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文斗 中
“侥幸之答,又何必沾沾自喜,请听老朽的第二道试题吧。” 陆如风铁青着脸,从他身边的一个书童手里接过一张画卷,从容打开,“请周馆主以及三位才子,鉴别一下此画的真伪。” 此题的题干很明显,鉴别真伪,这不仅考验当事者对笔墨以及历代书画大家的认知,更考验的是当事者的眼力。 以往的踢馆,多半都是吟诗作对,才子们虽然水平层次不齐,但也都能答出一二,但陆如风今天所出之题,多半都是才子们缺少的经世致用的才学,无怪听到此题,场下不少才子皆是一阵摇头晃脑。 一干才子围着那张用绢布所做的画卷,细细张望,此画绘层岩邃壑,飞瀑流泉。山腰苍松葱郁,虬枝老干,掩映画面。山下平湖一湾,清澈见底。一条崎岖不平的野路,蜿蜒通向山涧,画面幽深淡雅。 即便是陈重这个古代山水画的门外汉也能看的出来,此画笔墨细秀,布局疏朗,风格秀逸清俊,乃是一等一的上等佳作。 至于真假,这可说不定! 周馆主细细打量了画作一番,沉吟了半刻道:“此画笔法匀细、设色秀艳的风格判然有别。以淡墨晕染,浓墨强调,浓淡枯湿,恰到好处,形成了生动的墨韵,令人感到色泽丰富无穷。用笔顿挫转折,遒劲飞舞,巧妙的点出了松声之意境。” “正所谓:女儿山前野路横,松声偏解合泉声。此画当是南朝第一才子苏子畏的山路松声图!” 陆如风拍了拍扶扇,冷哼了一声道:“周馆主高才,此画正是昔年苏子畏于南山郊游之作,名为山路松声图,但不知周馆主觉得此画真假如何?” 很显然,陆如风既然敢拿鉴别真伪来作为第二道考题,必然有他的难解之处,周馆主不敢过于托大,一时陷入沉思当中。 而他的两个得意门生在鉴别真伪方面则显得捉襟见肘,这种考验作画经验和眼力的考题,实际上考证的是对方的阅历和博学多闻,对于大多数年方不过二旬的才子来说,他们根本没有这种阅历和经验。 眼下看来,这道鉴别真伪的考题,只能由周馆主发挥了,毕竟在场的所柳城才子中,若论阅历和经验,他是首当其中的。 就在此时,也不知道是谁,忽然叫喊了一声:“陈重,陈才子……” 一声呐喊声,霎时间引起了场内外众多围观人群的注意,不少联想起陈重方才应对第一道考题时风采的吃瓜观众开始摇旗呐喊:“陈才子柳城无敌,陈才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陈才子高屋建瓴与众不同……” 陈重一阵脑仁疼,他清晰的听出,第一个呐喊的声音是个女生,绝对就是温文清,这小妞坑了自己一次还不够,还想继续让自己丢脸,这他娘的把本少爷往死里坑的节奏啊。 这个社会文风盛行,才子的名声尤为重要,这不仅关系到他以后如何在柳城生活的脸面问题,更关系到陈家的名声,若是自己退缩,只怕明日这个消息便会传至柳城大街小巷。 听着场内外诸人的摇旗呐喊,再环顾他们脸上的期待,陈重有种想死的心情,他娘的,不是老子不愿意出头,而是老子根本不会鉴赏啊。 再看看周馆主一脸的愁云密布,围着这张画卷来来回回的打量,但始终未能鉴别出真伪。 “陈才子若是无法鉴别真伪,不如二选一好了,至少还有半城的机率。”陆如风轻轻笑了笑,这种场面他十分享受。 而他身边的一干盛京来的才子也都是一脸的得意,似乎料定了陈重绝对无法分别出这张画卷的真伪。 “陈兄,靠你了!”两个周馆主的得意门生都将希望寄托在了他身上,眼神中充满了无奈何期待。 娘希匹的,死马当活马医,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话说回来,他娘的柳城才子团里就没一个靠点谱的高手? 陈重打开扶扇,轻轻在手里摇了摇,装作一副淡然的姿态,此时在文斗攻略上已然落了下风,在心理上绝对不能输。 “陈某觉得此画是假的!” 随着陈重慢悠悠的一声判定,场外呐喊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陈重身上,急切的希望听到他的解释。 陆如风身子轻轻一颤,脸上有些微微惊讶,但只是一扫而过,随即冷笑了一声道:“陈才子不要因为年轻气盛,就口出狂言,看你年纪不过二旬,书画造诣尚未成型,连你们的馆主都不敢说这幅画是假的,你凭什么判定?” 