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炎热的夏天总会过去,仿佛只一眨眼,冬日的风雪便近在眼前。 夜晚的北风呼啸,吹散了天空的浓云,露出澄澈的天,蔚蓝的颜色,让欧阳的心情一时大好,连簌簌而下,飘落在窗棱上的雪花,在他眼里也显得格外可爱。 芷云将藏青色的斗篷搭在欧阳的肩膀上,抱着包裹的放如棉球的小女儿也站在床前,屋外的冷风吹入,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哆嗦之余,也不觉精神大振,呵了口气,看着白雾升腾…… 现在他们两夫妻在湖南岳阳,居住的这家客栈,是皇室开的,临窗便是一条繁华街市,对面正好为邮政通讯司设立的湖南总局,芷云远远望去,只见穿着深蓝色制服的邮差身后背着帆布背包,在大街小巷穿行,这些邮差大约人面很熟,时不时会冒出一两个大爷大娘拉着他们说几句闲话,给他们塞几颗热包子,灌一碗热茶。 几个穿着厚厚冬装的小孩子,一边投掷雪球,一边互相追赶,不一会儿,竟然来到芷云的窗前,芷云看着他们的红扑扑的小脸蛋,笑了笑,亲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一口,便随手拿了几串十月做来讨好主子的糖葫芦,又抓了几把爆米花,递出去给小孩子们解馋。 一直望着小孩子们乐呵呵地道谢,欢呼着跑远,才吐出口气,笑道:“相公,既然来了岳阳,怎么能不去天下闻名的岳阳楼?” 欧阳拍了拍媳妇的脑袋,嘴角也挂出一抹温润的笑意:“好,明天去游岳阳楼。” 不过,他们这次离京,却不只是因为芷云闷了想要游玩,也不只是因为欧阳想再一次考验弘昊的执政能力,而是因为今年夏末,浙江那边闹江匪,李卫身先士卒,带兵剿匪的时候受了重伤,消息传回京城,欧阳派了太医去浙江给李卫疗伤,本来是没打算亲自去看看的,区区一帮江匪,哪能吸引他的注意力,虽然有些担心李卫的伤,可看他还能条理清晰的写奏折,想来也不是什么重伤,有太医就足够了。 不过,李卫上的密折里说,闹起来的不是寻常匪患,而是和盐枭一样,有秘密据点儿,而且那些匪徒手中弓弩齐备,大多数都会功夫,全是能耐人。 芷云一听欧阳这么说,就起了好奇心,琢磨着……不会是传说中的天地会吧?想起天地会,就想起那个陈近南,连带着还想起金老的——‘平生不见陈近南,再称英雄也枉然。’ 现在虽然已经看不到陈近南了,可瞻仰瞻仰陈近南一手创建的‘天地会’,也不错啊。 因为怀孕,好长时间没有离开紫禁城的芷云,顿时起了游性,打算下江南。这女人也是被欧阳给惯坏了,丝毫不肯委屈自个儿,想到一出是一出的。 欧阳也没打算拘着自家媳妇,他要这个位置,最主要的原因不正是想最大限度的让老婆过得舒服自在嘛…… 反正他趁着媳妇坐月子,把积攒下来的该他的处理的政务都处理完了,京中又有十三和太子弘昊坐镇,也闹不出大事……就算真有大事发生,他听到消息返回,也就一眨眼的工夫,耽误不了什么。 干脆,欧阳携着芷云,带着小女儿,轻车简从,只从欧阳的粘杆处还有浮空城上选了十六个全副武装的侍卫,连宫女太监等伺候的人都没带着,就离开了京城。 欧阳和芷云到底都挺挂记李卫的伤,一路上借着飞屋作弊,一夜之间就从北京飞到了浙江,连太医都没赶到他们前面。 结果一看,李卫那家伙,舒舒服服地窝在总督府的床上,听着‘加官戏’,手里端着酒盅,兹溜兹溜地在那儿喝小酒儿呢。 欧阳来得突然,这小子连衣裳都没来得及穿,披着外套就跳下床接驾。 瞪着胳膊腿甚是全乎的李卫,欧阳忍不住磨牙,折子上写得那个凄惨,还说什么九死一生……似乎下一秒钟要断气了。 欧阳摇摇头,也不顾李卫的尴尬,“赶紧穿上衣裳,还让你主子娘娘在外面等你不成?” “不敢、不敢。” 李卫缩缩脑袋,手忙角落地把衣裳往身上套,肚子里却忍不住腹诽,这万岁爷真是神出鬼没,不知是不是有飞天遁地的本事,要不然怎么会这般突然地冒出来吓他一跳…… 如果欧阳和芷云知道他的想法,说不定会对这小子的直觉大为钦佩,他还真猜对了,欧阳和芷云的本事,可不就和飞天遁地也差不多了。 惊见万岁爷驾临,李卫到也没慌乱,反正他是四爷的门生,对自家主子的脾气还是了解的,这一点儿小事儿,还不至于把主子给惹恼。 