧俗、智愚、善恶都一律平等对待的大斋会。净土寺作为长安第一大寺,引来天下僧侣齐聚辩禅,人如潮海,檀香蔽空,佛音朗朗,热闹至极。 然较于净土寺的喧闹,山脚下的一片密林尤显静谧,两千名玄甲军藏匿于枯黄的灌木丛中,纹丝不动,鹰眼静静盯着不远处的一座荒宅。 那夜篝火宴会之后,以武媚娘及程樱琳为首的各自小圈子竟有了一丝融合的迹象,少了往昔的凝眉相视,多了一份淡淡的笑容。另一边,那些纨绔也不知发了什么疯,每每当训练结束后,便成群结队的赶来东宫,对那群女眷不断地献殷勤。尤为是杜荷,也不知挨了程樱琳多少个后脚跟,义无反顾的犹如跟屁虫一样的随着程樱琳出宫。 东宫有了刘仁轨助力,李承乾的确轻松不少,此人极为心细,将东宫上下打理的井然有序,一些往昔还未组建的东宫机构,也在他的主政之下,渐出雏形。 十月万邦来朝日益临近,整个朝廷忙的不亦乐乎,城南薛氏老宅的帐篷已经悉数搭建完成,长安街道巡逻的金吾卫也多了起来,一切准备就绪,只待那些外夷之主入驻。 只不过凌风阁之事犹如一根鱼刺,让李承乾及李世民皆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按照林芷儿父亲的交代,黄组成员今日会运走藏匿于荒宅的金银。凌风阁阴谋狡诈,行事诡异难测,今日能有主动的局面,哪能让这些贼人再次逃脱,所以李世民亲自带着两千玄甲军藏匿在林间,等着鱼儿上钩。 等了数个时辰,也不见一个人影,李世民凝眉道:“乾儿,莫不是那贼厮诓骗于你?” 放眼望去,荒郊周围空旷无有,别说人,就说一只野兔也不曾瞧见,当下,李承乾心中也有些动摇,难道当日在大理寺牢房内,那厮故意骗自己? 然在这时,长孙无忌募然压低嗓门道:“陛下,你看那儿。” 李承乾顺着长孙无忌手指的方向眺望,只见一群着僧袍的和尚正推着小车下山,目标正是不远处的荒宅。 见及此,众人又将身子缩回灌木丛,稍稍探出脑袋,细细盯着那群和尚。 “倘若这些人真是黄组成员,那麽这些人的心思也太细腻了,竟乔装僧侣以此躲过朝廷的耳目,这凌风阁当真是恐怖如斯。”杜如晦见着那些僧侣愈来愈靠近荒宅,轻声叹道。 “八九不离十了”眼见那些僧侣入了荒宅内,李世民当即喝道:“上!” 只在一瞬,两千玄甲军犹如搭在弓弦的利箭,手握横刀,跟着尉迟恭飞身而去,溅起枯草飘扬。 两千人的军队围剿几十个贼寇,谁胜谁负早已一目了然,此间,李承乾等人也从密林走了出来,阔步迈向荒宅。 那些佯装僧侣的贼厮许是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连忙跑了出来,且见数千名披金带甲的玄甲军将他们包围的水泄不通,须臾间,两腿发软,战战兢兢,一名定力稍足,长相白净的僧侣双手合十,上前一步,恭敬道:“官爷,你们这是为何耶?” 尉迟恭并未理会那名僧侣,而是大手一挥,命令道:“将这些逆贼拿下。” “诺!”几息之间,四十多位僧侣的脑袋上架起了刀刃,只要稍稍动弹,定是见血封喉。 待李世民等人走来,玄甲军纷纷退后,留出一条阔道,尉迟恭拜道:“陛下,贼人悉数捉拿!” 李世民细细打量着这些僧侣,朝着李承乾询道:“乾儿,这其中可有在华阴埋伏于你的贼厮?” “陛...陛下...”众僧侣得知身前气度俨然的男子竟是大唐天子,吓得脸色苍白,腿直哆嗦,还不等李承乾回话,便抢先道:“冤枉,陛下,冤枉啊,吾等乃是净土寺的僧侣,怎敢加害于太子殿下?” 此间,李承乾也很奇怪,这些僧侣极为陌生,相貌没一个与华阴驿站所遇的贼人吻合,当下轻轻摇头。 见状,李世民眉头一挑,开口道:“敬德,你去屋内搜搜。” “诺!”得令后,尉迟恭带着玄甲军匆忙赶入荒宅内。 为首的那名僧侣左看看有看看,惊恐之余又是满脸迷惑,望着那獠牙般的横刀,又扯着嗓子道:“陛下,冤枉啊,真的是冤枉啊,吾等乃是出家之人,怎会害人呢?” 李世民看了眼僧侣,淡淡道:“你说你是出家人,那你法号是何?” 