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元服(二)
孔织在房里穿戴完毕,带着银儿到客厅。任氏换了新衣,坐在主位上,等着女儿来给自己行小礼。他心中很是酸涩,一方面为女儿平安长大觉得欣慰,一方面又因为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亲自照料她而感觉难过。虽说以后还在一个府里住着,毕竟不能早晚得见。 范氏坐在客座上陪着,心中很是羡慕:“若是当年主夫进门的早,自己也会有孩子吧!” 小楚氏站在任氏身侧,充当司仪的角色,银儿扶着孔织上前见礼。按照规定,女子小礼上对生父进行拜叩,以谢十年的抚育之恩。如果生父是正室,行五拜三叩;生父是侍室,行三拜两叩。昨晚任氏都再三嘱咐了,生怕女儿在元服礼上出差子,让人看笑话。 孔织向任氏拜了三拜,金儿拿了垫子放在任氏面前。只要孔织再叩首两次,就可以礼毕。不想孔织拜了三拜后,又拜了两拜。众人一时都怔住了,她却痛快地跪下叩首三次。 “这……”任氏有些慌张,想要伸手扶孔织起来,又不知该怎么解决小礼出错的事。范式低下头,端茶喝了一口。小楚氏脸色有些异样,见范氏没说话,也不好先开口。 “不会多拜两下都出什么问题吧?看来,还是自己多事了?”孔织暗暗想到,她可不管什么嫡庶之分,在她心中任氏就是她在这里唯一的亲人,至于孔府其他人她一律敬谢不敏。 “姐夫,是不是织儿做错了?织儿真笨,昨晚爹爹告诉了好几遍,我还是记得迷迷糊糊。”孔织望着小楚氏,苦着小脸问道:“姐夫元服的时候也要背这些规矩吗?” 孔氏听了这话,想起自己元服的情景,深有所感:“是啊,要忙忙活活一整天,哪有几个人能完全不出错呢!” 说话间,小礼出错的插曲就算过去了。任氏吩咐金儿端上了帮孔织准备的侍儿礼,四个样式相同的荷包,里面装着金银稞子。女子元服中礼选侍儿时,看上谁就把荷包赏给他们,算是定了主仆名分,也有算作卖身银的意思。 玉平、玉安接过了金儿手中的托盘,在孔织离开赏星斋到侍儿选出前,由他们暂时跟着侍候。 银儿端上任氏亲手煮的粥,孔织一勺勺喝完。用完粥后,她就算正式离开爹爹,不再是爹爹呵护的女童。虽然那辈子孔织还是单身,可是不知为什么此时竟然有种要出嫁的感觉。她看了一眼任氏,这个男子生活的全部指望就是他的女儿,以后的日子不知道他该多难熬。这个世界的男子都比较重视相貌,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偷懒了,起码应该想法子恢复爹爹的黑发。 尽管有再多不愿,孔织还是到了离开赏星院的时候。任氏已是眼圈发红,浑身发软,由金儿、银儿搀扶着才勉强送到门口。从这以后,女儿不是想见就见的,她正式地成了府中的主子,比他这个侍室还要有身份。以后,他再没有资格教养女儿,那是母亲和嫡父才有的资格,“爹爹”这个称呼也只能私下叫,人前只能称呼“叔叔”。想到这些,任氏心如刀割。 孔织看了任氏的伤感,心中也很酸楚,来到这里后首次开始埋怨自己的年纪小。如果是十五岁成人礼的话,她就可以离府成家,那时就可以接任氏照顾。想到这里,她向任氏伸出手臂:“抱!” 任氏半蹲下来,抱住孔织,泪已经止不住。孔织搂着他的脖子,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织儿永远不会叫你叔叔的,织儿永远都是你的女儿!等着,总有两人再在一起的那天。”说完,露出非常坚定的笑脸。 任氏只当女儿是舍不得离开自己说的孩子话,心里更是难受,紧紧地抱住女儿好长时间。