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节 下午茶时间（三）
曾知好退回到自己的椅子上。他没有继续争辩，但也没有道歉，简而言之，是什么话都没有说。他好像觉得很丢人似的，坐到椅子上之后，就一直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地毯。 闹剧应该就此结束了。 苏凛叹了口气。如果说刚才的事情还能短暂地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那么这时的安静就犹如发出了一个信号，要他再次正视现实，正视自己即将面对灵异事件。用学姐的话来说，就是“不讲理的事情”。 “抱歉，各位。” 舒然学姐仿佛很愧疚似的，微微向众人点着头。 “说的话可能重了些，望你们谅解。不过，如果各位能冷静下来好好想想的话，那才是最好不过了。毕竟……你们的灵异故事，今天下午就要开始了。” 直到这句话，才是真正把苏凛从某种朦胧的状态之中拉了回来，真正返回到现实之中。好像如果不是学姐提醒，他也不会猛然记起——对啊！今天下午三点，就是“开始时间”了，他们只有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来准备。如果再去执着于那些无谓的事情的话，反倒会让自己陷入被动吧。 转头看看四周，别人的表情也不知该说是慌张还是发愣，不过显然都还没能从刚才的事情中反应过来。苏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是同样的表情。他用求助性的目光看向那两位学长——此时舒然学姐正站在陆方秋学长身旁，用刚好能让众人听见的声音说道： “这样可不行，给我打起精神来！开学的时候你不就说过吗？希望他们都能健康平安地活下去，为此，你的领导是不可或缺的。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了解才对。” 温柔的声音，跟刚才与他们说话时完全不同。 这两人……果然是模范情侣呢。 苏凛这么想着。 不知怎么，想到“情侣”这个词，苏凛下意识地转过头，看着身旁的余敏儿。然而那视线却在短短半秒后就被对方察觉了。余敏儿也转过头来，用有些不悦的语气说道： “怎么啊，看什么？” “啊，不是……” 苏凛尴尬地挠了挠头。如果把真话说出来，余敏儿毫无疑问会生气的吧？因此苏凛想了想，说道： “呐，这一次能看出来吗？‘文字游戏’什么的？” 余敏儿有些怀疑地盯着他的脸孔，似乎不太相信他只是想问这个。但片刻之后，他还是摇了摇头。苏凛知道那就代表着否定的意思，有些失望地转回头来。而这时，陆方秋学长好像真如舒然所说，打起了精神，用大的不自然的嗓门说道： “好吧，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关于第二条提示，你们有什么看法？疑问也好，线索也好，都说出来，我们一块儿讨论一下。羽晨，拿笔记本——” 没等他说完，洛羽晨学姐就扬了扬手中的黑皮笔记，显然是已经习惯做一个记录员了。 “呐，学长。” 陆方秋点了点头：“方伊安，你发现什么了？” 方伊安就坐在椅子上，说道：“嗯……既不是线索，也不是疑问。真要说的话，也就是‘有点在意的地方’吧。你看，提示上是这么说的，三点以前在忘川河边进行下午茶聚会。‘三点以前’，不觉得这个时间限定太宽泛了吗？不管是现在就去，还是到二点五十九分才坐好，都能够算作是‘三点以前’。那么具体的开始时间又是从什么时候算起？” 没错。苏凛赞同地点了点头。就在方伊安提出之前，他也想到了这个地方。应该是很容易注意到的，和之前第一个灵异故事所给出的确定开始时间不同，这一次反倒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明知道忘川河边有危险，众人是绝对不会早去的，只要不超过三点，时间压得越晚越好。 那么难道说……危险是出在三点以后吗？但是关于那个的限定—— “而且……”方伊安继续说道，“后面一句就是‘并于午夜十二点以前返回学生会室’，如果联系上下来理解，是不是说，只要一过三点，就可以回来了？那样的话，这个故事的陷阱到底挖在什么地方呢？” …… “这里就可以了吧？” 周围能坐下十多人的长桌子是凭借学生会的关系从附近的会议室借来的，把这样的桌子搬到草地旁边来显然有些怪异，但学校里面也不好找那种下午茶专用的小圆桌，只好就这么凑合了。 现在时间是下午两点五十分，几乎是他们可以做得到的到忘川河边来的最晚时间了。尽管上午的讨论最终也没有一个结果，但至少众人全都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不能待在忘川河边太长时间。