陈重悠悠叹了口气,微微笑道:“陈某年纪的确不大,书画造诣也不高,但这并不能代表陈某没有判定的权利,无论从笔法和用墨来看,陈某确实觉得这张画是张赝品。” “在陈某看来,这世上只可能有完美的仿造,但绝对没有完美的创作,眼前这幅画的确太过完美。” “哈哈,我道是什么理由让你判定出此画,原来是一些个心理揣测,但揣测究竟是揣测,没有一定的阅历和眼力,又有什么资格判定此画,你要好好思量,不要为了一时意气,丧失了大好局面,我可以再给你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 老小子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没想到本才子运气倒是不错。 陈重脸上微微露出欣喜之色,如果说在场的人当中,谈到什么书画造诣,那他估计只能排倒数,但是若论揣测心理、察言观色,在场这些读死书的才子绝对没有自己这个活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精明。 如果之前对自己的判定还有所怀疑,甚至只是凭空猜测的,那回味一番刚才陆如风脸上的神色和言辞,他几乎可以确定,自己似乎压到了正解,这幅画卷的的确确就是假的。 “不用选择了,老朽也觉得这幅画是假的。”就在此时,周馆主终于开口判定,他脸上带着点红光,欣慰的目光投递在陈重身上。 听到周馆主的判定,当下场内外不少围观者发出哄堂喝彩,因为在他眼中最有可能答出此题的两位,现在的判定都为一致,那么这幅画多半就是假的。 陆如风先是微微讶异,但随即哈哈大笑,伸手将那副画卷提起来,拿到周馆主面前笑道:“周师兄,你居然说这幅画是假的?” “哈哈,难道你忘了此画乃是先师卧室中挂着的那副《山路松声图》了吗?枉先师如此待你,视如己出,你此刻却质疑他的博闻强识,真是好笑至极。” 怪不得周馆主一直对着这幅画出神,半晌无法判定,依照他的作画经验和阅历,通过笔法和用墨来鉴别画卷的真伪应该不难,但陆如风却狡猾无比,拿了他们先师收藏的珍品来迷惑周馆主。 在这个尊师重道的社会里,质疑恩师是一件十分荒唐的事,被大多数人所不容,这个陆如风的手段端的也是狡猾,利用这种手段直接干扰了周馆主的判断。 “没想到柳城赫赫有名的周馆主,是一位叛离师道、质疑先师的才学之士,陆某今日真是大开眼界。”陆如风继续不遗余力的讽刺,而他的讽刺也引起了场内外的喧闹,不少人都觉得这幅画卷或许并不是假的。 因为能够被他们二人的先师所收藏,一定程度说代表了这副画卷的价值,得道先师又怎么会收藏一副假的画卷。 一时间场面显得有些压抑,愁云惨淡的景象,飘摇在众多柳城才子的脸上,哀叹之声不绝于耳。 周馆主顿了顿,开口道:“陆师弟处心积虑想要干扰老朽,实在颇费心思,老朽第一眼看到这副画卷就已然猜出,这正是先师卧室之中收藏的那副《山路松声图》,也正因为这个缘由,所以老朽一开始也认为这是一张苏子畏的真迹。” “因为先师得道深重,眼力非凡,他所收藏的定然不是赝品,但后来陈重的判定似乎又点醒了老朽,没想到老朽活了数载,整日与这些书画打交道,却不如他一个年级轻轻的后辈看的真切。” “的确,诚如陈重所言,这个世界上可能有完美的仿造,但绝对不会有完美的创作,因为创作是即兴所得,难免有缺失之处,这幅画最大的破绽就在于它太过完美。” “如果周师兄只能用这样的揣测之词,判定此画的真伪,我只能说,周师兄越活越回去了,即便你真的判定这幅画是赝品,却也无法详说根由,只能凭空猜测,这未免对先师太不敬了!”陆如风冷哼一声道。 周馆主脸上并无任何怒意,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既然陆师弟一定要我说出根由,那老朽就凭着这几十年的书画造诣来揭开这副赝品的真面目,虽然有愧先师,但也算是对在场所有柳城百姓的一个交代。” 陆如风脸上显露出一丝愁色,眼神之中夹杂着一丝怒意,这股怒意直接对准了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