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褚府宴会
暂别洛阳远郊那处新冢，李承乾、唐妩、郑丽婉三人原本是有满腹的重逢柔语，却因突如其来的虞湘儿，头顶着同一片月色，围在梨花木案前共用晚膳。 这一时间相信措手不及的不仅仅是李承乾及唐妩而已。 唐妩有些担心，孙思邈的脾气她极为了解，白须微挑，眼色明亮，平日间的慈眉善目换作了一脸阴沉，虽然虞湘儿并非李承乾的红颜知己，但唐妩并不保证孙思邈不会由此心头不高兴。毕竟适才虞世南的言语颇为旖旎暧昧，这让不明所以的孙思邈可能心怀芥蒂。 褚府内堂外的月光愈加愈亮，透过窗户，门前小桥流水细细涓涓，以及远远看得到的树影婆娑，都逐渐浸入了幕色之中，半空中偶有几只萤火虫扑哧扑哧的挥动着薄翅。 木案前的孙思邈听完了虞世南所讲述的大致经过，没想到虞世南口中的“那件事”，真相竟然是这番模样。也根本就没想到，李承乾竟然有这样的能耐，八岁便翻越过城墙，许下看似极为柔美的誓言，从而救下轻生的虞湘儿。 以至于孙思邈对臭小子不免又加深了几分印象。 孙思邈在与虞世南轻言寡谈之余，抽了个间隙扫了李承乾一眼，这一眼里面的东西比较深，李承乾一时半会没能领悟得过来，也不知道孙老头子是对自己的赞扬，还是另眼相看，或者仅仅只是单纯的秦料之外。 不过如果要这麽简单就能看出孙老头的心态，他也就不能称之为孙思邈了，否则也不会是一边骂着自己一边又细心的替自己包扎伤势的大唐医王了。 虞世南手举樽杯，起身而立，微微弯曲着身子道:“倘若不是殿下相救，恐怕湘儿她早已离老夫而去，老夫只有这麽一个孙女，能享受天伦，皆托殿下之福。殿下自幼聪慧，仁心仁德，虎胆过人，老夫这辈酒先干为敬！” “虞公莫要行如此大礼，当时我想如果不是我，而是换了其他人，也会阻止湘儿做傻事，所以虞公切莫将我捧的那麽高，我担心有一天就被架上去，再也下不来了。以后做些事情身不由己，超出自身范围，没准也会把自己给赔进去。”李承乾起身回应道。 众人纷纷嗤笑起来。 “殿下过谦了，倘若殿下不饮下这杯敬酒，恐怕恩师始终感觉心有亏欠耶！”褚遂良对众人笑道，目光最后落到孙思邈身上，孙思邈云淡风气的回了他一个极为平淡的笑容。 虞湘儿原本听自己爷爷说起往事眼眶还是红通通的，这一刻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就是她的承乾哥哥，与七年前一样的谦谦有礼，然语气又不乏风趣幽默。令李承乾出奇的是当初能够在城墙让自己感觉言辞锋利头疼的虞湘儿，这一刻似乎锋芒尽敛，一副很服服帖帖的模样。 虞世南看起来心情十分畅快，李承乾给他的感觉很好，虽为一国储君，却不骄不躁，翩翩有礼，少年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一手书法更是旷古烁今，委实难得。身为儒家大士，虞世南极为欣然李承乾的横溢才华，当然这其中或多或少掺杂了他的储君之冠。 于此时，婢女又源源不断的奉上新做的菜肴，众人似乎也像是有了气氛，吃饭也不似之前的那么沉闷，更没了生疏，多了融洽。 须臾间觥筹交错。 “你们三日都未曾进食，想必是饿坏了，然空腹切不可狼吞虎咽，洛阳菜量少贵在精致，慢慢吃，这油酱洛河蟹可以尝尝，乃是洛阳有名的菜系。”孙思邈目光示意木案上一盘色泽鲜明的螃蟹菜肴，看到唐妩基本上不怎麽动筷子，便专程说道。 唐妩点点头，伸出筷子夹起一块被酱汁抹得鲜红的河蟹，却只是在自己的碟子上空顿了顿，莞尔放入了李承乾的碗里，“大郎，你尝尝，吃不惯的话，就算了。”随后才伸出筷子夹起一块稍小的河蟹，放自己的碟子里。 孙思邈洞察力很强，有个细节他没有落下，唐妩夹给李承乾的那只河蟹，是一碟子毛蟹里面，个头最大最雄壮的那个。唐妩并不刻意，反倒是有着惊人的直觉。 美人恩重，李承乾想着此刻自己碗里的不仅仅是一只红彤彤的洛水大螃蟹，唐妩竟当着众人的面为他夹菜，光这个举动，足够让周边的数道目光齐齐聚集，想来这可能是唐妩这麽多年以来于这种大庭广众下的宴会上面，最惊世骇俗的举动了。 所以这个蘸汁河蟹李承乾吃的是滋味十足。 听得孙思邈突如其来的“唉”了一声，抬头看到孙思邈漫不经心夹了片酸萝卜搁在身前碟子里，然后放嘴里咀嚼，倒不是一脸享受，反倒是淡咸无味的一副表情。 