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身世（二）
“蓝乔蓝宇，父蓝文，铃医。母白晨，贾家庶女，跳水殉身……” “殉身”！ 蓝乔陡然一怔，这个词儿如有魔力一般，在蓝乔眼前放大。 蓝乔捂住了头，针刺着额头般，牵着扯着要把记忆的阀门拉开，以往有些模糊的画面，顿时拨开了浓雾露出了真面。父母的形象在眼前越发明晰，从父母双亡，到她落水前的日子走马灯一般闪现，大量的信息充塞头脑。 她记得那日，父亲躺在床上，微笑着唤了她和蓝宇过去，父亲还摸着她的头说道：“乔儿，如果爹爹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弟弟和你娘亲……” 临终前紧紧拉着她的手，还从牙缝里挤出了最后一句：“一定要照顾好蓝宇！蓝宇，他千万不能有事，就算是你死……” 父亲手掌的力道，指甲深深地嵌进了rou里，她却没有任何知觉。 母亲疯疯癫癫抱着父亲的尸身恸哭大笑，等她强忍着痛苦哄着蓝宇在内室睡着，出了门来，母亲却已经抱着父亲奔向了河边…… 渌水微漾，载着两人浮浮沉沉，他们生同衾，死同xue，魂魄亦相随。只留下孤女弱弟，在尘世辗转忧伤。 这些，原身的蓝乔刻意遗忘的一切，在一瞬间冲破了桎梏，让现在的蓝乔感同身受。 之后她和弟弟被农家收养，饥荒之年又不得已把他们送回了吴辉城贾府。 贾府是她母亲的家，她母亲却随母姓白。 贾辉离世前留下城西千亩良田、城中三间铺子作为母亲嫁妆。母亲与贾辉长子贾高善不合，被他使计赶出了贾家。并勒令她不许姓贾。 这也就是贾高善千方百计要谋害她的原因，因着这千亩良田和三间铺子。按照瑞华国律令。母亲遗留的嫁妆就会作为自己女儿的私产。 宋老爷不动声色观察蓝乔的举动。 “你，想干什么？” 良久。蓝乔才僵着舌头出声，消化这些东西，花费了她不少的时间。现在她才能平静下来，用她自己的身份来对待。 无端端查她的身世想干什么？宋老爷这个商人还真不简单。 “嘭！”宋老爷扔了样东西在蓝乔面前，微微笑道，“你应该多谢我的，三年前在城中截下！” 蓝乔低头一看，眼前绿莹莹的扳指好似眨着眼嘲弄着她一般，这正是贾高善的。难道这些人还追到这儿来了！ 蓝乔怒了，咬牙切齿道：“真无耻！” 宋老爷微微一笑。 “尹公子说你父和他父乃世交。我查到一些资料。”宋老爷又扔了张小纸条过来，皱皱的，似乎曾经被卷成了筒。 小纸条上只有一句话：蓝府三少失踪九年。 “蓝家是京城大家族。三少蓝思文，不知何事与家族断绝关系，九年前失踪。”宋老爷悠闲自在的说着，仿似在说明早上吃什么早餐。 蓝乔不解道：“这与我何干？” “你不怀疑这两人的巧合么？”宋老爷道。 “哼，天下同名同姓的多了去了，更何况两人还不同名。”蓝乔不屑道。 不过是都姓蓝罢了。难道她就一定是蓝府的人么？ 宋老爷看她坚决神色，叹口气道：“有些事情不是想躲就能躲，想逃就能逃。”神情有些萧索，不知掩藏了多少苦涩。 “只怕世事难料。乔儿还是趁早做准备的好。” 蓝乔听得话中有话，慢慢站起身来，僵硬着身子福了福。道：“多谢姑父提醒，蓝乔告退！” 行到门边。顿了下，又回过头淡淡道：“姑父。还是要待姑母好些才行！赵姨娘罪有应得，可姑母是无辜。” 宋老爷的手无意识地敲起了桌面。 宋情从里间转出来，看着宋老爷躬身道：“老爷，您做了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不怕蓝小姐嫉恨于您？” 宋老爷摇摇头道：“她是聪明人，不会。” “蓝小姐会回去么？”宋情望了望门外道。 “你说呢？现如今蓝乔已经大了，联姻，这是最好的棋子……”宋老爷低了头，嘴角微微一勾，目光在阴影中看不清了。 蓝乔行得有些急，身后的芍药、何小姑不知她心思，只紧紧跟随。 如果宋老爷的话属实…… 宋老爷肯定不会无的放矢，把她叫过来郑重其事的说明，这事儿多半十拿九稳。 让别人主宰命运，她甘心么？眼见得如今的生活才好些，她又要跳入大家族的牢笼么？她倒是无所谓，哪里不都是生活。可是，蓝宇呢？真的要跟着自己在这里，不会误了他的前途？ 蓝乔的步伐减缓，停在路边沉思。 芍药和何小姑两人面面相觑，也不好打扰，就在身后静静等着。 一旁有仆人婢女经过，对着蓝乔施礼，蓝乔也恍然未觉。现如今，宋夫人再度掌权，连带着蓝乔水涨船高，婢女仆人们也恭敬很多。 “姐！你怎么还呆在这里？”蓝宇张望一阵，不见蓝乔回家，出了门来，就见到蓝乔在脉馨院前站立不语，不由叫唤。 