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尸潮、迷雾
层层叠叠的血rou铺满了大街小巷,到处可见死不瞑目的头颅,有的焦黑如碳,有的干枯得只剩皮包着骷髅,剥剥作响的火焰燃烧在流淌的油脂上。 长京内外,再无活人。 俄而,地面上半露的一截腿骨颤动几下,周围血rou仿佛受到什么吸引,簌簌向骨头方向流动,黏黏糊糊的咕噜声不断响起,很快,就拼凑成人腿模样,紧接着,又是另一根骨头如有生命般地颤动,似爬虫蠕动了过来。 方圆百里,视野所及之处,猩红惨烈的尸山血海缓缓动荡,旋起一圈一圈的漩涡,不久,漩涡中央冒出一截又一截的人腿、人躯,拼接成不复生前面目的人类形体,在源源不断的同类推搡间前行。 它们的速度一开始很慢。 然而空中渐渐起了血色的迷雾,随着雾气的浓厚,这些血rou之尸的动作越发敏捷灵动,有些甚至迈开了大步,飞奔而去! 方向正是皇城。 皇城外墙正门前的道路之上,一女子,一负剑男子,一光头修士,一粗豪大汉,眼见这尸潮汹涌的景象,齐齐变色。 “这莫不是阴阳极道中的法术?怎会如此!” 蓦然,半空传来长长的凄厉啼叫,不等四人反应过来,头顶有巨大的阴影飞快坠下,漫天血雨扑面,砰然巨响,一硕大的巨鸟头颅跌落尘埃之中,暗淡的眼瞳瞪得极大,尽管是异类,却流露出惊骇不甘种种极为人性化的情绪。 “不好,那是归梦山出来的那位?!” 那女子正是寂火绝渊女修,她身形一动,就要上前查看,而那光头的慈悲林修士行动更快,飞速掏出一件钵状法器,往那巨鸟头顶罩去,同时口中念诀,就要收取死去妖修的神魂。 哪知道,一道雷光连带一道剑光几乎是同时劈下来,净空急忙后退一步,脸上的肌rou不断抖动,口中却是长诵:“无量慈悲,这位同修已死,你们又无用处,何不让与我慈悲林?” “呵呵呵……魔道八脉果然还是老样子,利益当头,生死不论,至于同修情谊,更是好似狗屁一般。”血雾飘飘渺渺,不觉已蔓延到城门口,从中传出了诡异笑声。 “阴阳极道的人?你们阴阳道尊不是说好了要配合我等行为,这里的鬼玩意儿又是什么意思!”雷界大汉重重一挥拳头,顿时激起破空雷电。 “呵呵呵呵……” 来人不再回话,只是一声又一声的诡笑回荡,这笑声煞是古怪,甚至让四名修行有成的魔道修士都不由得心绪散乱,气血翻腾,等他们强行定下心神,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被血雾困在其中,四面八方皆是血色茫茫,看不到来路去处。 施法将魔修八脉中的四人困在阵法内,血色雾气中,尸皇魔主戡笑得越发愉悦。 此前,他接到神识中的指令,发动法术,扰乱一城,这番行为无疑是在消耗自身的力量,而早先立下的誓约又禁止他修炼魔道。 完完全全,是要绝了他一切生机。 既想要留下他一条性命以应对云宗,又要不断磨灭他的力量,在失去誓言约束后防止他逃脱和反扑。 “真是……狠辣啊。”魔主戡低低地、不断地笑着。 越是狠辣,他就越是期待。 期待着,那一缕从古仙凤寰元神中分化出来的魔道怨气,投身人胎,踏入仙道之后,终究因为杀伐无情而再度沦落为魔的一天。 “吾之道,方是唯一的生机,也是唯一的天地大道。” “汝等古仙所坚持之道,在这千年之后,又还能够存在多久呢?” 不再是一线残识的虚影,也抹去了先前孱弱动摇的伪装,此刻的魔主戡,真正是千年前带领妖魔,在中洲掀起无边烽火的魔道巨擘。 就在这时,皇城内终于有了动静。 “还待扫清这一干孽障之后,再与各位好生详谈。”在宁江砚等人怀疑的目光下,那名不知来历的赤衣女修道。 话音乍落,剑光暴起。 宁江砚险些以为自己等人中了埋伏,急急后退数步,却遥遥听见空中传来一句:“还请诸位看好了洛东珂,待我去去便来。” 奚南英抬头望去,只见城门口荡起一片银亮的雪光,随后不断有鲜血在雾中喷溅传来,令得城外的迷雾越发诡异艳丽,而这时化身魔物的洛东珂清醒过来,自知被识破身份,当即运转功法,身躯再次膨胀。 “啊!” 一箭射来,正中她额心,但听得呛啷破碎之声,洛东珂周身一阵抽搐,尔后双目失去了神采,宁江砚吃惊看去,正好见到聂虹面无表情地收起长弓。 发现事态已经无法挽回,她忍不住出言道:“燕铸剑师应该在上一次就进入了秘境,这洛东珂夺取了她的法器,想来凶多吉少,不少疑团皆要着落在这女子身上,真人此刻出手,可是有什么缘由?” “魔物自爆,我等无余力阻止。”聂虹手中托起一枚悬空的珠子,光洁的珠面上隐隐有人影浮动,“询问口供,留下魂魄即可,无需麻烦。” 