金儿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角,他才想起小楚氏和范氏还等着,擦了泪,站了起来。 孔织心里作了决定后,轻松许多,看了任氏一眼,又向金儿、银儿挥了下手,转身大步离去,结束了她的赏星院生活。 中礼在未时,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孔织先跟着小楚氏他们到舒阳院楚氏那里选侍儿。孔织见范氏看了自己好几次,冲他点了点头,范氏这才下心来。早在几天前,他便过来同任氏讲了人情。他有个自小交好的兄弟吴氏,也是孔府的家生子,后来由前任国公夫人做主许给了府里账房刘栗为夫。 两人一女一子,女儿刘勤,二十二岁,少时做过孔纹的书童,成人礼后跟了母亲学做帐,眼下打理了孔府在城中的几处铺子;儿子刘少鸥,十四岁,自小身子不好,没有当差,就在三等侍儿的册上挂个名儿。去年孔绣选侍时,刘栗与吴氏就托了范氏,不想正赶上刘少欧旧疾发作,错过了时间。孔织是府里最小的主子,若是这次选不上,三等侍儿想升二等就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舒阳院里,楚氏在堂上坐着,孔绣站在他身后,轻轻给他捶背。因为孔织元服,她向夫子请了假,没有去学院。府里几个管事的,已经带着十个候选的侍儿上堂来,只等孔织过来选。 能够应选的侍儿们都在十岁到十五岁间,是三等侍儿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他们一行五人,分两行站定,都低眉顺眼,非常恭顺。前排的年纪小些,身形也小,后排的年纪大些,多是去年孔绣选侍时出现过的。只有一个众人看着眼生,楚氏低声问了,才知道眼前这个是账房家的小子。孔绣见他身材单薄、娇弱异常,很是怜惜,直想扶他坐下,好好呵护,心中非常遗憾为什么去年没看到他。 孔织进了屋子后,先向楚氏请了安,又向孔绣问好。范氏与小楚氏也给楚氏见了礼,楚氏给范氏让了坐,小楚氏则走到楚氏身后站定。 楚氏示意孔织可以选了,孔织就向众侍儿走了过去,玉平端着装荷包的盘子,跟在她身后。从公府里调教出来的,个个都是人精儿,她是一个都不想要,但又得走这个形式,真是无可奈何。 前面一排的,看起来不过十来岁,个个唇红齿白,都是好相貌。孔织没多大兴趣,是选人侍候自己,年纪太小就不知道是谁侍候谁了,谁忍心指使小孩子做事?因此,前面的她一个都没打算选,直接走到后一排。 后排第一个侍儿身材高挑,十四、五岁,描眉画眼,还涂着胭脂、口红,见孔织看他,还谄媚地一笑,眼里透着巴结。 孔织心里恶寒,这种“攀龙附凤”型的适合做情人,而不是侍儿,赶紧闪过。 第二个倒是低眉顺眼,是属于地道的“闺男”型,孔织站他面前好一会儿,都没看清楚他的脸,太木了,不好沟通,再闪。 第三个倒是平常模样,十三、四岁,神态自然,不卑不亢,孔织递了个荷包给他。 第四个和第二个一样又是个闺男型,孔织闪过。 第五个穿这浅绿色衣服的就是刘少鸥了,孔织早的了范氏的提点,只当是帮老爹卖人情,不过是给他一间屋子养着,谁还指望这“病西施”侍候。 还有两个荷包,孔织走到前面,不知道该给谁。正巧前排第二个侍儿抬头偷看她,小脸圆圆的,满是稚嫩,竟有几分银儿的影子,很是可爱,孔织忍不住递上一个荷包。看到小人儿的笑脸,她的心情也好些,不想正看到后排“攀龙附凤”的那人,那人低着头,神色木然,脸上竟透着几分绝望。孔织有些头疼,自己哪里是找侍儿,简直是找麻烦才是,伸出手,把最后一个荷包扔到那人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