听闻蓝宇的声音，蓝乔顺着声音望去，蓝宇好似一株小小青松，挺拔在院门前，一颗小苗，在不经意间，它就已经成长了起来。 蓝乔突然舒了口气，青松长在悬崖边，总要经历风雨。蓝宇的前途，就让他自己去决定吧，她也不能给他的人生做主！无论是阳光雨露还是凄风暴雨。 至于蓝家，看起来是个大家族，也不是自己所能掌控的。宋老爷的意思，蓝家似乎对她志在必得。既然不能控制的命运，就让她先活在当下。 “蓝宇。”蓝乔微微笑，“我们回去吧！” 蓝宇点点头。他也看出了蓝乔的异样。 两人入了门内，蓝乔就屏退了众人。准备和蓝宇细谈，他虽然还小，不过他却有权利知道应该要面对的，和应该要选择的。 室内油灯昏暗，映照着蓝乔的脸色忽明忽暗，蓝乔目光有些恍惚，回到蓝家，对蓝宇是很好的吧。他们现在在宋府寄人篱下，哪里比得上回了蓝府做主子。回了蓝府。蓝宇就可以有更好的教育，更光明的前途。 只是她是不想的，那里对女子来说，太不自由了！如果回去了之后，她要行医，肯定不会如现在这样想去就去。古代的大夫是贱业啊！ “蓝宇，你想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么？”蓝乔正色道，她可以预见蓝宇的惊诧。 对面的蓝宇却低着头，盯着油灯。沉默了片刻，道：“我知道！” 蓝乔手一颤。 “你早就知道？” “前几日才听尹大哥说起来！”尹书的身份又升级了。 蓝乔陡然有些吃味。 “可是我不想回去。”蓝宇低低道。 “为什么？”蓝乔疑惑，能够见到亲人，难道蓝宇不会开心？ “因为。姐，你不想回去！” 蓝乔不语，身子微微有些抖。半晌后，上前了。把蓝宇紧紧抱住。 心里默然：就算万不得已身不由己，她也不会放弃贞大夫所教授的一切。她是个大夫，一直都是。无论在哪里！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宋府门前就已经停了十数辆马车，更惊讶的是马车一旁还立着十个佩剑的男人。 这些人也不知宋老爷是从哪里找来，看样子身体健壮，人人似乎都有着一身不弱的功夫。 东西早就已经整理好了，只要把它们装进马车就行。单就这样，也花了不少时间，等完全弄好，天已亮了。来来往往的路人，经过的时候都惊讶地指指点点。 装好了东西，马车开始启动。 蓝乔送宋夫人上了马车，对着宋夫人微笑道：“姑母，一路顺风，保重！” 宋夫人眼睛微微有些湿润，从袖中拿出帕子轻轻试了试，才抬头，不舍看着蓝乔道：“乔儿，什么时候去京中看我？” 蓝乔顿了下，带着丝苦笑道：“姑母，有空我一定会去京中。”也许真的过不了多久。 宋夫人点点头，一旁的青梅放下了帘子，把蓝乔隔绝在了外面。 蓝乔看着马车缓缓起步，车队一行，慢慢消失在眼前。车辚辚，马啸啸，一路风尘，奔赴京城。 目送他们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了，蓝乔才回过头来，看到两个威严的大字“宋府”，突然间一种空虚感就衍生出来。 呆愣愣了一阵，一个中年人过来行了个礼，恭敬道：“侄小姐，这是剩下的下人名册！” 说完递了张写满了字的纸，蓝乔这才想起来，宋夫人在离去前，就让她帮忙看着这个家，留下的管家叫宋心，以前是专门负责采买之类，忠实可靠。 既然宋老爷宋夫人都如此评价这个人，看来也是可堪大用，自己也就不用cao这么多闲心。 蓝乔点点头，道：“不用了，有什么小事情，你就给我拿了主意吧！迟疑不决的才来问我！” 宋心应了声“是”。 宋府中剩下的下人不多，满满算来，也不过四十上下，大部分都跟着马车去了京城。其中赵姨娘那一处就有十人左右。 蓝乔望了望偌大的宋府，空落落的，如果他们真的在京城落脚了，这里，应该也会有一天卖掉吧！ 宋府中没了主人，下人们乱糟糟一片，蓝乔举目望去，懒懒散散，说说笑笑。有些可能还会生出了好吃懒做甚至是小偷小摸的心思。 蓝乔低头想了一阵，决定今天还是不去医馆了，让老王过去通知一声。 贞大夫一直没成亲，没有子女，前几日却有个远房侄子过来，说是府中老太太不行了，让贞大夫回去看看。那老太太算起来还是贞大夫的长辈，是贞大夫大伯后娶的夫人。路程也不远，贞大夫就跟着侄子去了。今日医馆只好歇着。 抬头望望众人，今日可要好好敲打敲打！ “宋心，把所有的下人集中在前厅，我有话说！”蓝乔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