宁江砚恍然,虽然心中还是有些不满,口中只道:“是我冒昧了。” 就在两人一问一答的时候,奚南英注视着的方向,早已看不到行尸的身影,只有越来越浓重的血雾。 依仗未成之剑的锋锐剑意,宁徵言在尸潮中斩杀的同时,并不知道,她其实早已落入算计。 燕铸剑师被安排在宁秀秀之后进入秘境,而洛东珂、洛东珏二人,早已拿到了参与秘境之行的资格。 以星落海的名义,想要担保两个人是轻而易举的。通薇童子之所以要让这两人去求燕铸剑师,却是另一场算计。 洛东珂假扮燕铸剑师进入秘境,那么,假扮成洛东珂而到来的人,正是谜团中的关键。 宁家,以及宁徵言,对此一无所知。 宁江砚虽然隐隐有所察觉,但她只能猜出仙箓毁坏一事和此次进入的人有关,不能得知更多信息。 她收起阵盘,喟叹道:“想不到我等一时疏忽,竟然令长京覆灭于魔道之手,罢了,但求再尽一份心力。” 作为心高气傲的宁家后裔,宁江砚不能让一介外人独自收拾满城的残局,一念及此,她施法来到城外,而奚南英、聂虹自然也不会留在空无一物的皇城,亦是分别去了各处。 谁知道,异变突生! “杀!” 被阵中幻象所迷,杀红了眼的四人冲出。其中,寂火绝渊女修双目赤红,手执的火焰长鞭恰恰打向聂虹。 疾冲出来的聂虹不意遇到攻击,他本是真人境界,对一切杀意都有感应,更何况是那女修的冲天杀气,奈何她刚从阵法放出来,猝不及防下,他反应极快地再度张弓搭箭。 蓬然激射,挟带劲风的一箭冲破火鞭攻势,险之又险避过一击! 其余两人也分别遭到攻击,最不对路的慈悲林、月照冰峰两魔修对上了奚南英,而雷界大汉则是对上了宁江砚。 陷阱! 三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个词。 “呵呵呵……”藏身在血雾中的魔主戡微微一笑。 以有心算无心,就在宁徵言下令发动的一刻,他就利用早先安排好的阵法困住四人,正是为了此刻。 时机已到。 宁徵言,你要如何破局? “真是不妙。” 一手策划了尸潮这出好戏,宁徵言自然对此术了若指掌,没多久就将这些半入魔的死物斩杀得七七八八,血雾对她而言早已构不成妨碍,放眼望去,魔道八脉那四人的突然现身就显得格外醒目。 这到底……是魔道八脉的隐蔽手段高明,还是魔主戡暗中做了手脚? 若是前者,动用昊光去救援,便有可能暴露底牌。 若是后者…… 宁徵言眼光幽暗了一瞬,迅速定下决意。 现今,她身在长京东侧,形势最为危急的奚南英在南侧,聂虹距离最近,宁江砚离得最远。 “大胆!” 一声呵斥,宁徵言径直往宁江砚那边掠去。 “雷界那蠢物,你对手是我!” 曾经窥见过银台寺的聚会,她对四名魔修都略有印象,“蠢物”二字刚一出来,立刻就吸引了那大汉的注意。 宁江砚趁机发动阵盘,身前三尺的空间立刻如水波荡漾,虚幻不实,雷界大汉就在她三尺之外,却是无论怎么横冲直闯都冲不过来,整张脸越发扭曲。 “哇呀呀呀!好可恶的女娃子,好可恶的阵法!” “这世上最最可恨的,便是阵法师!” 他仰头狂号了一阵,突然双手合在一起,结成宁江砚从未见过的法印,眨眼间,无以伦比的狂暴雷光轰然炸开,将方圆数里都映得一片雪亮,看不见任何东西,连同宁江砚的身影一并吞没在内。 蓦然,雷光中迸出一线血光。 啪嗒! 有什么东西跌落下来,咕噜咕噜地滚到宁徵言脚边。 “果然是头蠢物,连死法都那么蠢。”她低头看了眼,不感兴趣地移开了目光,望向从雷光中缓步走出的宁江砚。 宁江砚一手握住阵盘,一手掐诀,目光警惕:“你到底是什么人?” “舍近求远,前来救援于我,我可不记得与你有这般好交情,何况,之前你曾经道出洛东珂的名字,你,不应该知道她。” 宁徵言的脸上被幽蓝蝴蝶覆盖,看不出表情:“还有么?” “这两点怀疑就足够了。”宁江砚神色转冷,“还有,你这身赤衣……” “嗯?那又如何。” “若说是巧合,你偏偏又指认了洛东珂,这赤衣,正是与她有关之人,我的一名故友素日所着。” “故友?” 这一声疑问倒是货真价实,没有半点假装,宁徵言没有想到,宁江砚会用故友来称呼她的另一个身份。 这又是在故布疑阵吗? “不错,虽然只是见面之交,我却钦佩她的修为和心怀,而你……”绿衫女子的身影越发模糊,显然是阵盘即将发动前兆,“我可否认为,指认洛东珂是假,布局设下尸潮陷阱是真,阴阳极道的人至今未曾现身,你,乃是魔修当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