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节 时莉莉,订婚(四)
自由是什么? 想要回答这个问题,相当简单,根本不需要思考,百科上不就给出了确定的答案么? “自由是一种免于恐惧,免于奴役,免于伤害和满足自身欲望,实现自我价值的一种舒适和谐的心理状态。自由既有为所欲为的权利又有不损害他人的责任和义务。在不伤害他人利益,且与大众的道德观一致的情况下,所做的事,自己也认为轻松、愉悦,暂且称为自由……” 何等空洞的说法。 舒然把浏览器关掉,放下智能机,稍稍揉了揉眼睛。不过转而又为自己的傻气笑了起来。可不就是在做蠢事么?原本自由就是一个十分抽象的词,她却非想要找到一个实际的解释,就像是面对静物画里的苹果,却想要尝一口是什么滋味一样。 她站起身来,拉开卧室的窗帘。这里并非是繁华区,窗外没有多少明亮的光芒照入,但还可以勉强窥见远处卡利亚里中心的夜景。顺带一提,房间内并没有开灯。明亮的一面映在窗前,使得此刻的她犹如自黑暗中走入光明的女神一般。 如果是马修康迪看到这一幕的话,一定又会卖弄他的中文:什么叫“犹如”?舒然小姐本来就是一位女神! 苏凛去哪儿了呢?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这样的疑问。 晚间有一位先生来酒店找过他,是时家的人,应该是已死的时天允的长辈吧?那之后苏凛就再没回来过。虽然发了短信说要去参加什么聚会,但语焉不详,后来手机也关掉了打不通,让她心里慌慌的。这都大半夜了,就算已经推出不去那个弯道就不会发生危险,但随随便便到处乱逛又是怎么个情况?是她这个会长难以服众吗?好歹有些危机意识啊…… 说到危机意识—— 舒然皱了皱眉头。刚才她正是想到这一点,才去翻了翻网上有关于“自由”的资料。不过别误会,她并不是认为苏凛太过散漫,只是……前夜在和苏凛进行有关于星空的那段对话时,察觉到了一点危险的苗头。 她没想到,那番交谈会让苏凛产生利用更强的灵异来压制九方九世书这样的念头。这使得她后悔不迭,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她还不如什么都不说的好。可现在这么想也已经晚了,尽管苏凛最后答应不会在这方面多做思考,但舒然却不安地发现,他眼底深处隐藏了一抹异样的光彩。她真担心苏凛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 还好,至少现在,他即便有这样的想法,也没有实现的条件。但是,如果在灵异故事中继续探索下去的话,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天…… 比九方九世书更为强大的灵异吗?舒然不知道。在她的认知中,世上应该并不存在那种可怕的东西,除非苏凛能从地狱里把阎罗请来。罢了……别去想那些没用的,舒然摇了摇头,试图把纷乱的思绪从脑子里清除出去。 话说起来,那两人还真是像啊…… 这么想着的同时,舒然似乎看到,面前的镜中,映出了另一个男人的影子。 自由,当初他不正是那么说的吗? “责任什么的,感情什么的,被那些束缚也无所谓,我从不觉得有什么累赘的……但是只有罪恶,我不想去背负。被那种东西拖住脚步的话,就只能永远生存在黑暗之中。有罪的人是不自由的,也绝对得不到自由。” 男人那么说着,声音低得要沉入地下,目光却悠远得仿佛刺穿天际。 “但是,这世间没有谁是不需要背负罪恶的。”她在他身后小声提醒。 “但是,也没有谁需要背负这么多。”男人冷冷地回道,“往前一百一千年没有,往后的千百万年恐怕也不会再有。上天会记住这份罪,不管它们是否注定必要。我不愿意生活在这种枷锁之下。” “那是没办法的事情。”她试图劝说男人。 “不,有办法!” 男人的目光变得狂热起来,像极了苏凛那天夜里激动的神情。那让她觉得恐怖。 她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她知道再说什么也不会有作用,男人的性格和苏凛一样,一旦下定了决心,接下来就会立刻付诸行动。或许他比苏凛还要固执己见,自我主义,他所决定的事情几乎没有更改的可能。 那之后不久,男人就从她的眼前消失了,并且再也没有出现过。 当初他们一起并肩看过的那片星空还是原样,但身边的人却已经换了。 这世界上总有些会变的和不变的,可惜的是,那些不变而留存的,你厌倦它们的恒久。而变了的,却没法给你留下记忆,有些东西就是会随着时间而逐渐模糊,等你想起要回忆时,却发现它们已经被风吹走,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玻璃窗紧闭着,可她却突然感到身上有些发冷。