见着天子终于搭理自己,那名白净的僧侣双手合十,恭敬道:“启禀陛下,贫僧法号辩机,乃是净土寺的执事,吾等都是净土寺长居的僧侣,不可能行那般大逆不道之事,还望陛下明鉴。” 辩机,辩机,这白胖和尚竟然就是辩机,李承乾眼色陡然一亮,细细的打量着他,历史上不就是此人与高阳小丫头有染麽?乍一看,的确生的一副好皮囊,即便削发为僧,那轮廓都显得尤为俊朗,只不过其僧袍下的两腿却是颤颤巍巍,合十的双手也在抖抖索索,仿佛老爷子再施加一丝威严,整个人便要垮了。 经过多年相处,在自己的熏陶下,他敢笃定小丫头不会瞧上这样的懦弱之辈,当然以防万一,李承乾不介意直接抹去此人,对于武媚娘他难以下手,但对着素未谋面的辩机,他也不知道为何心中甚是坦然,仿佛此人的性命犹如田间枯草一般,不值一提。 不多时,尉迟恭领着的玄甲军从屋内扛着数十箱沉甸甸的木箱出来,上面尘埃密布,但从玄甲军通红的脸色来看,这木箱里的东西怕是不轻。 “陛下,要不要打开?”尉迟恭询道。 “嗯。” 得到命令后,几名玄甲军用着刀尖很轻松的撬开木箱,黄灿灿的金子、白花花的银子,令人应接不暇。 辩机等人更是睁大了眼睛,震惊不已,嘴里讷讷不止,不可能,不可能,经书怎麽会变成黄白之物。 “哼”瞧着那些金银,李世民冷声呵道:“既然你们是出家人,藏匿这些黄白之物作甚?” “冤枉啊!”天子目光冷冽,吓得辩机噗通跪倒在地,大呼道:“冤枉啊,陛下,这些金银不是我们的,是洛阳的那群僧侣,是洛阳的那群僧侣啊。” “不好,咱们中计了。”且在这时,杜如晦大拍脑袋,懊悔不已,莞尔,又朝着李世民道:“陛下,快快快,那些贼人还未走远,当尽快派人追拿。” 此间李承乾颇为疑惑道:“杜仆射,你这是何意?” 而李世民看了眼辩机,又扫了扫那一群跪地的僧侣,募然眼色一凛,忙道:“尉迟恭,你速速派人包围净土寺,莫要放走任何一个人,辅机,你且传朕口谕,紧闭长安四门,不允许任何人出城。” “臣遵旨。”长孙无忌、尉迟恭虽心有疑惑,但听天子语气甚是仓促,当下不再多问,领旨而去。 “乾儿,咱们去净土寺。”李世民也不管身后的辩机等人,阔步攀向山腰人声鼎沸的净土寺。 尉迟恭一马当先,率着数千玄甲军直奔净土寺,踏起一路尘埃,李承乾等人紧随其后,直到此时,他还不明白其中缘由,边走边询道:“阿爹,难道那些僧侣不是黄组之人?” “想不到那些人如此狡猾,竟将朕玩弄于鼓掌之中。”素来宠辱不惊的李世民脸色发青,回道:“乾儿,你可曾注意到适才那些僧侣的双手了?” “双手?” “嗯。”李世民点头道:“那些僧侣双手白净,丝毫没有硬茧,一个个白白胖胖,怎麽可能是黄组成员。” 闻言,李承乾恍然道:“阿爹的意思是说,辩机他们真的是净土寺的僧侣?那也不对啊,那他们怎麽会跑来荒宅?” “呵呵,殿下眼界还是差了些。”说话的乃是杜如晦,他淡淡道:“适才那辩机和尚不是说了麽,是洛阳来的僧侣,若是老夫推断不错,那些洛阳僧侣才是黄组成员。今日正值无遮大会,这些贼人乔装成僧侣模样,再合适不过了。” 李承乾转身看了看山脚下的辩机等人,皱眉道:“那为何净土寺的僧侣会替贼厮搬运金银呢?” “殿下,这就是贼人选取无遮大会作为行动之日的高明之处,无遮大会,乃是佛门盛事,各地僧侣携底蕴古籍而来,于净土寺攀谈佛法,想来是那些贼人乔装成洛阳来的僧侣,又诓骗净土寺的和尚说古籍放在了荒宅,让他们前来助取。真当是个一石二鸟的好法子,倘若殿下事前不曾得到风声,那麽净土寺的和尚还真帮助贼人取得金银;而今即便被咱们识破jian计,有净土寺的和尚在前面顶着,他们亦可以夺得时间抽身。” 听着杜如晦的分析,李承乾心惊rou跳,背后汗流不止,白毛耸立,一方面惊讶老爷子及杜如晦的反应,另一方面则对于凌风阁又多了一分惊诧,贼人行事如此滴水不漏,犹如下围棋,走一步算十步,这样的组织,并且是誓死取自己性命的组织,饶是他素来倘然自信,但被这样的对手时刻紧盯,此间也不由的头皮发麻,大感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