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夜莺哭泣(二)
命运狼心狗肺,热衷平静安详的人却总是在兵荒马乱中苟且徘徊。李泰躺倒在魏王府的门槛前,眼眶红肿,他且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亦或是那臃肿的大脑在思考些什么。 这几天也不知砸了多少瓷器,rou嘟嘟的手臂上鲜血淋漓,但他不在乎,他更为在乎的是对人性的思考,寻常时见不到的人性。 这才几日,那些人便将魏王府的门槛踏烂,听说三哥那也是这般情景。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了?难道这时候不应该歇斯底里的为大唐优秀的储君祈祷许愿麽? 他们仿佛笃定大兄难逃此劫,起初这些人还稍稍带点沉痛之色,再后来便是开门见山的让自己去争那个位置。李泰觉得用瓷器砸破那些人的幻想,还是太心慈手软了,这不,他手里多了一把横刀,就这样木讷的坐在门前。 不知何时眼前多了一道人影眼,李泰微微抬头,细细打量,来人好像是清河崔氏的旁系,朝廷五品京官,曾在魏王府当过辅臣。 那人竟一脸喜色的搓着双手道:“殿下,大事可成耶!” 李泰怜惜的摸着刀刃,轻笑道:“哦?何以见得?” “殿下,而今太子已去,纵观诸位皇子中,除了尚不成气候的晋王,只有您乃是嫡系出身,且陛下对皇后娘娘宠爱有佳,到时只要殿下在皇后娘娘耳边……” “啊……” 李泰承认这是他生平以来第一次杀人,他感觉也就那样,谈不上紧张,谈不上惶恐。那人应生倒地,身躯抽搐了两下,便带着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态死去。 “天明!” 只见殿外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壮汉有条不紊的走了进来,定睛一看,见李泰手握着染血的横刀,其面前的血泊中躺着入门不到片刻崔侍郎,连忙从腰间抽出横刀做出防备姿势。 李泰知晓这位王府的侍卫头子想岔了,八成认定府内来了贼人,故摆手道:“天明莫要多心,此人死于本王之手!” 天明闻言半晌说不出话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李泰俨然不相信平日里温煦的魏王会杀人。 李泰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天明,你差几个人将这老匹夫的尸首送回崔府!” “这?王爷,要不要去请长孙仆射商量下对策?”天明吞了吞口水,感觉此刻的魏王变得令他有些难以识别。 “找本王舅舅作甚?” 天明眉头紧皱,微微看了眼李泰道:“崔侍郎乃是礼部五品京官,若是让陛下或者他人知晓此事,恐怕殿下将有大难!” 李泰淡淡道:“如今孰能进宫?父皇恐怕已无心处理朝政,而往日喧闹的朝廷更是安静诡异的可笑,谁会理一个区区五品小官的死活?” “可万一某些人硬要对殿下不利,利用此事大做文章呢?” 李泰凝眸望着天明,寻道:“天明,你是不是听到些什么?” 天明环顾四周,又微微上前两步道:“卑职听闻这些日子好些大臣去往吴王府,汉王府,晋王府,卑职只怕如此紧要关头,会有人对殿下不利。” 李泰有些心灰意冷,这天明乃是自己的心腹,原来不止是外界的人这样,即便府中亦是如此。这就是大兄曾说过的人性? 李泰很怀念那种兄友弟恭,和和睦睦的日子。大兄于东宫时这些人何曾敢动弹,现仅失踪几日,这些人便如此冷漠的为了自己的前途怂恿兄弟相残,到底这世故还是凉薄了。 …… 秦琼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爱徒就这般没了,仿佛出征龟兹恍惚如昨日,多好的孩子,多好的储君,贼老天定是瞎了眼。 程咬金出奇的安静,安静的让门槛边正在嚎啕大哭的程处默极为不适应。程咬金望着自家儿子,抿了抿嘴,终究没说什么,拿着一坛子酒闷声大喝,如牛饮水。 “阿爹,孩儿求您了,您让我去华阴吧,老大不会死的,不会死的……”长孙冲死死的拉住长孙无忌的青袍,往日清秀的面容已是悲凉到了极点,泣不成声,泪如雨下。 长孙无忌强忍着泪水,慈爱的拂了拂自家孩儿的鬓发,有气无力道:“陛下都将华阴翻了个底朝天,你去又能如何?听为父的话好好在府上待着,训练新军还离不开野狼团。” 