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力挽狂澜
“是呀,”董卓一听貂蝉的话言之有理,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李儒前些天确实劝太师让吕布分兵驻防,却原来是包藏祸心,想当年自己从并州南下洛阳,也不过三千兵马,而让吕布分兵驻防,却要领走我两万之众,原来是另有深意呀。想到此,不禁对李儒有了戒备之意,断然地说:“吕布若对仲颖忠心不二,又岂靠施舍一妇人去收买呢。” 貂蝉推波助澜,再放一把火:“太师若视女人如敝履,要将貂蝉送与吕布,貂蝉不如以死报答太师恩宠,绝吕布之yin*心。”说完奔到墙边,抽出悬挂的宝剑,就要自刎。 董卓猛然跃起,挥臂打掉貂蝉手中宝剑,搂住悲悲切切的貂蝉,抚慰说: “大丈夫不能保护爱妾,又怎能保护天下百姓。爱妾放心,仲颖这就带剑去见吕布,割他袍袖,以绝吕布觊觎之心。” 其实,董卓自有自己的打算。如今用人之际,他岂敢仗剑而割吕布袍袖,这些话不过是哄骗小妇人的甜言蜜语,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董卓早已是颇有城府之人了,回旋的办法就是:不顾伦常辈份,向外明言将渭阳君董白赐与吕布,既笼络了这位大将,而又绝了他的觊觎之心。 李儒摇头叹息:“可惜太师勇冠环宇,威名赫赫,竟然死于裙衩之下。” 董卓本来就是生性多疑之人,几个月来见李儒处处为吕布护短,对李吕联盟,拥兵自重的事深信不疑,他哪里容许手下出现叛徒,对李儒也变了脸,怒喝: “我仲颖多情未必不丈夫,爱江山亦爱美人,此乃人之常情,怎会死于裙衩之下呢,郎中令不必再危言耸听,回家去吧,恕我不送!” 董卓的突然变脸,简直把李儒惊呆了。 李儒没想到几十年的战斗情谊会那么经不住考验,一个小女人轻轻的一句话,就将其撕得支离破碎。 老师当年曾告之以“直木依草”的预言,李儒为之奋斗,确实已搏得了富贵;可是“血沃中原”,造成的结果是野草疯长,再强壮的“直木”都将被其榨干骨血。当年,老师没告诉他“依草”的后果,如果知道几十年忠心跟随,换来的却是被恶草吞噬的结局,李儒决不会浪费大好青春,紧紧依靠这株毒草。 想到此,李儒为自己的短视深深失悔,不禁悲从中来。 这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李儒寻找问题的根源。参谋长吹糠见米,立刻就明白了问题所在:自从吕布出现在董卓的视野,老猎人和小道士之间就出现了裂痕。后来,此人不与参谋长商量,独自出兵征讨朱俊,就是政治集团无形中离心力的表现,聪明的李儒这时就应该明白自己在集团政治天平上的重量了。 曾经是太师言听计从、被视之为张良的参谋长,此时被董卓无情地逐出太师府,他抚着门前的石狮,不禁怆然泪下:“可惜我辈一生英明,竟然死于一个小妇人之手,天意乎,命运乎。” 遥望太师府邸,崔巍高峨,李儒的思绪,更是飞上高高的云端。想起范蠡当年,二十载励精图治,出谋划策,功成名就之后,认识到只可与君王共患难,不可与君王同安乐,为避免杀身之祸,隐身归去。而今董卓凌驾皇帝之上,昏昏然,飘飘然,任何人的话都听不进了,也不再重视我了。这危险讯号的后面,必然是“要人则用人,不要人就屙尿淋”的结果。 由此看来,董卓成王成皇之后,以他凶恶残暴的个性,哪里容许别人比他强,首选目标必然杀我;他不成王不成皇而被剿杀,我是他这么多年的帮凶,谁又能容忍我逍遥法外呢,必然也会受牵连而遭诛杀。 此时的李儒对范蠡的人生况味有了深刻的理解;成败俱是一死,要想活命,唯有出逃。既然如此,不如学先人楷模,隐姓埋名,逃往他乡,深居林泉,不问政事,在尽人不知的地方,过着儿孙绕膝的天年之乐,安享富贵。 李儒望着石狮子的雕像,觉得牠凶残的相貌既像自己,俯首的温柔姿态又像当年的谋士范蠡。当然,小小的李儒又怎能和范蠡相比,一个是为国为民施展复国大计的天上星宿,成就国之大业;一个是猎户手中的鹰犬——董卓门下的走狗、可怜的小道士;没想到如此天壤之别,结局却是一样的。跟随野心家的人,上天早就为他注就这样的宿命。 当年,范蠡为逃避诛杀,更名为陶朱公。我如今为逃避祸害,也应该改名换姓才是。既然此行是避董而去,不如就更名为“皮董商”,自谓乃经营皮货、古董的商人,就在这长安城中玩个人间蒸发,大隐于市,冷眼看各路分争,我在一边坐收渔利,岂不乐得逍遥。 李儒站在董府门前,思前想后,有了政治目标,就应该盘算经济基础了。他掐指再算算自己的家资,这么多年搜刮的金银财宝,就是李家三辈人也吃不完,与当年穷酸的乡村郎中相比,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正如老子所说:“持而留之,不如其已。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功遂身退天之道”。这不是范蠡的逃生路,生华开去,这是“天之道”,顺天之道。 主意打定,李儒急急忙忙赶往家中,与夫人商量。