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 章卑伎惑主
听说怀疑干儿子董渭,董卓端起茶杯,饮一口热茶,说:“先生是多虑了,即便有这些疑点,也只能说董渭是为了寻找一条进身之路,谋得后半生的衣路饭碗,寻一口饭吃,也是人之常情嘛。” “大人,你仔细想想,”曲攸先生严肃地说:“了悟禅师给你的偈语上说‘螟蛉暗中噬’,这‘螟蛉’一词,就是指的义子,这正是你的干儿子董渭。” “哦,”董卓打断曲攸先生的话,向他解释说:“你说起了悟禅师的偈语,我这才明白了‘螟蛉暗中噬’的寓意,这螟蛉当然是指的董渭,‘暗中噬’是指的他在暗处,这阴暗之地即茅厕,噬者,吞咽粪便也。” 原来,那天接待了京都来的使者,见了皇帝的敕书,晋升董卓为并州刺史。当晚,郡守大人一时高兴,在款待使者时多喝了几杯酒,受冬时的寒风一吹,竟然病倒了,受了风寒。 为了照顾郡守养病,董渭前后左右忙碌,请医煎药,端汤送水。然而,一连几天,终不见好,董卓心里焦燥起来。 这天,正要便溺,因是拉屎,便叫董渭回避。董渭扶义父如厕,说:“我看看父亲大人粪便的颜色,才好为父亲诊病。” 父子二人搀扶如厕,董卓遵嘱,硬是将大便拉在地上,没拉入粪桶内。 董渭伸手蘸上粪便,放进嘴舔掉。 董卓没想到义子这样诊病,大惊:“你怎么尝我粪便。”感动得几乎掉泪。 董渭舔干净手指,让董卓观看,手指已净,而粪便上的指印凹痕鲜然在目。 董渭断然地说:“父亲放心,你的病不久便会好的。” 董卓回到卧榻,询问:“孩儿,你如何知道呢?” 董渭说:“我曾听医生说过,大粪,是人众韫化五谷的残渣,体健者其味重,体病者其味轻,儿子刚才尝了父亲的粪便,味酸而稍苦,可见没什么大碍了,不两天便可痊愈了。” 董渭扶董卓上榻,这才挥动扫帚,将茅厕内粪堆扫进粪桶,盖上木盖。董渭这一番表现,对父亲的忠诚,让董卓大为感动。 普天之大,即便是亲生儿子,又有几个能象董渭那样以舌尝粪呢。董卓听说大病将愈,去了心病,不两天,果然即康复。 康复当天,董卓即任命董渭为晋阳郡步兵都尉,掌管全郡武装力量,监管全郡捕快狱警。其权力已在亲弟弟董旻之上。 这边,郡守为干儿子的赤诚所感动;那边,干儿子却为董卓的痴愚而窃笑。 其实,jian佞狡猾的董渭哪里会是坦诚的尝粪之人呢,这是李儒早为他设计好的一场把戏而已。俗话说:“把戏把戏,原来是假戏。”把戏和观众之间就隔着一张纸,不管什么样的把戏,只要点穿了,便不能迷惑人了。 彼时在厕间,董渭蹲下身子,伸出中指,蘸取粪便,抬手之时,便将蘸有粪便的中指收拢,屈藏掌中,伸出没有蘸粪的食指,放进嘴中,假装吮舔。 董卓不明究里,以为世上真有愿为其尝粪之人,如此忠诚不二,怎能不让人感动。 董卓被干儿子的赤诚所迷惑,失去了本性。他也不仔细想想,世间上但凡神经正常的人,哪有尝粪便的,更哪有尝粪之后而不呕吐的正常人呢,除非是疯子。 世间上但凡神经正常的人,尝粪之后,无不为之呕吐得翻江倒海,恨不得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非此,那才是怪事。可惜聪明的董卓,居然就相信真会有人为他尝粪,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 曲攸先生听了这段故事,不为所动。提醒说:“大人,你不觉得董渭的表现和前朝故事中的勾践如出一辙吗。” 董卓笑笑说:“前朝勾践尝没尝粪便,我不知道。渭儿尝粪,乃是我亲眼所见。能为父亲尝粪者,以天下之大,就是亲生儿子也是很难办到的。即便他仿效的是前朝故事,我也认可他的忠诚。再说,以董渭的识字不多,怎么可能知道这前朝故事呢,就算他晓得这前朝故事,能为老夫尝粪,也非一般之忠诚,就是先生跟随老夫这么多年,恐怕也不愿为老夫诊病尝粪吧。” “尝粪,乃非常之举。必是非常之人,必为非常之事,才会有此非常之举。