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陛下，撤退吧！
一具具尸体倒下，一条条生命被收割，这就是天京决战的战场。 太平军的伤亡率已经无法统计，除了洪天所统帅的一千侍卫，其他太平军已经陷入混战中。 先锋李明成倒下的时候，李秀成就已经带着中军预备队杀了上去，随后在湘军的强大攻势下，渐渐后退，战线已经要压到后军来了。 李秀成率部疯狂的阻截，他知道后方就是天王，就是洪天，就是太平天国唯一的希望所在！ 其他的太平军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们无论是身负何等的重创，都不肯后退半步，就算有专门运送伤员的工伤兵前来，要送他们入城疗伤，都摇头拒绝，带伤而战。 说起工伤兵，虽然以前也有类似的兵种，但是数目极少，基本上都是在战后才会救人的。 不过，在洪天和李秀成、洪仁玕、王诩四人商议全民皆兵之战之时，决定将这个兵种的人数大量增加。 伤兵也是兵！ 全民皆兵之时，最缺少的就是人手，就算这些士兵缺胳膊少腿的，也比那些只杀过鸡的百姓厉害得多了。 这些人在疼痛中，只要还能动，就如猛兽一样，见到清军就会冲上去，乃至是爬过去厮杀，悍不畏死，恨不得死！ 所以这些人的性命很重要，让伤兵稍微恢复动力，让他们能继续战斗，又是一具疯狂的杀戮机器。 而且他们的存在，也能激起那些寻常百姓的血性，并给百姓以示范，可以让百姓将心头的恐惧压下，对那些强大湘军战士出手。 这些伤兵在全民皆兵一战中，将会起到重要的作用。 因此，当时洪天四人一致同意了将伤兵送入城中休整的决议。 只是现在那些伤兵似乎疯狂过头了，竟然宁死不退，将湘军的攻势一波波的挡住。 战场越发的残酷，让人惊心动魄，就连尚未真正处于战场一线的洪天，依旧感动心潮澎湃！ 胜负在此一战，生死在此一战！ …… 湘军阵地中，曾国荃全神贯注的看着前方，这场战争太过激烈了，让久经战阵的他都感到心惊。 而在他的左右两侧，多出了两道身影，杨岳斌，彭玉麟！ 湘军阵营中，除了这两位巨头外，就只有远在后军，直到现在仍没有出现的军师赵烈文，有资格和曾国荃并立。 “发匪突然发难太过不寻常，捉获的发匪兵卒，可有透露出什么？”彭玉麟道，他虽然和曾国荃私人恩怨深重，但是一到真正开战的时候，就会极其自然的将它们放在一边，一切以战事为重。 如果不是如此，曾国藩不可能会让他和曾国荃一起作战的。 “没有，他们全部自尽了。”想到不久的一幕幕，曾国荃神色就难看之极，太平军处于劣势，很多伤兵都来不及送走，依旧能作战当然誓死和湘军死战，临死前都拉个垫背的，再不济也让湘军将士补上一刀，或者一枪，消耗一下体力，弹药。 但也有一些伤势极其严重，连动弹都难以办到的，则成了湘军的俘虏。 从太平军俘虏口中，问取太平军军中的状况，这自然是很平常的事情，这在以前湘军经常做。 甚至不少太平军还投降湘军，有的被杀掉，有的则加入湘军，成为湘军中的一员。 只是这一次十分诡异，所有被俘虏的太平军都不肯透露半句，绝大部分都咬舌自尽了，少部分死死的挣扎要对湘军将士动手。 开始的时候，曾国荃还有些不信的，他以为是那些湘军因为战况太过惨烈，所以将俘虏都杀光了。 因此，他亲自去审问了一个俘虏，当时吓了他一大跳。 那个俘虏双腿被炮弹给炸掉，一条右手也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条左手，而且这条左手的手掌断掉半截，五条手指尽剩下一条大拇指。 但是这个太平军俘虏，在见到他之后，竟然怒瞪着他，以一条手臂不断爬行，最后还有数寸未能爬到他脚边，就气绝身亡了。 事后他让人检查才发现这个人的下颚受伤，难以合嘴，否则早就咬舌自尽了。 想到那人爬行留下一路的鲜血，依旧愤恨望着自己，仿佛自己杀了他全家似的，冷血至极的曾国荃自然不惧，死在他手下的太平军数不胜数，惨状比这个太平军更甚十倍，百倍的都不知凡几。 但是这名太平军的疯狂决心，依旧让曾国荃感到震撼，太平军的悍勇，他和太平军对垒这么多年，他岂会不知道。 可像今天这样的，他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太疯狂了！ 这疯狂，比之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之前是谁说太平军被困城中，斗志尽失，可以轻易取胜的。 简直就是荒谬！ 在这种逆境中，太平军才是真正展示他们决心的时候啊！ “情况太过异常，不过这些发匪皆是精锐，他们如今死战不退，我们只要将他们全歼于此，就能乘势攻入城中，一举攻破金陵城，建立不世功勋。”