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姊妹(下)
戴面纱的男子正是已经嫁人两月的眉舟,早先得了信,知道小姐就要回京,早早地拉了妻子郑春到京城这边侯着。因此,当孔府回来人后,才会马上过来。他是认识承公主姜嬛的,见公主也打量她们夫妻两个,就俯了下身子行礼:“眉舟给公主请安!” 姜嬛笑道:“怪不得觉得很是熟悉,原来是你。你是任叔叔义子,算起来也是我的表兄,哪里用这么客套?”说到这里,对郑春点了点头:“这位就是表嫂了,我上次去曲阜时,与你们错开来,没来得及参加你们的婚礼。这份贺礼我可要补上,只是听说嫂子是豪商,到时不要嫌寒酸才好!” 郑春虽早已不同往日,称为一方豪富,但毕竟是商贾身份,面对的又是金枝玉叶,一时之间有些放不开。眉舟见妻主有些拘谨,主动开口问姜嬛道:“公主也得了我们小姐回来的信了吗?” “你说什么?三妹回来了,三妹真地回来了?”姜嬛猛地抓住眉舟胳膊,满脸满眼尽是期待,直到旁边郑春咳了一声,才发觉自己失态,放下手喃喃道:“眉舟,对不住,我太鲁莽了!” 眉舟心里感叹,这位公主还真是如当年在府中时那样和蔼可亲,只是这个脾气怎么去争权夺势,到时候还不是要自家小姐为她cao心。见姜嬛还盯着自己,等着自己的答案,忙点了点头:“是,我们小姐随同老太君回府了!” 姜嬛的嘴半张着,好一会儿才发出深长的叹息。她的脸上,慢慢地绽放出从容灿烂的笑容。她再也等不及,笑着对眉舟道:“你先带嫂子回神来居,告诉三妹,我去老太君那里请过安后就过去找她!”说话间,人已经大步进府去。 眉舟望着姜嬛的背影,苦笑不得,自己还好说,郑春是女客,哪里有进二门的道理?最后,郑春在前院偏厅等候,眉舟带着两个小侍去了神来居。 一路往椿成院走去,姜嬛只觉得万分怡然,好像忍耐了许久就为了等这一天似的。这个世上终有亲人可以信赖与依靠,那就是她最聪明懂事的meimei,她的胸口暖暖的,鼻子有些发痒。 等到迈进椿成院,姜嬛发现有些不对,就算老太君不在时,这边当值的仆妇小厮也有不少;怎么如今老太君归来,越发显得冷清。空荡荡的院子中,只有康和郡君的大侍无陵站在松鹤堂外。 无陵看到姜嬛过来,刚要开口见礼,就被姜嬛用手势止住。正房里,传来孔纱的吼声:“谁不知道,皇帝推出姜嬛,就要把孔家当成替死鬼,让孔家与梁家斗!二姨母明为避退,私下里却为姜嬛多方谋划,又把孔家安危至于何地?” 对姜嬛来说,孔纱的话犹如当头棒喝,刹那间使她清醒过来。是呀,今日不同往昔,为了自己的身价性命,难道要把孔家牵连在内?母亲与父亲因受自己连累而枉死,大仇还没有报;如今三妹回来了,难道还要让她步双亲后尘?那样做的话,自己不就是恩将仇报的小人。突然之间,满是绝望与疲惫。 无陵看着姜嬛的脸色煞白、眉头紧锁,有些担心,毕竟是亲眼看她长大的孩子。 房里传来听不出情绪波动的少女的声音:“这就是你勾结外人谋害亲长的缘故?理由很是大义,也很可笑!不管国法家规如何,织却不能饶你!理由只有三个字,那就是‘你该死’!” “你、你……”孔纱恼羞成怒的声音:“你是、你是……” 少女的声音复起:“怎么,还想指证织是赝品?尤记得那晚,织回到府中,母亲与父亲、范叔叔被人挟持,明明我们能够脱身,但是哪想到有人偏偏要把孔府设成修罗场。先是射杀了范叔叔,随后是楚氏父亲,最后所有的箭都指向了母亲。”