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笑里藏刀

    勤政殿之前，有一个花萼相辉楼，此时李隆基亲自坐在楼上，看着下面的六十四个考生面试，皇帝震怒，六十四人哪敢怠慢，只用了两个时辰的功夫就赶到这里，李隆基亲自出题，召这些中榜者作文。身边的高力士大气都不敢出，因为他看到李隆基这次是动了真怒。

    六十四个考生怀着忐忑的心情坐下来，很多人都在发呆，吓得满头大汗，只见那考了第一的张奭，痴呆呆地站在那里，手中拿着试纸，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仍然没有动作，一直在发呆。

    李隆基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那个发呆的张奭，原本还带着几分怀疑李跃所说的真假，安禄山的进言却更加说明此事的真实，尤其是那个考了甲等第一的张奭，这么长时间，却呆若木鸡，一字未落，漏斗的流沙不断的流下去。

    两个时辰走完了，张奭直到终场没有写下一个字，他对于作诗赋文完全就是两头瞎，让他斗鸡赌博这些勾当他绝对没问题，可是做文章，张奭是真的一点都不会，他考试的时候就是交的白卷，没想到当值的考官竟然给他送了一份天大的厚礼，成绩名列甲等第一，虽然清楚这是考官为了讨好父亲，但是这甲等第一的名头的确太响了，以至于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张奭明白这次大劫难逃，无论是谁向皇帝打了小报告，父亲的官位也不保，他忽然想起来李跃昨天在大街上说过今日要面圣，一定是他将此事抖给皇上的，张奭心里五味俱杂，自己惹谁不好，为何偏偏惹上那个煞星呢，挨了一顿暴打不说，还闯出了大祸，连累了父亲。

    太监将众考生的试卷呈上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张奭的白卷，李隆基强压着心中的怒火，一张一张看下去，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下面的考生一个个噤若寒蝉，手心直冒冷汗。一旁的高力士余光扫到试卷上面，他完全无语了。

    一共六十四人，李隆基看完交上来的考卷，只有五个人合格，其他全部都是滥竽充数之辈，状元郎张奭最差，他的白卷在李隆基眼前似乎在奚落大唐的腐败，似乎在嘲笑他这个一国之君的无能，全天下的百姓仿佛都在笑话这桩丑闻。

    榜首者白卷，其他人又都是滥竽充数，李隆基对这桩旷古未有的作弊案大动肝火，他要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他要将这起作弊案一查到底。

    长安街上，最豪华的府邸就是当朝宰相李林甫的宅子，李林甫身兼宰相，礼部尚书及总文选总事，为了办公方便，他直接在家办公，专门开辟出一个房间，称为议事厅，这间宅子是李隆基专门为他修建的，三年前动工，墙是用玉石垒起来的，房顶是用粉红色琉璃瓦盖得，文柏为梁柱，紫膻为窗门，红粉涂壁，沉香泥墙。室内的桌椅都镶金嵌玉，可谓极尽奢华，不出其右。李林甫掌握中枢的程度，前所未有，政府简直就成了他的私家衙门，除了李适之政治集团还能勉强威胁到他的地位，其他朝堂势力基本上都为他李林甫为首是瞻。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李林甫妻妾极多，儿女自然也众多，他为了争取社会上层的有力支持，以儿女联姻的方式攀结名门大族，对一般人士的求婚，他一般都拒之于千里之外，他自己长得阴柔，生出来的女儿也都是天姿国色，上上等容貌。李林甫特意在议事厅墙上特意开了一个挂着珠宝纱网的横窗，让女儿们在窗内窥视前来拜会的贵族子弟，如有中意者，听凭她们的选择。

    今日也是一般，李林甫慢悠悠的坐在议事厅的上位，看着下属们商议政事，他只需最后定夺即可，非常悠闲，也十分享受，在外人看来李林甫是一手遮天，万事如意，可他自己却觉得还是芒刺在背，这两根芒刺一根是同为宰相的李适之，一根是太子李亨，这是他最大的两个政敌，前者妨碍他独掌大权，后者隐患于未来。尽管现在事情都在朝着自己有力的方向发展，李林甫却仍然不敢掉以轻心，思考着如何将两人彻底除去。

