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沙场论兵
听得佳人一席话，李承乾心情甚爽，野狼团单打独斗或者小规模偷袭能力确实很强，但诸如薛仁贵、长孙冲等人未来堪有大用，岂能只窃喜于武艺的精湛？五百人皆是有学之士，勤勤恳恳也好，浑浑噩噩也罢，总之他们相较于其他大唐将士，会识字，会读书。如此一来，由苏定方训练野狼团，他或多或少会将李靖的兵法融入其中，弥补李承乾当时西山训练的不足，至于这五百人能学多少有用的兵法谋略，那就看个人造化了。 回头想想，李承乾觉得自己也很有必要学习古人行军打仗的谋略，去年随秦琼北伐，一路上学到了不少东西，譬如中原军队打仗向来主张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而草原军队则大不一样，他们行军打仗从不带干粮，走到哪儿抢到哪儿，以掠夺供给日常开销。这样的反差只能说双方皆是有利有弊，草原军队相较于中原军队省去了粮草被偷袭之忧，所以他们行军速度极快，但也有一个致命的弊端，一旦草原部落被中原军队围困至死角，定然是粮尽弹绝。去年三弥山一战，当时同娥设被围困雪山之巅，食不果腹，唯有斩马充饥，便是最好的证明。 在李承乾看来，秦琼用兵以“勇”，不论战场上局势是劣是优，大军上下皆是一腔热血，舍生忘死，勇往直前。这样带军或能将敌方打个措手不及，但也极有可能陷入敌人早已设下的陷阱之中，成败皆一念之间尔。 相反，李靖用兵以“谋”，运筹帷幄，谋定后动，不动则已，一击致命。且李靖素来善用骑兵，特别是少量骑兵的迂回、穿插、冲锋，运用的可谓是登峰造极。贞观四年他率领几百骑兵穿插大漠纵深深处，迂回至敌王帐附近，奇袭成功，大胜突厥。这一点和老爷子用兵极为相似，隋末起义，老爷子也是依靠少量玄甲军，大胜王世充几十万军队。 思及此，李承乾想起了将与帅的区别。帅，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将，一军之主，冲锋陷阵。将者将兵，帅者将将，而今大唐为将者多如牛毛，诸如牛进达、李道宗、秦琼、侯君集等人，但为帅者大唐仅仅两人，一则李靖，第二个便是老爷子。 李承乾很想成为大唐的第三位帅才，奈何老爷子处理朝政无暇分身，鲜有时间教授自己，而李靖自从迁至兵部尚书后闭门谢客不再收徒。此间，李承乾很自然的想法打在苏定方身上，让苏定方训练野狼团，那自己不也可以从中学习李靖的用兵之道麽？ ...... 翌日之初，天色还未亮的透彻，苏定方、刘仁轨、王玄策三人便赶至东宫，正式当差。不一会儿，那些前来东宫学习的女眷亦是三三两两的入了庭院，李承乾吩咐赵虎将这些女眷带到万年县，而他自己则领着苏定方赶去了军营。 野狼团建立之初，本是李承乾用来阐述兵将分离的可行性，不过当日阅兵后，李世民极为震惊这五百人的战斗力，所以没有解散这支五百人的小部队，而是交由李承乾继续cao练，不过这五百人李承乾即便再傻也不敢公然放在东宫，亦是学着其他十六卫在城外安营扎寨，平日里由各个营长进行体能训练。 三弥山一战，野狼团损失过半，为了弥补人员空虚，李承乾又从玄甲军挑选了数百名新人。此间，他望着身前不少陌生的面孔，想起昔日在西山训练的那群嬉皮笑脸的汉子，斯人已逝，徒留白骨，军人注定负履前行，血洒沙场，马革裹尸，不知道这些陌生的面孔将来又有多少人会被另一个陌生的面孔而取代。 说实话，苏定方起初接到圣旨入驻东宫，心中微有言辞，相较于东宫的太子左率他更偏爱于军中的中郎将之职，虽说在东宫当职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但终究是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无法施展平生所学。