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章 海底幽灵
夜幕笼罩了台湾海峡,一轮圆月却给这片海域带来了几许光亮,玉盘般的月亮洁白如玉,仔细观察,却还能看到月亮上面带着片片深色,白玉有瑕,赤金不纯,总是让人遗憾。 天象映世情,此时的中国就恰是这般。 大陆正在进行着一场轰轰烈烈的大革命,这将是一场开启世纪新篇章的武装运动,随着起义的浪潮席卷了半个中华,所有人都知道中国到了变革的时候;而就在此时,另一边的台湾,黑暗笼罩了一切,三百万台胞受到了殖民军警的惨烈镇压,每年都有无数的台胞在刀枪下死去,希望对他们来说就是渴望。 一个混乱的时代,殖民总督拥有了台湾境内军政法财大权,出身军旅的总督依靠军队统治着台湾。这个时候,没有政治,也没有民主,更没有文明,当反抗和不满出现,第一时间到达的总是军队,枪弹和鲜血压迫的这片土地的人民只能发出沉重的呻吟。 有时候,老人们抬头望向北面,总是留下两行老泪,心里有着说不清的复杂情绪,被抛弃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没有怨言,可是在受到欺负的时候,他们总还是会想起母亲,希望得到救助。 邓浩乾站在潜艇狭窄的甲板上,眼光望着南面的那片土地,心里很是复杂,那是父亲屈辱的历史,也是民族承受的最大羞辱。一个完整的国家有一片领土处于外国人的殖民统治下,不管这个国家多么混乱,多么迷茫,每个人心中总会有那么一份羞耻感,至死都无法驱除的羞辱感。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他是在最有希望复台的广东海军服役,他很清楚自己哪位少帅是个什么性子,一个能说出“用血染红台湾!”的人,绝不会任由那块国土一直孤悬海外。 “艇长。看什么呢?” 不用回头,邓浩乾也知道这是谁的声音,全艇不过二十余人,邓浩乾能清楚每个人的爱好、声音、性格和故事。丁泽是昔日的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的后人。当年邓世昌找到丁家后人的时候,他就跟着来到了榆林。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位丁家后人,第一眼看到潜艇,就毅然放弃了威武雄壮的巡洋舰,选择了在甲午号潜艇做一名鱼雷长,这一做就是三年。 “那里是台湾,就是因为我们的父祖辈的那次战败,导致它被日本占据。父亲曾说过,如果他有生之年不能夺回台湾。死后都无颜面对北洋罹难的同僚。”指着那片遥不可及的土地,邓浩乾嘴角紧抿。每次提起台湾,这个十八岁的少年,都能感受到胸中熊熊燃烧的那团火。这是血脉相连的使命传承,是这个时代中国海军人的复兴责任感。 其实不用看。丁泽也知道那片土地是哪里。身为丁汝昌的孙子,他比邓浩乾更加不幸,虽然他有自己的父亲,爷爷也得到了朝廷的褒奖,可是周围人看向他的眼神总有那么一丝憎恶,甚至仇恨。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丁氏子孙比邓浩乾更加渴望复仇。让自己父祖辈摆脱那种屈辱的束缚,让丁氏子孙可以昂首挺胸。 “舰长,台湾会回来的,只要这次咱们打赢了,日本人的势力就会受到极大的打击,以少帅的性子。八成要出兵复台了!”心里一阵酸涩,作为海军的一员,丁泽不缺乏牺牲的精神,可是对于这场差距悬殊的战争实在是没有必胜的信念,他能做到惟有赴死而已。 点了点头。邓浩乾望着海面不再言语,他们都清楚这场战争是怎样的境况,一支百战洗礼的联合舰队,一支大杂烩的新锐海军,谁都没有把握看到胜利。 “下潜吧,估计第二舰队也该到了!”合上怀表,邓浩乾望向北方,眼神有些深邃。 六艘潜艇关闭了舱门,缓缓沉入水下,海面再次恢复了宁静,没有丝毫的声音。海的静是寂静,一旦静下来,就再也没有丁点的声音,人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待久了,心里根本无法承受。 潜艇上面除了潜望镜,还有一个听声筒,它是通过位于潜艇外部的采声装置收集海洋里的声音,再通过传声装置的放大,而分辨声音主要靠的是人力,只有经验足够丰富的听声员,才能准确从噪杂的海洋声中分辨出那是军舰航行的声音,那是鱼群前进的声音。 “怎么样?”在海面下带了半个时辰,邓浩乾有些焦虑了,按照时间计算,现在第二舰队应该快到这片海域了。 听声员仔细分辨了传来的声音,摇了摇头。 “怎么会?一点声音都没有?” 听声员再次把耳朵贴在听声筒上,仔细倾听了两三分钟,还是果断的摇头。 邓浩乾脸色有些不好了,按照计划,潜艇是等待第二舰队的到来,然后开始攻击。这个时间和地点是侦查中队多次侦查,根据第二舰队的航速和方位测算出来的,如果真的出现错误,那整个伏击计划都有可能失败,失败的后果就是广州失陷。 此时的第二舰队正在台湾海峡缓缓而行,舰队司令吉松茂太郎中将正在与自己的参谋长安保清种少将欢庆。今天下午,他们成功的将不满的陆军诸将给打压下去了,在海上那些陆军将领虽然不满,可是在舰队司令的强硬态度下,虽然有个别激愤的青壮军官想要夺舰,可还是被占据天生优势的海军给逼回了运兵船,大丢脸面。 就是因为下午的sao乱,让第二舰队浪费了两个时辰的时间,即使现在加快了航速,还是没能及时到达十余艘潜艇为他们准备的坟墓。 第十一次掏出怀表,邓浩乾已经快要丧失耐心了,按说一个潜艇艇长不应该这么没有耐性,可现实的压力让邓浩乾不能不焦躁。三个日军师团,足有五万人的大军,这是五万头豺狼,如果让他们登陆广东,后果不堪设想。偏偏此时的陆军尚未集结完毕,面对三个日军师团的突袭。根本无法做到面面俱到。 “艇长,有声音了!”听声员惊喜的低喊道。海下太安静了,海水又是优良的声导体,稍大的声音就会让敌人发觉。听声员虽然惊喜,却还是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 邓浩乾一听大喜,紧张焦虑的心情瞬间恢复,“什么方位?” 又把耳朵贴在听声筒上,听声筒转动了一圈,听声员才确定道“就在东北方,而且不会太远!” “命令上浮!” 夜幕的遮挡下,一支黑漆漆的金属管伸出海面,四处转动了一下,才确定方向。远处依稀可见的灯光让邓浩乾彻底放下了心。这场战斗只要不出意外,他们就有八成胜算。 一阵低沉的声震传开,这是潜艇发出的信号,特制的金属发声器发出的响声可以传出数里,而且还不易被人发觉。很快。数艘潜艇露着背脊,月光洒在上面,却没有反光。 第二舰队的两艘战列舰都是日俄战争时的俘获舰,石见号是唯一装备十二吋舰炮的战列舰,另一艘周防号则是装备的十英寸舰炮,两舰的战斗力虽然有些差距,可命运却有些相似。同属于太平洋舰队,同样被日军攻占的203高地射出的炮弹击沉的,现在又同时成为了日本的战舰。 两艘战列舰,六艘巡洋舰,加上十一艘的小型军舰,要护送近二十艘运兵船。若不是广东舰队已被确认调动到了上海,山本权兵卫是绝对不敢做出这种安排的。 松原太郎是九州人,虽然不是萨摩藩出身,可是他在海军内部还是得到了不少机遇,刚刚三十岁。就成为了海军中佐,前途可谓是无量。如果不出意外,再过一两年,他就会成为一艘防护巡洋舰的舰长,说不定等到了四十,还能成为战列舰的舰长,可是这些都不是松原太郎现在考虑的,刚刚成婚的松原想到更多的是家中的妻子,以及她刚刚隆起的肚子。 