她把窗帘拉上了。 …… 嗡。 嗡嗡嗡嗡…… 苍蝇的声音在耳旁盘旋着,很吵。 苏凛看着身周附近的那些举杯向时易生先生致敬的人们。穿着绿色上装的胖子满脸堆笑,也许他是个地道的意大利人,苏凛听说意大利人比较喜欢绿色,但在苏凛的眼里,那就是一只绿头大苍蝇;还有时希女士身边的那个咯咯笑着穿着紫色长裙珠光宝气的老女人,那也是一只苍蝇……前后左右都是嗡嗡嗡嗡的一片,这里全是苍蝇! 能不能别吵了?你们这样很耽误事,会妨碍我思考啊…… 苏凛在伪装的微笑下隐藏着扭曲的面容。尽管他明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只是在迁怒于那些来客们,不管他们是真心或假意,总还是为自己和时莉莉送上了祝福——虽然这种祝福他并没有接受的心思。真正乱了的,被噪音所充斥的是他自己的大脑,就算这里空无一人,只有他独自伫立在黑暗与静寂之中,他也会听到那些该死的苍蝇般的嗡嗡嗡嗡声……躲不掉的。 “你的脸色不太好。”时莉莉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异状,她仍保持着笑容,从嘴角挤出轻轻的话语,“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没事。”苏凛的回答有些生硬。时莉莉会注意到当然在他的意料之内,事实上,刚才步入礼堂时,从时莉莉迷人的双唇中听到那个事实,他当即就如同被五雷轰顶一般,险些瘫倒在原地!开玩笑,尽管在时莉莉的关照下,紧张感已经去掉了大半,但那只是作为一名普通客人参与到这场宴会的情况下,和他本人成为时家女婿绝不是一回事! 如果不是时莉莉反应快,强硬地拖住了他的手臂,他恐怕真的就要在众人面前出一个大洋相了!——当然,这群外国佬很可能理解不了“洋相”这个词的意思。 之后他是怎么走到大理石台上,时易生先生又用他那富有磁性的嗓音讲了些什么,台下的人们在欢呼祝贺着什么……所有那些他都完全没有听到。他只是呆呆地站在时莉莉身边,如同一座供人瞻仰的雕塑。这么说倒也没错,苏凛真的感觉到那些人的目光如同远古的美杜莎女王,将自己凝固成了一座石像,想动也可以,他的衣服他的皮肤他的四肢他的整具身体,都会变成石粉石块哗啦啦散落下来。 怎么会变成这样?他那石质的大脑徒劳地运转着。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对不对?那当然了,他和时天允是好朋友,和时莉莉的关系也很棒,可他从来没有产生过半分要娶她为妻的想法啊,别说他已经有了敏儿,就算他现在还是一条单身狗,也不该在全无所知的情况下突然就被要求订婚吧?! 那么差错出在哪儿了? 苏凛有些慌乱地回忆着,可他找不出自己的行动有什么错误的地方。想不明白,想不透彻,想不懂想不出想不到!他有种用空下来的另一只手抓抓脑袋让自己冷静一下的冲动,但理智还是让他克制住了。 “对不起啊……”时莉莉向他道歉,“一直瞒着你,其实我之前就知道了……” “哦……”苏凛随口答应了一声,然后才发觉有哪里不太对。 一直?之前? 之前是什么时候?在自己被时望先生接到这里之前?在悬崖下的树林里遇到自己之前?等等…… 他猛然想到了,刚来卡利亚里岛的那天晚上,时莉莉在俱乐部大厅见到他的时候,她的行动还很正常。但是夜里来接自己的时候,那表现就有些奇怪了。她似乎在躲避着自己的目光,同时又在以某种特别的感情打量着自己。不仅如此,还有后来时希女士对自己的态度,还有和时易生与时望两位先生的谈话…… 自己那份不详的预感,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明明感觉到似乎踏入了某个陷阱,但却什么都没有发生!不,不是的!不是“没有发生”,发生了,但自己却毫无知晓!一切都在悄然无息间进行,却把他这个“男主角”蒙在了鼓里! 在那之后,时莉莉醉酒后对他的亲昵,在树林里趴在他的怀里痛哭,还有那些暗示性的话语…… “什么嘛,一点都不大方。不是男女朋友就不能拉手了?再说……马上……” “先说好,只给你一个人看哦,之后谁都不准告诉,也不准笑话我。答应的话才能看。” “好啊,到时候一定会叫上你。做好准备哦,说不定不用等很久的喔!” “现在不是有你在我身边吗?那要是有什么危险,你会不会保护我?” “嘿嘿,有什么关系嘛,反正在你面前也不用当淑女……而且,你马上就不需要在意了。” 所有这些、所有这些——!!! 苏凛头晕目眩。 “早在……那个时候?!”他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