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随风消逝的功勋
六月十九,距离张虔钊督部署给蜀北各部的休整期结束已经过去三天了,但让人奇怪的是,不知为何,张左耀却再也没有接到任何有关蜀军下一步军事动作的指令,甚至,连平时大军互通军情的哨骑都少了很多。另一面,自从灵武骑军在千阳城下折了面子离去后,康福也没有再对陇州的蜀军采取其他行动,据散布在外的斥候回禀,康福似乎正与其他诸镇联络,军骑频出却是往后方,也不知打了什么注意。 康福似乎忘记了他在陇州挑唆起的争端,当然,他忘记了,张左耀却不敢忘。陇州北部的民练乡兵虽然张左耀已经交代好了对策,但能有多大作用,是否顺利就不是他能预料的了,他只能从任福不间断的军报中揣摩一切。 还好,任福军报里不难看出喜悦和敬佩;据他回禀,张左耀在秦州刺史哪里威逼来的一张纸,以及秦州张家送来的那份劝解信,简直神了。按照张左耀的吩咐,任福没有相约乡保联军的头人,而是直接派节度府送文书的信使,将两份东西带到陇北华亭,哪里正是韦氏的大本营。 乡保,顾名思义,乃是一乡一里之保丁,而每个乡里的保丁,视组织者的能力大小限制,人数在几十,到几百不等,当然,在有的地方,养兵数万,独霸一方的氏族也有,只是至少陇州没有,韦家,便是陇州豪强中实力最大的,也是最具威望的一族,但韦家也就只有不足两千乡勇。于是,雄武军信使的连同利益诱惑一起带到的一句话,彻底让韦家阿郎动摇了:如若韦家不愿接受,陇州豪强,必有识时务者,尤其是靠近大震关,靠近秦州地界的一些家族势力。 韦氏也不傻,他们没有得罪康福的打算,不过,一个让人欣慰的消息却被任福送来,敌人的sao扰队伍似乎一夜之间便在雄武军千水大营的后勤补给线上消逝了,而敌人后方,康福指派参与韦家事务的原州陇山关守将被韦家礼送出了陇北…… “呵呵!” 面对一切,坐回千阳老宅的书房,张左耀轻轻地笑,其实,一切都没有人们想的那么难,时间万象,皆为利来,皆为利往,区别,只在于这个利是利己,利人,或是利百姓,利苍生而已! “旅帅,笑什么呢?”张左耀的傻笑,引来白波一阵疑惑,放下手里的文书,他一屁股坐下边喝水,边询问起来,若是朝堂哪些大人们看到这一切,定然万般奇怪,也不知张左耀这个节度使是怎么当得,尽然半点威严也没有。 “没什么,这是任福刚刚送来的军报,你看看!”张左耀却不在意这些! “哦!”白波的随便,当然也是有分寸的,一听军报,他丢下茶杯,起身快步走到书案前接过了书卷。观摩一番,他一番沉吟,显然没有张左耀那么乐观,连私下的旅帅称呼都改了回来:“都使,韦家并未直接接受,怕是局面仍对我军不利……!” “足够了!”摇摇头,张左耀解释起来:“康福的主要对手不是我们,韦家必定也看到了这一点,也就是说,蜀军最后长据陇州的可能性本身就很大,再有我对他的保证,只要他们不傻,就不会选择这个时候搅合!而他们不参与,康福在后方也就失去了掣肘我军的臂膀,一切都只能在战场上见真章,当然,要是战场上咱们输了,那剩下的也就是空谈了,韦氏就更不重要了!” “是!”白波点头应了一声,随后又想了想,似乎没有其他看法,他这才想起自己要禀报的事情:“对了,秦州张回军将军也传来消息了。” “快说说!” “都使拉拢宕州苏岩部族的谋略相当厉害,这次,家主苏岩嘉桑亲自出马约见宕州大小氏族,并说动他们出兵,一共集结了近万精锐,其中骑兵就有四千!吐蕃六谷部也如张回军将军所言,每次东来都极为谨慎,得知秦州局势安定,又有宕州各部相助,他们已在渭州边境一带停留,未敢冒险前来!” “是吗?”张左耀看得出白波对于抵御外族入侵十分亢奋,不过,他自己却没有白波那么兴奋,反而有些苦涩的反问一句:“苏岩家是不是大张旗鼓的起军,声势浩大?” “额,听说是,苏岩嘉桑在怀道城摆开十里长队迎接各个部族前来会盟,相约从此往后共同扶蜀!”白波早已了解张左耀的个性,听张左耀一问,便知有下文:“都使,难道其中有问题?” “现在没有,就是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是个麻烦!”