对于一个出身低微的平民来说,松原对于自己现在得到的已经很知足了,有时候他就想自己是不是该提前退役,利用这些年积攒下的日元买上十几亩地,安心做个老百姓,生一大堆儿子。可惜美梦没来及做,就被打断了,天皇下诏了,所有休假的海军将士都要出征,当然包括他这个正在休假的中佐军官。 “丝丝……” “纳尼?”松原不敢相信的看着海面上快速前进的十数道水浪,有那么一丝错觉告诉他这是鲨鱼,可是那种丝丝的声音却清晰无误的表露出这些是鱼雷,能要阿苏号装甲巡洋舰性命的大型鱼雷。 “敌袭!”凄厉的喊声惊动了整支舰队,寂静的夜被打破了,军舰上面的探照灯开始扫荡海面,十数道鱼雷径直朝着石见号、周防号和其他六艘巡洋舰而去,所有大型军舰都被两枚以上的鱼雷瞄准了。 “右转舵!”驾驶大副疯狂的大喊,舵手把舵盘转到了底,可是这庞大的舰身太迟钝了。 “轰……”爆炸声先后响起,数万人的庞大舰队乱成了一窝粥,被惊醒的陆军士兵本就对海军存了一丝提防,这时候在一些年轻军官的鼓动下,毫不犹豫的开始抢夺运兵船的驾驶权。 乱了,彻底的乱了,还没等吉松茂太郎从震荡中回过神来,运兵船就发生了相撞,一艘运兵船当场被高速行驶的驱逐舰给撞上了,驱逐舰的龙骨断裂,运兵船则直接被撞出了个十几米的大洞,海水瞬间淹没了这艘运兵船的半截船体,上千名陆军士兵根本没来及哀嚎,就生生的被憋死在了船舱内。 除了千代田号巡洋舰,其他七艘大型军舰的航速都降了下来,周防号战列舰甚至都开始下沉了,三枚十八吋鱼雷给它开出了三个巨洞,动力舱也受到了重创,动力停止输出了。 最倒霉的是阿苏号装甲巡洋舰,船底被击穿,龙骨受到损伤,松原太郎站在甲板上甚至能听到龙骨断裂的声音。 “不要理会运兵船,给我瞄准石见号,它已经跑不动了,把它给我炸沉,绝不能让邓浩乾给我抢了先!”没赶上第一波攻击的王沣大声喊道。 甲型潜艇不过两百来吨,除去动力和休息舱,只能携带六枚十八吋鱼雷,一旦发射过一轮,潜艇就需要数分钟时间给鱼雷发射器装填,才能释放第二次攻击。就是抓住了这个空隙,王沣才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石见号作为目标。 邓浩乾的第一轮攻击无疑取得了极大的战果,可是却还没有一艘战舰真正下沉,只要王沣能够先击沉一艘大舰,就不用担心输给邓浩乾了。 “砰”低沉的发射声中,两枚十八吋鱼雷被打出了潜艇,鱼雷发动机瞬间启动,鱼雷划出一道白色水花,朝石见号袭去。 “快躲!”没有丝毫的反潜和防护经验,吉松茂太郎除了大喊闪躲外,没有丝毫的办法,他只能祈祷那些藏在阴暗里的敌人能够早些打完回家。 作为第一次成规模的运用潜艇,最受打击的不是第二舰队,而是那些运兵船上的陆军官兵,他们根本没有看到敌人在哪儿,只知道自己一方的军舰不断的爆炸,甚至下沉。有些迷信的日本陆军士兵以为是日照大神发怒了,来惩罚他们了,惊恐的四处求饶叩拜。 被刻意打磨的粗糙的艇体,很少会反射光线,就算是那些探照灯扫过,如果没有细心观察,也很难发现这些藏在海底的幽灵。 “轰……”不知道是那艘驱逐舰抽了风,疯狂的冲了过来,以身相替,挡下了两枚鱼雷,不到千吨的驱逐舰直接被炸离海面数尺之高,没等落到海面,就直接断裂成了三节,数百名水兵像天女散花一样洒落到海里。 两枚十八吋鱼雷竟然只干掉了一艘驱逐舰,这让王沣十分不忿,要不是顾忌自己的身份,当时就要大骂出口了。 “靠过去,再给它来一发!”不甘心的王沣冒险的将潜艇靠近了石见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