幽幽地声音慢慢道出当年的惨烈:“母亲伤重,织欲背着母亲突出重围,数次而未果。母亲为了不连累织,自尽身亡。你这样胸有成竹地说织是赝品,是不是因为你隐在暗处亲眼看到织被乱箭穿身?” 姜嬛听到楚氏、范氏被射杀、孔莲含恨自尽已经是十分愤怒,听到三妹被乱箭穿身,更是痛彻心扉,再也按乃不住,猛地推开门,大步地踏了进去。 堂上众人除了知情的孔纱与孔竹外,对于那夜的变故详情,其他人还是首次得闻,老太君拍着自己的胸口,满脸是泪;康和郡君红了眼圈,望向孔织的目光更加柔和与慈爱;孔菊失魂落魄,眼神有些涣散;孔纱侧低着头,并不出言辩解。 姜嬛的推门声,打破了堂上的静寂。 老太君像溺水的孩子似的,伸出手去招呼姜嬛:“绣儿,绣儿,你过来!”一时情急,呼起姜嬛的旧名。 老太君拉着姜嬛的手,哭着说:“你母亲、你父亲死不瞑目!都是我这个老糊涂不好,明明知道是那畜生做的,却纵容她逍遥至今。”说到这里,指着孔织道:“你meimei可怜,虽然捡了一条性命,却大病了三年。” 姜嬛看了看身形瘦小的三妹,想着不知怎样缠mian病榻,才会三年多没有音讯;再看看哽咽着的老太君,只觉得胸口郁闷得要发狂。她放开老太君的手,转身看向孔纱。 孔纱心中有鬼,满脸地不自在,不敢直视姜嬛目光。姜嬛一步步地上前,孔纱皱着眉一步步地后退。她身后是椅子,退了几步,再无可退之地,只好缩坐在椅子里。 看到姜嬛拔出腰间佩剑,孔纱惊恐地睁大眼睛,哆哆嗦嗦地问道:“你要干什么?”说话间,满是祈求的眼睛看向旁边座位上的孔菊,希望母亲能够出面帮自己解围。可是,不知为何,孔菊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动也不能动,嘴巴微微动着,却也说不出话来。 “啊!啊!”说着连声惨叫,姜嬛的剑已经刺到孔纱身上。毕竟是皇家御用之物,只是装饰用的佩剑,却也锋利无比。孔纱缩坐在座位中,无处可躲,被刺了个正着。没等挣扎起身,肩膀、腹部、大腿上都中剑。 孔纱想要阻止姜嬛落剑,又没有抵挡之物,只好用手捉住剑身。又是一番彻骨的疼痛,她强忍着不晕倒,沙哑的声音喊道:“公主做什么?这是我们孔家之事!” 姜嬛冷笑一声,毫不犹豫抽出剑。又一声惨叫,孔纱捧着手从座位瘫到地上,已经是满头冷汗。她看到地上那物,只觉得眼前一黑,顿时昏厥过去。那地上红红白白的,正是她被利剑切断的半只手掌。 看着女儿的惨状,孔菊刚刚升起愧疚之心又不知哪儿去,她双眼赤红地望着姜嬛与孔织。别人不知道,她自己却明白,自己被定住了,脚边滚落的铜钱可以作证。只是方才有孔纱的问话声,堂上众人才没有注意到。 孔织见姜嬛握着剑要把孔纱彻底了解的样,忙上前拦住:“二姐,够了!” 姜嬛有些不解:“三妹为何阻我,难道这样的人还留她在世不成?” 孔织点了点头:“还得留几天,害死母亲与父亲的真正凶手还没有露面,总要留个饵才行!”再说,想找孔纱报仇的还有阿寅。把孔纱交给阿寅好了,凭借阿寅的手段,还有什么不能知道的。 堂上笼着一股血腥之气,老太君与康和郡君都是夫道人家,哪里见过这些,侧过头去不敢看。看着姜嬛与孔织姊妹两个站在鲜血淋漓的孔纱身边面不改色地侃侃而谈,孔竹心中诧异不已。这还是那个腻在老太君膝下做男儿态的二侄女吗?这还是那个懒散喜欢自在的三侄女吗?姊妹两个都变了,对于未来的孔家来说,这到底是祸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