我一个庸常之人,当然做不到。”曲攸先生坦然地说:“不过,这点非常之举却引起了我的猜想:能做出天下常人所难做出之非常之举者,此人必有非常之图,或者说大贪图。古人云:受大恶者必有大贪。” 董卓仍觉得好笑,问道:“那依先生所见,他董渭又有啥大贪图呢,贪财?贪权?贪色?财,我家库藏不多,就是朝廷赏赐的九千匹绢帛,也已分发殆尽,有啥可贪。权,我不过一郡守,虽说已晋升并州刺史,也还未赴任,并非重权在握、一言九鼎的当朝三公。色,我家无小妾幼女,闺阁空置,若真有一女貌若天仙,我愿意将其许配给他,可惜只有一老妻相伴。这样分析,只能显示渭儿的忠诚坦荡。” 曲攸先生苦笑着搔了搔头:“确实如大人所说,我反复揣摩董渭,也不知他究竟有何大贪图。只是觉得此人不地道,我们对他的家人家事一概不知,大人就要委以重任,让他掌控了整个太原郡的军事指挥,捕盗剿匪大权。刀把子握在一个陌生人的手中,我心里总觉得不安。又加上今天酒馆刺杀王大力的事,这诸多疑点就纷纷一拥而上,所以要提醒大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董卓猛然想起一句俗话:“招进了女婿,气走了儿子。”现今,郡守大人如此信任干儿子,让往常分外倚重的曲攸先生失宠了,这是在表示他的不满呀。 没想到自己如此信任,跟随了自己十多年的谋士,居然是这么个小肚鸡肠的人,董卓心里觉得好笑,就起身吩咐下人为曲攸先生上茶,拍了拍先生的肩膀,亲切地说: “我对董渭是依靠,膝下无子,把他当作我后辈子的依靠。我对先生是倚重,是我董卓一生的倚重。这两者有本质的差别,先生尽管放心。” 这么说来我倒成了小肚鸡肠的人了,曲攸先生见董卓误解了自己的良苦用心,不愿多谈,饮了两口热茶,起身告辞。 聪明的曲攸先生是心细如发的人。他听了董渭尝粪的故事,越发心生疑窦,忙忙分派下人暗中加强了对董渭的监视。年节将近,此刻,他分明听到了豺狼从远处窜来的脚步声。 汉灵帝中平四年春节。 旧历年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家家户户的炊烟中飘出煎rou炸饼的香味,久久不散。 这年,太原郡的气候温暖如春,往年已是大雪呼啸的腊月残冬,如今却如初春一样艳阳高照,连冬衣棉袄都还深藏在衣柜中。农家丰收,粮食满仓,市井小民们,有了九千匹绢帛的赏赐,过上了衣丰粮足的好日子,脸上都挂着满足的喜悦和笑容。人们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血腥的屠杀和政变,正应了这个节日的原始意义――年! 修缮一新的并州刺史府张灯结彩。除了迎新春庆新年,还要贺郡守晋升刺史,这是双喜临门的日子。 董府的丫环、童仆、厨子、听差们一大早就忙个不停,进进出出好不热闹。申时一到,大厅前的空院内燃起一堆堆熊熊大火。从蜀郡采购来的爆竹,一箱一箱地堆放在一边,董卓满脸喜色,穿上新晋的刺史服,打开竹箱,验看一支支爆竹。 董渭把一支青青油亮的爆竹递给董卓看,谦恭地说:“爹爹,这是蜀郡所产最好的爆竹,名为硬头篁,这种竹子刚劲rou厚,堪比楠竹,质地细密,竹节匀称,干湿适度,无一裂缝,是最好的爆竹。” 董卓丢一支爆竹进火堆中烧烤,只听“砰”一声巨响,火花四溅,铿锵有力,不由得点头称赞:“好,我儿会办事。” 董渭暗中抽了抽宝剑,在心中暗暗地咒骂:“我儿,我再也不给你当儿,而是你老子,你看我会办事,我最会办的事就是杀人,等会儿看我一刀办掉你的脑袋。” 这些咒骂声刺史大人自然听不到,董卓领着董渭四处察看。 父子二人来到后厨,见一厨子正手握汤勺,挥舞起呼呼风声,孔武有力,口中连声吼“杀”,咬牙切齿,手痒痒的急不可奈地要发泄他的杀人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