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染血,人傀,仙箓
“听说这次骆财夫妇家是和宁家结亲,真是好运气,靠贩卖布匹起家的商户也能够攀上这样的高枝。” “娶的只不过是一个远亲,算什么高枝,也就名头好听一些。” “话不能这样讲,远亲也是亲,就这等乡下暴发户的品性,随时都可以找个由头贴上去,你就等着看吧,骆财那老货又要发财了,真是应了他的名字。” 今日,长京西边这片平民百姓所居的坊市内,最为豪富的骆家摆上了足足有一里的流水席,大红帷幔垂挂,珍珠琉璃做帘,席面上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好些街头闲汉尽混在人群里吃酒席,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拿主人家的喜事磕牙做消遣。 随着傍晚临近,街面传来吹吹打打的热闹乐声,这是新娘从娘家来了,前来观礼的宾客们纷纷向主人家道贺。 奇怪的是,新郎父母都不在,代替他们来迎客的都是熟识的亲戚朋友。 直到一袭红衣,披着盖头的新娘被搀扶进了大堂,等了半响,两位老人家才出来入座高堂,前来牵过新娘的却不是结亲的骆家长子,而是次子。 “劣子突发重病,不得已让他兄弟阿豪代为迎亲,让诸位街坊邻居见笑了。”身为家主的骆财干巴巴地对众人解释。 宾客们虽然感觉稀奇,明面上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敷衍些“人总有个生病时候”的废话。 就在新人即将对拜之际,大堂中突然从门外泼来大股大股的白色粉尘,气味辛辣无比,在场人等顿时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呛得眼泪鼻涕都流下来了,争先恐后地往大门挤,好几个不小心被挤到在地,哭喊着叫人停下脚步,却仍然是被无数的脚踩了过去。 “门已经够窄了,何必还要垫高了门槛,窄上加窄。”宁徵言一手拎着空了半截,簌簌抖落粉尘的布袋,一手提剑劈砍在门框上,只听轰隆声响,大门倒塌下来,里面的人没几下就跑散干净了,总算让地面上的人还留了口气,唉哟唉哟地呻吟着。 她目光扫过大堂,看到的只有惊慌失措的两个新人,以及高堂上狼狈不堪咳嗽的两名中年男女。 “抱歉了,这场亲事,不能继续下去。”就在四人咳得晕头转脑的时候,宁徵言已经掠到新郎弟弟的身边,一手抓过新娘子,“既然冒名顶替,想必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受何人指使而来!” 被人传话引来骆家,看到的却是一场再正常不过的亲事,就在那时,她就决定要搅了这婚宴。 不愿伤害无辜,宁徵言抛入大堂里的只是混了姜末、辣椒等辛辣之物的面粉,本意是制造混乱,没想到效果如此显著,倒是方便了她捉人问话。 那女子连续不断地咳着,忽然捂住胸口,一掀盖头,好似是痛苦得不能自已的样子,却朝她所在方向倒去,张口就喷出股粉红甜香的烟气。 “嗯?”有了车娥的前车之鉴,宁徵言长剑猛地一挑,将挂在梁柱间的红色帷幔卷过来,挡下了那口烟气,继而更将那冒名的女子从头到脚盖了下去,但听里面传来愤怒呼喝,新娘子整个人已经被严严实实裹成了茧子摔到地上。 从她闯入到现在,那新郎的弟弟骆豪才反应过来,掩住口鼻惊叫:“住手!竟敢闯入民宅强抢良家妇女,还有王法吗?!” “区区一个冒牌货,哪里称得上是良家。”宁徵言正要揭开纱帽,表明身份,问清这场亲事的究竟,忽然听到堂上传来两声闷哼。 她一抬头,顿时看见那两名骆家长辈心口各冒出泊泊鲜血,嘴角亦流出血丝,已经是危在旦夕。 骆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脸色忽而变成苍白,嘶声喊道:“我和你拼了——!” 这就是栽赃嫁祸了。 不理会势若疯虎的骆豪,宁徵言面色沉静如水,脚尖一点,扬剑往高堂劈了下去。剑气到处,骆财夫妇身躯一下子瘫软下去,从后面窜出了两道身影。 “果然是你们。”从那诡异身法认出对方是车娥、许全一伙,她扭身后退,拦在其中一人面前,抬起剑道,“我阿娘在哪里?!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针对我母女两人?” 这两人又和先前的人不同,三寸丁的矮胖身材,面孔上疤痕和rou结成了盘曲蚯蚓样,看着让人作呕,作态却又十分滑稽,让人发笑。 “阴阳极道,炼尸门下。”其中一个说道。 “活着进门,死了才出。”另一个接口。 随后,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你老母就在这里,正好拿了你,做一对母子同心尸。” 房梁上猛然有重物坠下。 她瞳孔猛然收缩,那赫然是被绳索五花大绑的许芳娘!被捆住手脚的许芳娘双目紧闭,面色青白,只有胸口还在微微起伏,显是活人。 “很好,既然你们自报家门,这个女人就没有用处了。”心头怒火更炽,宁徵言眼底黯沉,反手一剑刺入地面上红布包裹的人体,咕噜噜的血泡涌出,冒名新娘挣扎了几下,终于还是渐渐沉寂,“受死吧!” 她正要提剑上前,却不料房梁上再度坠下重物,这次的三人都是作劲装打扮,一人衣黑,一人衣红,一人衣黄,身高足有八尺,皮肤泛着淡淡的青色,圆睁的眼睛里只有白,没有黑,鼻子底下一点气息都没有。 “炼尸有三,五行缺二。”三寸丁之一又说。余下那个又接道:“擒了你后,正好成五。” “可笑!”宁徵言冷笑了声,决定不再问他们的目的了,很明显的,这两个人没法用正常人的方法沟通。 红衣尸率先扑了上来,双掌催出疾风,刺痛人面。黑衣尸弯爪成钩状,从侧面抓瞎,黄衣尸在地上打了个滚,从后面用头撞来,裂开的嘴中尽是参差不齐的白亮尖牙。 三尸联手,不留任何破绽退路。 电光石火刹那间,宁徵言急速后退,正好踏在红衣尸和黄衣尸相隔的一寸距离间,手中剑发,呛啷一声砍在黑衣尸颈项上,激起了点点火星。 沉重的力道激荡回来,她看准了对方对抗使力的方向,手腕轻转,顺势就将黑衣尸推到红衣尸面前。 口中嘶吼一声,红衣尸掌风印在黑衣尸胸口,硬生生将他掀翻出去好几圈。 近在咫尺的黄衣尸张牙一咬,恰好咬住了她飘起的衣袖上臂处。 宁徵言不退反进,一肘击向那黄衣尸头部,却好似打在铁疙瘩上,整条手臂顿时就麻了,好在那黄衣尸受足了力道,脑袋往后面仰去,刺啦一下撕开了衣袖,正好让她摆脱出去。 眼见从街上店铺买来的寻常钢剑微微颤抖,遍体划痕,已经耐不住再一次用出剑意,宁徵言纵身跃起,举剑割断了系在房梁上的绳索,将许芳娘稳稳背在背上,就要冲出大堂。 “阿火、阿土、阿水,拦住她!拿她练成金行尸,一定十分厉害!”那两个三寸丁一同尖叫起来。 红衣尸离她最近,又是两掌击来。 宁徵言见状只是冷笑,三尸合攻都能够让她找到破绽,何况是这一尸?她再度出剑,原本刚硬的锋刃好似灵蛇般游动盘绕,连续击打在红衣尸身上,活生生将它力道引偏一边。 兵器不利,修为不足,她就凭梦境过往数十年的剑招应对有余。 就在她飞快掠出大堂,冲出骆家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乱糟糟的街道,无数的卫兵在驱赶街上行人。远处有一骑队策马奔来,喝声传扬:“休要放走了阴阳极道和欲乐宫的妖人!” “应该是惊动了长京的人。”宁徵言背着许芳娘正要上前,不料又从骆家窜出数道人影,手中抛洒出无数长针,周围卫兵惨叫着倒在地面,拼命抓挠自己,不多时就全身渗出黄水,腐烂得不成样子。 “杀了他们!” 骑队奔驰而来,看到救援不及,气急败坏地指着宁徵言大叫。 不得已,她掉转方向,极力脱开那几个人的合围,朝骑队反面逃跑。 “真是无妄之灾,我从做了那个梦之后,到底招惹了谁来,就算梦境中是真的,好吧,确实是真的,那也是刚刚进入秘境,谁会这样和我过不去!”激战过后又要逃亡,精神消耗大半,宁徵言眼前微微发黑,气恼地想着。 好在骆家距离在长京城门不远,她勉力逃出了城,往数里外的郊外群山跑去——那里林木茂盛,容易摆脱追兵,等事后再作解释也不迟。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当夕阳最后一缕余晖消失在枝叶间,宁徵言已经艰难跋涉在山间了,那些卫兵到底还是没有追得上来,饶是刚刚筑基,她此刻也已经筋疲力尽,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脚是否疼痛。 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茂盛的野草上,暴露在外的皮肤被划出一道道血痕,宁徵言放缓了脚步,停了下来,准备将许芳娘放下查看。 就在此时,耳边传来尖锐的笑声。 “就是你,杀了我欲乐宫的人!”黑影幢幢的树林间,多了不少杂乱的人影晃来晃去。 “要报仇就尽管来。”宁徵言再度提起内元,握紧了剑柄。 然而,背上传来剧痛! 原本一直闭着眼睛,不知死活的许芳娘,在此刻睁开了无神的双眼,狠狠咬在她的背上。 血,浸染了衣衫,顺着她嘴角蜿蜒淌下。 一点幽幽的荧光闪烁在伤口处。 冷不防受到重创,宁徵言只觉得筋骨酥软,猛然支撑不住,单膝跪在地下,长剑插入泥地。 “你背后女人已经是人傀了,哈哈哈,亏你还一直背着不放……”那些人影的话忽远忽近,令她心中阵阵发冷。 “为什么……” 几次想要运转功法,然而毒性猛烈,阻碍元气流转,宁徵言勉强抬头,想要在死前看清敌人面孔。 “谁让你是宁家仙箓上记载了名字的人?瞿朝秘史,每逢天下动乱,魔道大兴,总会有你们这些仙箓有名之人出来搅局,不杀你,杀谁?” 在她越发模糊的视野中,依稀见到有人走了过来,低头俯视,语气平和地说道:“本座丁昭华,到了黄泉路上,不要忘记是谁设局,将你和骆家算计在掌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