不过当他知道李承乾让他训练野狼团之时，他整个人都惊诧万分，要知道野狼团可是打败过玄甲军的虎狼之师，虽仅有五百人，但三弥山一战，若不是这五百人冲上城墙挟持同娥设，大唐数万将士定是九死一生。这样的虎狼之师竟由自己训练，苏定方从未敢想过。 五百人身着军袍，挺拔岸然，面如钢铁，气如群狼，丝毫不亚于数千玄甲军散发出的军威，且让第一次见着野狼团真容的苏定方浑身一颤。这可是大唐最为勇猛的虎狼之师，这可是天子都为之震惊的狼窝，虽只有五百人，然兵贵于精不在于多，这一刻苏定方感受到了李承乾对其无比的信任，整个人血液翻腾，心情激动，生出“人以国士待我，我以烈士报之”的无限感慨。 “团长——”五百人兵甲锵锵，军礼肃然，声音响彻云霄，大有气吞山河之势。 反观苏定方，向前走了三步，转身面朝李承乾，一撩袍襟，屈膝跪地，左手轻轻按上右手，拱手于地，以额缓缓触及手掌，战国秦朝时期，礼有跪礼、揖礼、拱礼。跪礼中也有平辈之间、平等地位之间的跪礼，但是这跪拜九礼之中的顿首大礼，却只有子拜父、臣拜君、人拜神时才能行得。 “卑职，拜谢殿下厚爱！”苏定方跪拜之后，朗朗说道。 “无须多礼！”李承乾连忙托起苏定方的双手，心忖道，郑丽婉猜测的果真没错，苏定方当真是醉心于军队，对东宫太子左率一职根本不放在心里，好在佳人慧眼如炬，否则自己还真要错失良才。 待苏定方站直身子后，李承乾面向五百将士，颇为严肃道:“野狼团众将士听令！” “刷”只在一瞬，所有人站的笔直，两手贴在腿间，目光齐刷刷的注视着李承乾。 呼，竟如此整齐，苏定方见状心中惊叹不已。 如此场合，李承乾也脱去了往日的温煦，目光犀利，声音铿锵道:“孤杂事繁多，近日鲜有时间训练你们，故命苏将军为野狼团副团长，孤不在军营之时，由苏将军行团长之职，往后营中训练之事，一切交由苏将军安排。” “报告！”话音刚落，程处默便扯着嗓子吼道。 “说！” “报告团长，俺不服。” “有何不服？” 程处默扫了一眼苏定方，撇撇嘴道:“野狼团的训练之法，当由我们自个决定，这位苏将军懂近身格斗麽？懂化妆渗透麽？除了团长亲自训练我们，其他人俺老程谁都不服。” “不同意！” “不同意！” 一时间，台下不少人握着拳头哄闹起来，李承乾板着脸，冷斥道:“难道野狼团的军队条例你们都忘了？” “没忘！”长孙冲直视道。 “那你们熙熙攘攘，罔顾军令，是何道理？” “凭什麽？”长孙冲幽幽的看着苏定方，傲慢道:“老大，我们的本事都是由你教授，而他凭什麽训练我们？” “就是，他一个外来人凭什麽训练我们？” “对，除了团长，我谁都不服！” “哼，这麽说你们是要违抗军令咯？”李承乾冷声一哼，捏着手指咔咔响，眼睛冷冷的盯着长孙冲，向前慢步走去，却在这时，被苏定方单手拦了下来，道:“殿下，他们所言非虚，此事就让卑职来吧！” “你？” “嗯。”说罢，苏定方微微一笑，很自信的对着众人拱手道:“在下苏定方，野狼团之威名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真大开眼界。”说到这儿，苏定方顿了顿，语气一转，淡淡道:“你们觉得野狼团已经很强了？” “废话，我野狼团以五百人大败玄甲军两千人，又参加过三弥山数次大小战役，血染长袍，斩杀了不知多少外夷，难道会弱麽？”程处默很不屑的回道。 苏定方笑道:“确实不弱，程小将军、长孙小将军，你二人能否上台一叙？” “这？”程处默及长孙冲不明所以，目光寻向李承乾。 “听苏将军的！”李承乾很惬意的站在后方，他也很好奇苏定方如何说服这些刺头，倘若连五百人的军队都不能凝聚一心，那也只能算自己高看了苏定方。 待程处默、长孙冲二人上台之后，苏定方又道:“殿下，能不能让这些将士cao练一番？” 李承乾点点头，遂之喊道:“黄飞！” “到！” “全体cao练！” “诺！” 