利利索索穿上衣裳,又赶紧吩咐下人们备热水,伺候两位主子洗漱,吩咐护卫驻防,一通忙乱,等到能好生安顿下来叙话,天都快黑了。 “行了,说说吧,这让李卫李大人重伤的江匪,到底是什么来路?你那折子上也写得不清不楚的,真是不像话。” 欧阳扶着自家老婆坐在主位,拣了看着还可以的小点心,给她填肚子,因为下人们都没跟着,一路上的吃穿都要欧阳和芷云自己动手,不得不说,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俩人都是被伺候惯了的,向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这一没伺候,哪怕只有区区一夜,虽没有变成弱智儿童,可到底是哪都不对劲儿,别扭得很。 芷云就着欧阳的手,吃了一块儿糕点,喝了两口热茶,咕哝了句:“以后要适应,不能让十月她们给惯出这些富贵毛病来。” 他们俩是法师,早晚要离开宫里富贵精致的生活,虽然以后也能制作几个构装体的魔法仆从来照顾他们的生活,但是,身为法师,养得太娇贵,却不是好事。 李卫并不知道两位主子的心思,这会儿还琢磨着到哪里挑选几个清秀干净的小丫头,送去伺候两位主子,他总督府里的丫头都是五大三粗的,笨手笨脚,恐怕入不了主子娘娘的眼吧。 “我的万岁爷,奴才可不是装病的,您看看,奴才的伤刚好,绷带都没拆。”李卫举着胳膊,舔着脸让欧阳看他右臂上缠的那一圈儿纱布。 欧阳一巴掌拍过去,也不顾他跳着脚儿呼痛,叱道:“别废话,简略些,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原来,江匪确实闹得厉害,李卫也的确带兵剿匪,更是受了伤,不过,伤得不算重而已,这伙儿江匪对浙江一地的地形很熟悉,成员武功又高——“万岁爷啊,不是奴才不尽心,实在是这江匪太狡猾,摸不到他们的窝点儿,正经的官兵一至,他们就散了,散了就再找不着……” “诉苦以后再诉……朕问你,匪患起总要有源头吧,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闹起来?”欧阳蹙眉,各朝各代,江南都是纳税重地,欧阳对江南也不敢有丝毫轻忽,当初清朝八旗入主中原的时候,在江南犯下无数的血案,所以多年来清政府对江南总以安抚为主。 欧阳根本不把自己当满洲人,对江南自然也没有清朝历代皇帝的复杂心情,自他登基,实行新政,对江南的管束确实严厉了一些,可全国都一样,而且,远远够不上严苛。 只是因为康熙晚年的时候,因为年纪老迈,病痛缠身,精力不济,治下太过宽泛了,弄得牛鬼蛇神全冒出来捣乱,欧阳这才狠狠打压了一下子,可他打压的全是贪官污吏,整治的也是土豪恶霸,老百姓绝对是受益的一方…… “主子爷,天下人都知道江南的官员最会抱团,他们天高皇帝远,恨不得在江南做个土皇帝,多少年了,整个江南的官员们都是门生故旧,亲朋好友,肯和他们‘同流合污’,你才能呆下去,要是不肯,那就得走人,别看奴才是个总督,在浙江一等一的人物,可真想办实事,也得下面的人听话才行啊,一开始奴才才来的时候,真真寸步难行,近年,主子爷接连颁发新政,零敲碎打地把江南官场筛了一遍,补充上不少新血,又让各地常驻监察御史……奴才的日子才好过了些。” 说道这儿,李卫喘了口气,灌了一茶杯茶水,这才继续道,“江南官绅一体,互相勾结,势力很大,哪里甘心就这么放弃手里的大好江山,一直就跟奴才较着劲呢,奴才初来乍到,也不敢和他们大斗,要是乱了江南,哪怕万岁爷不怪罪,奴才也无颜面见圣上了。所以,一直都是小打小闹,没起过大冲突。” “上个月初,奴才得到密报,有一伙私盐贩子最近活动很猖獗,奴才派人跟踪,捅了他们的老窝儿,查处了一处大私盐作坊,抓住了七八十号人,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儿,在江南,这样的私盐作坊多得很,就是天天查,也查不完,一般抓起来,罪过不大的,按律交纳罚款,查封了作坊,也就算完事。却没想到,奴才带着犯人往回走的时候,居然遇见了大批刺客,个个武功不俗,奴才身边带了有三百兵丁,愣是让人家冲进来杀了十几个人,还伤了奴才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