唐妩脸一红，筷子伸出夹起一个螃蟹，搁自己爷爷的碟子里，孙思邈脸上的笑容立刻堆了起来，旋即大赞“孙女是愈来愈懂事了”，弄得唐妩颇有些后悔替孙思邈夹这块螃蟹。 李承乾还在津津有味的分拆盘子里的蟹壳，一旁的虞湘儿突然起身俯身夹起一块鱼rou，搁苏灿的碗里面，放下筷子说，“承乾哥哥，若说洛阳菜，这清蒸鲂鱼必须得尝一下。宛如萧家馄饨，庾家的粽子一样，你可以试试，鲂鱼产于伊水，制作简单，香淡味纯，湘儿每次到了洛阳，最喜欢吃的就是此菜。” 郑丽婉淡淡看了眼虞湘儿，遂之拂起袖袍，舀了一碗清汤放在李承乾面前，口吐馨香道:“大郎，你三日不曾进食，还是先吃些清淡的。” 孙思邈稍稍愣了愣，直到现在才搞明白，原来并非李承乾有心招蜂引蝶，实乃是酒香不怕巷子深，都是人家女眷对其趋之若鹜耶！ 虞世南顺势笑道，他说话的时候很是轻易，丝毫不畏惧李承乾乃是当今太子，也不管旁侧孙思邈幽幽的眼神，“殿下，湘儿给你夹的，你倒是要好好尝一尝，这清蒸鲂鱼可是大有来历，儒家大师孔颖达，于志宁，每每驻足洛阳饮酒赋诗时，常食此鱼，对其赞赏有加，相当青睐。殿下你且尝尝，若殿下口味足够细腻，许能吃到精髓，刚出水的鱼，不经任何调料的掺杂，这味道纯正的很哩。” 李承乾迎向虞世南，点了点头，“好。”然后碍于褚遂良及虞湘儿两人的目视之下，只得夹起那块来自虞湘儿的“鱼rou块”，塞入嘴里，伴随着李承乾这个动作，虞世南轻轻一笑，甚是欣慰，又想听听李承乾吃完过后的评价，好歹也为他之前说得那番彩头十足的话，给点相应的彩语。 见着李承乾连连点头道，“嫩而不肥，很好吃。” 虞世南点头微笑，这幅模样虞湘儿再熟悉不过，就像自家爷爷觅得良才畅快之情别无二致。 仙风道骨的孙思邈脸颊微微闪过一丝郁结，心忖这是个什麽事儿，你虞世南且是七十多岁的人了，竟亲自给自家孙女开路掩护？还有李承乾这臭小子，没个眼力，你随便应付一下也便罢了，你说个“尚可”，“还可以”，也比说个“很好吃”，换来这老狐狸一脸得瑟得模样强。 孙思邈饮了一口酒顺顺气，适才唐妩及郑丽婉夹菜的表现，好歹也说明白了两位女子与李承乾的关系。结果这虞世南，乃至于其孙女虞湘儿，且怎可完全无视，怎麽就能够当做是没见着一般，这儒家老朽当着是老jian巨猾，不厚道。 也不知道心里面藏着是哪般心思，都半截身子入黄土之人了，还作这种不堪之事。 而偏偏自己这孙女及郑丽婉尚无动于衷，虞世南开口的时候，她二人眼观鼻，鼻观心，手端清汤细抿上一口，而李承乾说话的时候，她二人的秀目只是朝着李承乾淡淡扫了一眼。 二女相较于虞湘儿显然落了下乘，让孙思邈心头暗急。 听得虞湘儿又对李承乾笑道，“承乾哥哥若在洛阳久居几日更好，初秋的洛阳美不胜收，平泉朝游，洛浦秋色，关林翠柏等风景皆可值得驻足一看。而且洛阳城内湘儿可认识不少大家闺秀，这些女子皆心慕承乾之书法，倘若是承乾哥哥不嫌弃，湘儿便将这些女子唤过来哟！” 李承乾“嗯？”了一声，虞湘儿仔细瞧了他一眼，又“咯咯”轻笑，“承乾哥哥别生气，湘儿说笑而已。只是湘儿许久不见承乾哥哥，想让承乾哥哥陪湘儿去洛阳城逛逛！” 言到此处，虞湘儿稍稍顿了顿，转头对唐妩一笑，“唐jiejie，你不会介意吧” 这个回马枪突如其来，杀得有滋有味。 唐妩目视虞湘儿，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接下来的话同样让在座之人的心情也随之绷紧，“我说介意，你会生气吗？” 虞湘儿笑了笑，只是不太自然，“哪的话，唐jiejie你又不是不了解湘儿，湘儿从来就不是一个小气之人。” “既然湘儿并非小气之人，那麽别人不愿做且没必要做的事情，你也可以理解，而不是强迫对吗？”唐妩说道。 “完全理解，不过我刚才是指，唐jiejie若是不介意的话，有空也随着湘儿去洛阳城转转，毕竟咱们亦是有七年没见了！” 唐妩清澈的眸子莞尔一笑，“我也只是笑言，只是不知陛下及皇后何时回宫，到时候看情况如何？” “有唐jiejie这句话足矣！”两个人暗藏机锋，一来一往，向来伶俐的虞湘儿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唐妩，果然深藏不露嘛！ 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