张左耀轻叹:“哎,我当初把苏岩家想得简单了些,他们如此兴师动众,显然既是做给叠州岷州大小势力看的,说白了,就是借着蜀王的帽子吓唬别人;同时,他也是在给吐蕃放消息!” “什么?难道他们要和吐蕃勾结?”白波皱起了眉头,急忙询问:“那是否要知会张回军将军?” “没那么严重!”看白波想偏了,张左耀抬手示意他别着急,随后,他这才解释:“吐蕃六谷部一但知道此次秦州蜀军势力强大,必然不敢轻易来犯,尤其是宕州倾其所有的聚集了四千多骑军,他们就更不会来触霉头了,如此一来,宕州苏岩家既是兑现了给我的承诺,又不比真的同吐蕃大战;也算是一招不错的棋!” “噢!”小白点点头,虽然对蜀军没有多大利益,但,也不是什么坏事,起码后方起火,即便你应对得当,危险地成分仍然相当高的,冷静一下,他还想到另一个厉害关系:“非但如此,苏岩家这次更是名副其实的成为了宕州掌权者,大小部族虽然未必甘心,却不愿意放弃这次合作的机会,毕竟苏岩家掌控者即将开通的秦宕贸易!” “对!孺子可教!”张左耀和小白略略调侃,说起贸易,他这才又想起一事:“额,对了,李家娘子可有消息?” “嘎嘎!!!”小白一副yin荡的表情,张左耀的婚事,在这个团体力本来就不会是什么秘密,张左耀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而张左耀难得的主动提及另一个当事人,白波似乎不调戏一下长官会觉得对不起一般老兄弟:“旅帅,想人家了?弟兄们可是裂着嘴等这杯喜酒等的好辛苦啊!!!记得当初,大伙怕旅帅憋怀了,还特地领你去上春楼……!” “去你的!”张左耀开始还会心的笑,不过,一听上春楼,这两个鼻孔就冒烟,随手抄起装军报的木匣就冲小白仍了过去,上春楼,青石县那家窑子,那可是他一道他内心挥之不去的伤疤,让人痒痒:“正经点!” “呵呵,呵呵!”白波早早的躲开了暗器,一边嬉皮笑脸的去拾那硬木匣子,一边还笑得格外灿烂,如同孩童般,半响,他才开口:“李娘子的口信早就送到了,应该是五日前便过了剑门,一路平安!至于旅帅的婚事,呵呵,怕是就得等等了,送媒定贴得一样一样来!!!” 好事多磨,何况生于乱世,大家都理解一切不必那么讲究,但越是乱,人们对于美好的事情,就越期望有一个规整的过程,如同期许生活也能变乱为正,李珺怡和张左耀的婚事就是如此,当然,虽然两个都不是简单人,婚事由两人自己议定,但礼法却不可乱,媒妁之言,父母之意尚需些时日来cao办的。 “都使,都使!不好了,出事了!” 正当张左耀和白波笑谈人生大事,一个十分不和谐的声音传来进来。武中,阵前大震敌将,目前雄武军军中唯一一个因武而受人敬仰的将领,而此刻,难得的是,散去光环,武中还是那个风风火火的武中,憨直而忠勇,让张左耀十分欣慰,当然,此刻他的出现以及话语让张左耀产生了一丝不安,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武中如此吼叫,定然不是什么好事的。 “怎么了?”顾不得训斥,张左耀让武中先谈事情。 “我刚刚出营到城中卫所巡营,半道上抓到一个神色慌张的家伙,正拖家带口的出城,我原本以为就是几个逃难的,没想却是个城中大商户,追问缘由,他说了个事情,说是……!” “快说!”张左耀摸摸鼻头,有些着急了,能让武中不敢言语,却是事情不小。 武中有些纠结,似乎不是很确信:“他说,他在CD的朋友告诉他,陛下,陛下好像出事了,所以他怕朝堂不稳以致站们蜀军北线出现变故,所以,他要尽快出城,无论投唐也好,或是南下也罢,反正陇州凤翔等边镇都不好!” “陛下出事了?”张左耀轻轻重复着,猛然,他整个人如遭雷击的呆立了,好一会,在武中,白波惊愕的目光中,张左耀捶胸顿足的蹦了起来,显得极为懊悔,极为自责:“怎么会这样,我这死脑经,咋么会这样????” 孟知祥出事了,这好好地一个帝王能出什么事?这是张左耀的第一反应,然而,随后的思虑,张左耀一下子记起一个以前自己天天叨念的事情,孟知祥,命不长了。