杨岳斌道。 他这个想法并没错，这三万太平军只要灭了，城中还有什么力量可以抵挡他们破城？ 到时这个祸乱清廷十余载，横行十数省，甚至还兵临天津，威逼京畿的太平天国，就算真正灭亡了！ 他们平定天下的功与名，将会在后世传颂，真可谓名留青史！ “本帅将他们叫来，就是为了此事，虽然此番激战，我军伤亡惨重，但却是破城的最好时机，否则一旦让他们缓过气来，恐怕又会恶战连连。”曾国荃道。 “你尽可放心，我们水师定然会全力配合。”彭玉麟道。 “没错！到时你们陆营只管掩杀入城，你们水师随后也会入城作战。不过，雪琴，你就留在后军坐镇，总得有人统筹全局。”杨岳斌道。 雪琴，是彭玉麟的字。 “就这样吧！军情紧急，你们马上回去布置。”曾国荃见到彭玉麟还想说些什么，当即抢先道，末了对着杨岳斌暗暗点头。 杨岳斌微微一笑，应了一声后，就拉着彭玉麟离去。 …… 走到远处，彭玉麟冷哼一声，道：“厚庵！你这么急着答应曾九，并拉着我离开，是不是曾九要屠城啊？” 厚庵，是杨岳斌的字。 “不是！不过，到时难免会误伤良民，怕你到时和他争执起来，怠误军机就不好了。”杨岳斌道。 “如果真是如此也就算了，但他做得太过过分的话，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彭玉麟兀自不忿道。 “当然！当然！”杨岳斌一脸的苦笑，他这个和事佬可不好做，如果不是彭玉麟和他搭档多年，双方情谊深厚，此事还真的干不来，就算是这样，他也大干吃不消。 “曾涤公什么都好，就是对他这个弟弟太过纵容，如果是我的话，早就大义灭亲，杀了了事。”彭玉麟道。 杨岳斌咂了咂嘴，但是却没有反驳，他十分清楚彭玉麟的习性，在这些事情上，还真是个六亲不认的主，当即道：“涤公五兄弟，五去其二，为国尽忠如此，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吗？” 彭玉麟闻言，这才住口。 曾国藩五兄弟，除了在老家cao持家务的曾国潢之外，其余四人都率领湘军征战太平军，其中曾国华在三河镇之战中，被陈玉成干掉了。 而曾国葆也在两年前，围困天京中得了瘟疫，依旧死战不退而病逝。 还在军中的就剩下曾国荃了，就这么一个弟弟跟着自己，还要曾国藩大义灭亲杀掉，也恁过分了！ 彭玉麟听到杨岳斌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只能暂时作罢，但心中却早就打定了主意，一旦曾国荃在天京中作乱，残害良民，他一定第一时间去制止。 杨岳斌见到彭玉麟的神色，自然知道自己这个老搭档的想法，这个家伙肯定又想多管闲事了。 不过，他真的没辙了，这个家伙就是这个脾性，谁也管不了他。 偏偏却才华横溢，就连杨岳斌都自愧弗如，水师作战根本离不开他，杨岳斌想到当年彭玉麟担任安徽巡抚的时候，他独自一人支撑湘军水师，和太平军作战的艰辛生活，就隐隐有些惧意。 有这样的一个牛脾气的搭档，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啊！ …… 曾国荃等人已经大定主意，趁机夺城了，攻势自然更为猛烈，太平军原本就已经伤亡惨重，这个时候更是节节败退，全凭一口气势才勉强支撑着。 而这个时候，洪天收到了一个很糟糕的消息，李秀成中枪，身负重创，无力再战了，军心大乱！ 在太平天国后期，威望最高的自然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天王洪秀全，但这是仅限于民间，真到了军队中的话，则是忠王李秀成和英王陈玉成，这两位战功赫赫，威名远播的，撑起太平天国后期的两大战神。 陈玉成死去后，李秀成更是成了军队唯一的精神支柱。 这个时候李秀成受重伤倒下，整支太平军顿时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无措中。 得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洪天就咬起牙来，连嘴唇都咬出鲜血来，策马飞奔，在一众侍卫的保护下，到了前线见到了在担架上的陈玉成。 李秀成身上刀伤处处，胸腹间更是有一道触目惊心的枪伤，也不知道伤得如何，但看李秀成这样的一条硬汉，都满脸苍白，额头渗汗，气息微弱，就知道伤势之严重了。 “陛下，撤退吧！我们……我们撑不住了！”李秀成勉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