既然九方九世书这回的规矩相对宽松，不好好利用怎么能行呢？ 故而他们决定，等到两点四十再动身，把必要的东西搬到忘川河边去。而只要三点一到，全员立刻往塔的方向跑，越早回到学生会室越好，绝对不能在这里停留！ 干重活的任务自然是落在了三个男生的头上，但其实只有苏凛和方伊安两人而已，曾知好仍旧是那副浑浑噩噩的状态，一直低着头站在旁边，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女生们用抹布把桌子擦好，Evalia便把小碟子和茶杯都摆了上来。 虽然不知道九方九世书的要求要执行到什么程度，但总要做做样子，不然的话，因为违反这种破规则而丢掉了性命可就划不来了。不过这样的聚会，可没有谁会真正提起兴致。所有人都沉默着，只有在桌边象征性地忙碌一下的Evalia才会不时和人打打招呼，问问他们要什么茶点。 苏凛从来没有喝过下午茶，但在Evalia面前说“随便”可就有些难为她了。还好，小蛋糕的味道看起来也不错，虽然没有吃东西的心情，但这里就暂且应付一下吧。 “那种小蛋糕，谢谢了。” Evalia把商店里买来的便宜货撕开包装，装到苏凛面前的小碟子里面。老实说，她紧张的表情可真不像是一个合格的服务生，奶油都沾在手指上了。但苏凛也并没有埋怨她的理由，说到紧张，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长桌子是以与忘川河垂直的角度放置的。胆小的曾知好坐在离河边最远的地方，而剩下的两个男生却坐得最近。想起曾知好昨天描述过的，从河水中爬出一个女鬼的场景，苏凛不自觉地一个劲儿把目光投注在河面上，不过很快他就发现，几乎每个人都在做着与他同样的动作。至于桌上的红茶和茶点，则几乎没有人动过。 这样的下午茶无疑是极为不正规的，在来这里之前，苏凛也查过一点点有关于下午茶的资料，百科上说，正统的维多利亚式下午茶单单是准备的器具就比现在桌上的种类要多出十多种，还有严谨的礼节等等规矩。如果不是在这种状况下的话，应该是相当开心的一次聚会吧。 每个人的椅子都与桌子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毫无疑问，这样在逃跑的时候是很有优势的。但苏凛可不认为在面对鬼魂的时候这会起到什么作用。所有人聚在一起这一点也是，如果鬼魂真的出现的话，恐怕他们马上就会四散逃跑吧？ 就像上一次一样…… 脑海中又不由得回想起，自己的第一个灵异故事。 天允……苏凛用一只手捂住嘴巴。每一次想到自己在死前最后一刻看到的，时天允那腐烂到惨不忍睹的面孔，他都会有一种想吐的欲望。尽管知道这是对死去好友的一种亵渎，他却无法遏止。 他不是也杀了我吗？苏凛恶意地想着。这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但是，烦躁与痛恨之后，是深深的同情。如果天允仅仅是普通的死亡，说不定苏凛还会宽心一点。但是像这样子——就连死掉之后，都要被九方九世书继续玩弄，玷污他的身体和灵魂。不知为何，苏凛反倒是对这位可怜的挚友升起了一份恻隐。 天允他……现在又是怎么样了呢？是轮回转世去了吗？如果有那个家伙和我一起参加这样的灵异故事的话，以他的头脑—— 唔？ 苏凛突然皱起了眉头。 有一个问题，之前好像一直都被他忽略了！ 上一次，故事中的那个“死者”最终的身份结果是自己最为亲近的人，是自己的好友，学生会的成员。那么这一次呢？并没有规定不可能再次重复同样的事情吧？那么如果说，现在这里的某个人，他们就是鬼魂，而打算在三点一到，伴随着我们一同回到学生会的时候大开杀戒，那该怎么办？ 苏凛用警惕的眼神扫视着剩下的六人。 会是谁呢？曾知好那个家伙昨天说自己是从河边逃回来的，但那是真的吗？说不定他已经死掉了，现在的曾知好只是鬼魂假扮的？对啊，上一次作为“死者”的时天允，他的名字不也出现在了参加者名单上吗？ ……不，不对。时天允虽然是死者了，但他确实是学生会的成员。而如果这个曾知好是鬼魂假扮的话，这个鬼魂可不是学生会中人，就应该不可能瞒过九方九世书了。 那么难道……鬼魂是某个没有参加这次故事的人？守在学生会室的门口，只等着我们逃回去的时候在塔中截杀我们？ 越想越是复杂，可能性越来越多，苏凛根本无法梳理，而就在这时—— “喂，都准备好了吗？” 方伊安的声音突然在桌子对面响起，苏凛从臆想之中抬起头来，却发现大家都已经是一副全神贯注的备战样子。他赶紧掏出手机。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两点五十九分，伴随着秒针的走动，还有一分钟就要到三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