在原来的历史里,也就是后唐气数将尽,后晋借契丹狗蓬勃兴起的这个时候,蜀王孟知祥带着无尽的期许和梦想长眠了。张左耀曾经还无数次的想象着蜀中尚有多少时日的安稳,自己应该如何在蜀中这个长治久安的环境里偷生,而后来的种种境遇,却让他渐渐淡忘了这个后蜀政权唯一的一次更迭日期,突然武中无意中探查出一个一般可信度不高的消息时,却突然让他联想起了这件大事。 “难怪,我说张部署此次为何没有进一步的军事命令!”懊悔过后,张左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后他低头沉思,白波和武中不敢打搅,只好静静的立在屋中等候。 孟知祥具体离去的日期,张左耀记不清楚了,或许,他压根也不知道,他只记得是在七月,现在才六月啊,没死?那这些民间的传言从何而来?本来可以不在意,当若说是商家,也未必不可信,比如李珺怡李家的情报网络就曾经让张左耀大开眼界,甚至,在后来建设雄武军斥候营时,张左耀还特意提醒二豹多多注意商家建立消息传播途径的方法!再加上自己对历史的佐证,显然,这个时候传来这个消息绝对不是空xue来风! “都使,怕是消息是假的吧,会不会是康福恶意传播的!乱我民心?不然为何朝廷都没传来任何消息,一个小小商贾,如何会知晓这些深宫之事!”关键时刻,白波忍不住询问,并给出自己的意见。 听了白波所言,张左耀没有立即答话,在他记忆力,孟知祥似乎去的很突然,让接位的孟昶都有些错手不急。想到这里,张左耀轻拍几案,他想通了:“假设,若是蜀王眼下病重,你们说,对可能的继位者,威胁最大的会是谁?” 武中将眉毛拧成了一团,他肯定是想不出来了,却见白波认真思索起来,半响,他试着回答:“另外的继位者?” “除去皇子之争呢?” “那当然是他国趁国无君上来犯,尤其是北唐!” “北唐正内乱不堪,唯一在蜀北有作为的康福也被张部署卡得死死地。” “那就是……!”白波眯起了眼,想到了什么! “对!”心领神会,张左耀本能的没让他说出口,看看四周,又发现没什么顾忌的,他这才言明:“宫中哪些人肯定是怕周边藩镇!也就是咱们这些武人,所以,恐怕就是陛下真的西去,如果朝堂尚未安定,咱们得不到半点正规渠道的消息是很正常的!!” 事情已然明朗,虽然白波武中尚对皇宫变故尚存疑虑,但张左耀却已经确信无疑了。随后沉默代替商讨,武中白波自然在寻找这个传言的破绽,张左耀呢,他已经在思索对策了,若然那个曾经对自己赞赏有加的老头子突然离去,自己以及雄武军该怎样面对突然拐弯的蜀中朝堂。当然,思虑之余,张左耀也不是特别担心,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明白,即便对各地藩镇心存恐惧,但新王也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的,毕竟蜀中不同中原,政治清明是一个重要前提,而各方虽然不算精诚团结,却也还没有到离心离德的境地,所以,唯一需要弥合的就是藩镇与中央信任度! 而关于这个难点点,记忆里,只有一个李仁罕犯了糊涂,不过,因为张左耀的蝴蝶翅膀,李仁罕早早的被解决了,或许,一切都能平平安安的过去吧,或许只需要时间来弥合而已,只是北唐的变局之期也渐渐临近,自己,还有时间吗?自己不是想为中原汉家做点什么么?这样的时间,自己能浪费在和朝堂那些人的周旋之中? 其实,张左耀想多了,他算个屁,蜀国南北数个大集团,张虔钊,张业,张公泽蜀中三张,手中人马地盘个个都比他大,朝廷要担心也是担心他们。雄武军最多是个陪衬而已。只不过,也正是因为有了顾虑,张左耀又一次的冒险之心这才被煽动,蜀北战局这才拉开新的局面,而遥远的中原各地,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个时候在这个破落老宅的书房里,一个爆发的种子被埋了下来!!!或许,唯一一个真正不在意的,只有蜀王孟知祥,人死如灯灭,关于他的功过对于他自己来说都已经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