夫人一听丈夫要丢掉这么舒适的金窝银窝,立即跳了起来,与丈夫争吵: “我跟了你一辈子,担惊受怕的,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美好生活,你又要出去瞎折腾。不行,要走你自己走。家中娃娃还小,不能让他们跟着你这个老东西去受罪。” “你不走是不是,那你就留在家里,等着董卓来喝你的血吧。”李儒要骗夫人,故意把事情说得凶险。 别看夫人没什么文化,“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还是懂的。丈夫一旦被害,所有的金银珠宝、荣华富贵都成了过眼云烟,没有丈夫保护的女人难免杀身之祸,一家老小会成为董卓的刀下之鬼。 夫人尽管对朱俊兄弟的惨案不是很清楚,但对发生在身边的刀锐一家的灭门惨祸却是历历在目,至今还心有余悸,听丈夫短短的一句话,她从中闻到一股nongnong的血腥味,反对的声音自然而然就小了下去。 李儒见自己的恐吓起了作用,也不管夫人反对,收拾好金银细软,车载好全家老小,学当年袁绍的样子,将郎中令印信挂于府门,带领全家老小、仆童奴婢,一众人车,逶迤往东城门驶来。 东城门守将不是别人,正是李儒的学生徐荣。城门守将见郎中令李儒的车队前来,车上还载着一家老小,这完全就是搬家出行的样子,心中不免狐疑,前往迎接,询问:“先生这是往何处去呀?” 李儒跳下车,还没开腔,夫人撩开车帘,脸上满是泪痕,这让徐荣大吃一惊:“先生这是唱的哪出戏。” 李儒夫人哪里舍得到手的荣华富贵,不愿丢弃呼奴使婢、锦衣玉食的日子,一见徐荣,如同路遇救星,咽咽噙噙地哭诉说:“先生要我们全家老小回乡下去,躬耕陇亩,自食其力,老死林泉,说是免得看人家的脸色。这老东西,真是老糊涂了。” 徐荣一听大惊,拉住李儒进城门值班室坐下,随手关上门,两人摆悄悄龙门阵。 “先生让董二哥得到撑天权势,如今正值用人之际,难道要另寻高就。”徐荣以为李儒是要跳槽,忍不住好言相劝。 李儒哭笑不得,急忙分辩说:“我跟随董卓这么多年,哪里是三心二意的跳槽人,实在是太师要赶我走。徐将军你应该知道‘兔死狐悲,鸟尽弓藏’的典故吧。” 徐荣是个急性子,没听先生把话说完,就大声嚷叫起来:“而今兔没死光,鸟未杀绝,怎么就‘狐悲’‘弓藏’了呢。” 李儒好笑徐荣的幼稚,他此时需要有一个听众,以消心中之块垒。就耐心地说:“徐将军你难道没有发觉,自吕布来了之后,我们龙山的旧人,通通都遭到冷遇了吗。” 哟,原来先生是和那家伙赌气,徐荣一想起吕布就来气。情敌平时在自己面前装大尾巴狼,而今居然还得罪劳苦功高的先生,这就让徐荣无法忍受了。徐荣突地站起来,抽刀怒骂:“看我这就去宰了那小子。” 李儒一把拉住急躁的将军,笑着解释说:“将军这是给和尚借梳子——找错了对象。我虽是恨吕布猖狂,实是气董卓不知好歹。” 这就怪了,徐荣对先生的话是越听越糊涂了,搔了搔脑袋,看见李儒示意他坐下,就乖乖地在先生面前坐下了。 这么多年,李儒视徐荣为可靠的同盟军,更视其为可塑之材,就往其身边靠了靠,将刚才在太师府发生的一幕和盘托出。 原来是因为这事要走,先生虽说是“未行军先看败路”,却也未免把后果想得太严重了。徐荣心里打起了小九九: 如果先生出走,没有貂蝉缠住吕布,自己要想在董白面前胜出,无异于痴心妄想。就急忙拦住李儒,叩头说:“先生不能走,先生为这事就更不能走了!” 这个山野猎户十多年来跟着李儒,还是学了些文化知识了,从城门办公室出来,向李夫人使了个眼色,一边急忙派兵丁前去太师府向董卓禀报,一定要留住这个高参。 徐荣一边派人去向太师报告,一边死死拉住李儒的马缰绳往回拖,苦苦哀告说: “先生就是汉高祖的韩信,我虽不是萧何,同样不能放先生远去。请先生仔细想想,先生一走,那太师府中岂不是让那姓吕的一人独大,无人掣肘了,岂不苦了我辈弟兄,望先生可怜可怜我们那帮山野猎户,我们十多年来跟随先生,才有今天的荣华富贵。先生,我求求你,你不能撒手不管呀。” 徐荣早想侧身太师府中,以向董白示爱为阶梯,后半辈子背靠大树好乘凉。他这个贪婪的猎户,几十年来好不容易等到了一条可以一口吃饱肚子的猎物——这就是董白,却偏偏有人横生枝节,在猎户面前横刀夺爱。 徐荣深知渭阳君爱的是吕布,自己胜算的把握不大,心里早就对吕布充满了仇恨;想来想去,要想成功,还得依靠先生成为自己的另一个阶梯,双向出击,最终把吕布踩在脚下。此时就不管不顾,把脑子里所想毫无保留地倾倒出来: “吕布今日低声下气,靠充当别人的干儿子来搏出位,先生走后,那家伙只怕要学太师当年在并州刺史府的作为,骑在太师头上当老子了。” 咦,这徐荣的一番肺腑之言,还真是有道理,如醍醐灌顶。思前想后,李儒停立城门洞前,摇头叹息,几至泪下,“要说,我也舍不得你们这些出生入死的弟兄呀。” 犹豫不决中,李儒一时没了主意。只因他这一犹豫,世上少了个皮董商,史书上多了个枉死鬼。同样,也就是因为李儒重新回到董卓身边,刺杀董卓的计划又多了一些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