    当初武惠妃突然病亡，李林甫一直支持的当时得宠的武惠妃的儿子，第十八皇子李瑁，如果不出意外，李瑁会成为太子，他也无需顾虑将来李隆基退位之后自己的处境，可惜天意弄人，武惠妃一死，李瑁失去了最大的依仗，李隆基最后还是择长而立，忠王李亨顺理成章成为太子，李林甫与忠王没有任何瓜葛，也没有任何利益纽带，太子之争，李瑁失败了，李林甫自然也无法缓和跟太子的关系。

    而李适之自从钻了他的圈套之后，在皇帝面前失宠，说话分量自然也一落千丈，不似过去那般与自己在朝堂上硬气地针锋相对，不过李适之跟韦坚越走越近，关系密切，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韦坚是太子的小舅子，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看来这两人是准备联合在一起对抗自己了，一定要想办法除去这两人。

    李林甫失神地坐在位子上筹划着怎么算计李适之跟太子，脸上却仍然露出淡淡的笑意，当真不枉背后别人对他形象的议论“面有笑容，肚中铸剑”，伪善到这种程度，也算是修炼到出神入化的境地。

    直到一个小厮轻轻地走进来，耳语了几句，李林甫不动声色地站起来，走出议事厅。

    书房内，李静淑一袭男装静静地等待着，直到李林甫走进来，她开口道：“今日皇上突然召集六十四名中榜的考生，根据宫内传来的消息，似乎皇上听到了风声，亲自出题考验这六十四人。”

    眉头微皱，李林甫问道：“这次考试是宋瑶跟苗晋卿负责的，官场之中这点弊病皇上应该也知道，就算有几个托关系上榜，相信皇上也不会追究，只要不是很严重，皇上还不至于为此动怒吧，虽然我是总领文选事，却不过问选事的事情，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皇上怎么会知道的？”

    李静淑有些为难地说道：“这一次恐怕宋苗两位大人惹出了麻烦，他们为了跟御史中丞张倚攀上关系，为张倚的儿子张奭做了手脚，而那个张奭却是个不学无术之辈，考试的时候交的白卷，却名列甲等第一，再加上此人不知收敛，平日李名声就不好，成为状元之后更是大肆宣扬，长安城内舆论哗然。昨日李跃回京，在大街上张奭出言侮辱，李跃一怒之下大打出手，今日李跃入宫面圣，两人结下了梁子，而且宋苗两人都是父亲的亲信，如果我猜的没错，一定是李跃向皇上告状，目的就是除去宋苗两位大人，对您的名声也会造成影响，顺带着获取皇上的信任，一举多得，倒的确是个高招。”一口气说完，李林甫在书房内踱步。

    “照你所说，这张奭没有一点真才实学，考试交的是白卷，如果在皇上面前也交白卷，恐怕这次事情会惹怒圣上，免不得皇上会大动干戈，此时牵扯甚广，虽然不至于烧到我的身上，宋苗两人是保不住了，他们也太放肆了，我将选事大权放心交给他们，他们两人却为了私利，闯出这样的祸端，如果只是一般的手脚，皇上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舆论哗然，人尽皆知，被李跃那小子捅到皇上面前，就不好说了。看来只能放弃他们了。”

    李静淑听李林甫说完，明白宋瑶跟苗晋卿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了，抛开这个话题说道：“韦坚那边传来消息，近日会回到长安，而且韦坚之子韦彦也会一同回来，所为之事应该是李跃与崔家的婚礼。”

    刚才之事李林甫只是皱了皱眉，听到这个消息，李林甫的脸色已经完全拉了下来，阴狠地说道：“韦坚跟李适之越走越近，看来他们两家联合是势在必行了，皇上大约什么时辰召集那些考生进宫复考的？”

    “未时一刻。”

    思忖了片刻，李林甫说道：“恐怕这会儿皇上已经派人在召我入宫的路上了，你立刻派人秘密将消息传给宋苗两人，还有御史中丞张倚，这次吏部一定会遭受一次大清洗，再整理一份最近对我们忠心的中层官员的名单，宋苗两人无能，贬官是必然的，这也是他们自找的！”李林甫阴狠的说道。

    “东宫那边有没有异常，听说皇甫惟明近日也会入京面圣，他跟太子一向走得近，务必要盯紧了，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及时汇报给我。”

    “女儿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