只在一瞬，众人得令后，纷纷摩拳擦掌，有手持着横刀的新入野狼团的将士，循序反复走走队列，却是手忙脚乱，不是你撞了我的肩，就是我踩了你的脚，乱糟糟的几乎没了阵形，好在那位卒长也是这样受训出来的，知道一开始都是这个模样，倒也不烦不躁，继续大声向他们讲解着整个流程。 场地还有空手方阵正练着徒手搏击术、摔跤、拳艺，盾牌阵、陌刀阵等各有不同训练，有的练得好，有的练得差，新兵旧卒步伐不一，相互配合，统一调度，颇有难度！ 校场旁还有单杠、双杠、石墙、单桥，一些矫健的士卒不停翻来翻去，过单桥跃墙头，动作娴熟，这些士卒应该是训练已久的野狼团最早的一批将士，身手明显比那些新加入野狼团的士卒潇洒稳健多了。 长孙冲和程处默两人相邻而立，与苏定方站在同一条线上，这时两人身穿铠甲，来到他的身旁，长孙冲见苏定方神色平淡，似乎对眼前的校场一幕不以为然，忍不住询问道:“苏将军，你认为咱们训练的内容如何？” 苏定方微一皱眉，毫不客气地道:“请恕在下直言，目前野狼团练兵，颇多新奇之处，不过就在下看来，却全无章法，练兵过于重术，却轻于法，孰不知法为术之根本，无法不成军，纵然这些士卒练得再如何凶悍，身手再如何矫健，除非由殿下亲自督战带军，才能将这股士气就挤在一起，否则换做其他将军带兵，临战仍是一盘散沙，全凭一股意气，一遇锉败，立时溃散。” 李承乾听后止不住的点头，其实他早就发现了这点，这些纨绔向来心高气傲，鲜有人能驾驭他们，到了战场不成一堆散沙那才见鬼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苏定方果然名不虚传，一眼便瞧出了野狼团软肋所在。 长孙冲冷笑道:“苏将军的话总是这麽直接，难道野狼团博斯腾湖畔一役及三弥山大捷，都是巧合运气吗？并非实力所致？” 苏定方听见对方冷笑，并不放在心中，仍平淡解释道:“以前的野狼团多是殿下一手训练的良兵，经过西山训练、博斯腾湖畔一役、三弥山血战，跟着殿下征战沙场磨练下来，都是精兵勇士，而且素质相差不多，往往能在殿下的激发斗志下，舍生忘死，勇猛无敌，但而今加入了新人，乃是混杂而成，人数如往昔但却不精，法令不足，各练各地，一旦上了战场，无法统一指挥，仍是一盘散沙，毕竟其它将领带军，远没有殿下在野狼团那样的号召力和凝聚力！” 长孙冲并非庸才，相反他聪明的很，听苏定方这几句说得有理，脸上收起轻视，悄悄看了眼李承乾，露出一丝狐笑，又道:“那么苏将军以为当如何治军呢？” 苏定方目视前方，风吹披风猎猎作响，但他眉宇之间却是一片神采飞扬，沉思一下，开口道:“在下以为，治军首重法，次重术，主要应先加强三个方面。一是治军之宗旨，以治为胜、教戒为先。凡兵必先定制，方能号令明，法制审；二是以法治军，纪律森严，赏罚分明，没有森严的军纪，任是人多势众，必败无疑。” “三才是军卒训练，军无习练，百不当一，习而用之，一可当百，练兵也要得其法，一是训练从严，二是练以致用，排兵布阵，统一调度，加强军列之间的配合，才是最重要的，毕竟战场，不是几个人的战斗，而是千军万马的厮杀，团队军阵配合，往往能变幻无穷，自今日起，阵法和武技、体能将会统一来训练……” 苏定方简单想了一下，滔滔不绝说了起来，长孙冲和程处默越听越惊，这个苏定方默默无名，但用兵思想可真不是盖得，看来老大独具慧眼，真没有看错人啊！ 直到最后，苏定方也不明白，其实这一切都是李承乾及程处默、长孙冲等人设的局，故意试探他的真才实学，毕竟野狼团是众人的心血，谁也不想野狼团会毁在任何一个人的手中，所幸的是苏定方的一番口若悬河，成功的令在场所有人心悦诚服，这亦是数十载后苏定方被后人奉为“百将师”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