长孙冲呜呜哽咽道:“不不不……老大都不见了,野狼团还有什么用,训练新军还有什么用,阿爹,我求求您了,您就放孩儿去吧……” 长孙无忌很舍不得打自己的儿子,但此刻却毫不犹豫的扇了长孙冲一个耳光,白皙的脸颊上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五指印。 “胡闹,你可知乾儿为了野狼团付出了多少心血,岂能因此而荒废?乾儿成立野狼团之处你可还记得?军队不属于某个将帅,不属于陛下,不属于任何人,他只属于大唐,属于天下黎民百姓,你若如此沉沦,岂不是辜负乾儿赤子之心?” 长孙无忌很心疼那位仁厚的侄儿,但更心疼的是野狼团众人那颓然的态度?难道他们不知道,野狼团可是乾儿的心血,最好的慰藉不是振作起来麽? …… 薛仁贵背着一个包裹,胯在马背上,扭头对着门边的薛老爷子催促道:“爷爷,您快回去吧,孙儿认得华阴之路,您某要担心!” 薛老爷子提着一记厚厚的包裹,系在了马背上,语重心长道:“你这小虎娃,做事总丢三落四,干粮也不带了?” 薛仁贵拍了拍包裹,难为情道:“爷爷,这是杂粮饼?” 雨花淅淅沥沥,打在薛老爷子的一口老黄牙上,倏然滑至口中,“憨娃,那包裹里是你喜欢吃的杂粮饼,还有些银两,一路山高水远,你切要照顾好自己!” “嗯,爷爷放心,待我寻到承乾哥,便立马回来!” “驾……”水雾渐渐迷糊了一人一马的身影,薛老爷子不禁老泪纵横,“都是好孩子啊,可是这天似乎不长眼睛……” 东宫正殿,御医黄轩亭终究忍不住面前倾城的两位女子冷冽的目光,手指着被赵虎押跪于地的糙汉,开口道:“唐姑娘,郑奉仪,此人于华阴驿站被殿下一刀砍破肚皮,然狗命尤硬,眼下卑职将其救了过来!” 跪在地上的糙汉便是当日迎接李承乾的驿夫,此人被李承乾一刀捅破肚皮,没想到却被随即敢到的华阴知县发现了其生机,故而李世民下令无论如何将此人就活过来,从而探知背后真凶。 然而此人还未被送入宫中,却被唐妩及郑丽婉拦了下来。 一直紧皱眉头的唐妩攢紧的拳头松开。 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淡绿色的轻沙,腰腹曲线内收,不堪一握,秀发慢条斯理的搭在柔夷,这几日她连最基本的容妆都忽略了。 她朝着那名糙汉走去,发梢随着她出列而蓬勃轻佻。 绿儿,冉冉以及郑丽婉都惊讶的看着唐妩从她们身边走了出去,踩着橙黄的地板,站在大汉面前。 时间仿佛驻足不前,静止! 糙汉抬起头来打量着面前这位女子,身材线条很好,一身素衣轻淡,却给予一种见到最妖艳妩媚的粉头都不会具备的一滞心跳。 然而糙汉在女子的眸子里看到的只有冷冽,冰冷中有带着深深的鄙弃。 这种鄙弃让他很不好受,他想骂人,落在这些人手里,横竖一起,但碍于唐妩这么清亮的女子,他只是稍稍咧着嗓子道:“看什么看,有话直言便是!” 长安的滂沱大雨似乎在这一刻静止,雾气如水墨画般凝固。 东宫殿内,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上,赵虎感觉手掌心的汗液岑岑往下跌落,殿外前来要人的李世民亦是驻足不语,静静地望着那个明媚却又冰冷的女孩儿。 唐妩嘴角一咬,有着漂亮曲线的右腿踢在了糙汉的小腿上面。 快,准,狠! 痛。 但是糙汉更多的是被吓了一跳。 顾不得小腿的伤口因唐妩的一脚而隐隐作痛,一脸受惊且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了冷鹫而清澈的女子。 随之,唐妩莞尔转身,淡淡道:“丽婉,你要不要来?” 郑丽婉笑的颇为妩媚动人,她卯足劲儿,秀足死死的踩住糙汉的手指,“若是这家伙经不住疼,死了怎么办?” 唐妩秀目冷冽,柔唇轻启,“只要留有一口气,怎么折腾都行,我会救过来的!” 唐妩此言无异于给郑丽婉加重了几分底气,她倒不是说还是将此人弄死从而引来李世民的怪罪。 她是想这糙汉的贱命现如今还需留着,那个从火海中将自己救出来的少年绝不会轻易死去,还要从这名糙汉口中探知其下落。 再说这样死太便宜这些贼人了,郑丽婉恨不得将这些人拔了皮。好不容的来的憧憬又被这些人毁个干净。少年在抱起自己的那刹那,他浑然不知自己的心也被他抱去。 郑丽婉很想跑到倾盆大雨的长安城墙上头,扬起脑袋,向着苍天,我郑丽婉看上的男人,即便是你也休想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