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风很冷，容佩不禁对我说：“娘娘，冷了，您是有身子的人了，多加件披风吧。”

    我笑道：“不碍事的。”

    长春宫，许久没有来了，真的。不知为何，以前总是感觉长春宫对于我来说，也是热闹的，**的，如今竟然是阴森森的。是啊，岁月不饶人，何时岁月也会这么对我？

    一声一声，花盆底踩出来的声音，却一声一声烙在我的心口，是啊……不知岁月何时也会明白，他厚待了我，为了补偿，才要夺取我的所有，让我痛不欲生。

    “你来了。”

    我轻轻一笑，“不然娘娘以为，嫔妾不会来么？”

    富察琅嬅就这么看着我，忽然“嗤”的一笑，“也对，如今除了你，还有谁会来看本宫，岁月真是待你不薄，明明都是三十出头的人了。望之竟然也恍若二十许人。本宫是失败者……是失败者……不过呢，本宫瞧着，你的日子也怕是不好过吧？令嫔的软钉子，可是不能乱碰的。”

    我“嘘”了声，笑着看着她，“令嫔？如今都是令妃了。”

    她忽然笑了起来，对我说：“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本宫本来还在想，今生今世，怕是看不到你遭报应了。”

    我装作是漫不经心的样子，玩着手上的金护甲，笑道：“是么？嫔妾自问没有做对不起娘娘的事情，何来报应一说？娘娘此话差矣。其实吧，娘娘该高兴，皇上一定会内疚的。”

    她笑道：“高兴？本宫怎么高兴得起来？不过，如今你的情形，恐怕还不如本宫呢。不论你如今的容貌再怎么好，都会有年华老去的一天，别说以后了。就连你现在这么年轻，皇上都……”

    我笑了笑：“那又如何？”

    她道：“那个赝品，怕是让你难受了好一阵子吧。你想想，你以前是个多么心高气傲的人？”

    我道：“无奈呢。东西的主人，更加喜欢赝品。”

    她忽然大笑了起来，一种笑声猛地从她喉咙中迸发而出，良久，她才道：“是啊！可真是可笑！皇上居然更喜欢赝品！有个真身放在这，他居然也更喜欢赝品！如懿啊如懿，你看看，这事儿是多么好笑？究竟是那个赝品有过于真品的地方，还是因为，那个真品已经不像当年那般了？！”

    我一愣，是啊，是啊……原来，我已经在岁月的打磨中，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明明我是青樱不是么？但是如今青樱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如懿，如今的我！青樱呢？她去哪里了？！

    嘿嘿，其实她死了吧……死在深宫之中……她死了，正如我心死了。

    “娘娘。嫔妾来，也是想送送娘娘，不知娘娘以为如何？”我淡淡道了句。

    她笑道：“送不送，原本也只在于心意，如懿呀，本宫好像好久没这么叫过你了。”

    我道：“娘娘……您永远也会是皇后，永远。”

    她笑道：“你知道本宫为何这么讨厌你么？”

    我摇了摇头。

    她忽然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当年，要不是你入了府。要不是因为他中意你，或许本宫根本没想过害你。他喜欢高希月，但那是宠，对于你，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你知道吗？他会为了你，挤出时间来陪你，对高氏不会，他会为了你费尽心思，希望你开心，对高氏不会，他会在意你，你生病，他会担心，他甚至会为了你装病！可是呢……你知不知道……我等得多苦？！我等得多苦？！我等！我从富察氏众多的女眷中脱颖而出，我没想过他会对我一心一意，只希望他能喜欢我，这就够了。我只希望每天都能看到他，这就够了！但是因为你，因为你，他对我只是尊敬，而我？我因为是福晋，因为是皇后，我要对他恭恭敬敬，你能做的，为什么我统统不能做？！”

    我一愣，手顿然僵住，半晌道：“那也不是我的错，你为何要如此加害于我？”

    她忽然大笑，“加害？宫中哪个人不是如此？又有哪个人是干净的？你……你不懂……是啊，你不懂……”

    我不知如何回话，只是愣着。

    良久，她道：“本宫乏了，你跪安吧。”

    我微微颔首，欠了欠身，方转身离去。脚步声，一声一声都是印在我的脑海里，她的一句一句，都萦绕在我的耳边，富察琅嬅，终究，还是对不住。

    希月走了，琅嬅走了，怎么都走了……当年那些我所讨厌的人，我所烦心的人，一个个都离我而去，而我却悲伤，而我却忽然明白，我将她们一个个驱赶出去，让她们落得如斯下场，我居然也会内疚，我的死敌，我居然会为她们伤心？

    一切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当年，那个清晨，我和高格格去给福晋请安，她笑盈盈地递上手钏，教我们规矩，似乎还是当年，高氏眉间紧蹙不高兴，而我却暗暗担忧，似乎又回到了当年弘历听我讲故事，而我却静静地候着芙蓉开花。

    只可惜，心境都不复当年了，琅嬅是，希月是，弘历亦是，我同样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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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察氏殁了的消息，一下子就从宫中传来，弘历嘴上说伤感悲痛，亦是对她的内疚，将我和令妃的册封礼托了好久。

    六月，我诞下女婴，是弘历的五公主。

    他眉间虽然高兴，只是抱着她笑，我从未见过他对一个公主如此疼爱，不管如何，我的孩子，谁都不准伤害。谁都不准。

    说要取名，我却不知该取什么小字，弘历的意思是封号再想想，虽然内务府想好了叫和珈，但弘历的意思似乎不是很满意，想再想想。

    也罢，册封礼不急一时，小字我却想好了，叫夭蓁吧。夭，灿烂的意思，蓁，繁茂的意思，都是好的寓意。“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时间久了，册封礼还是来了，皇贵妃，这个名号，对我来说却有千斤重，皇贵妃，可我又如何担得起？我又能坐这个位子坐多久？

    夭蓁很乖，不像永璂小时候那般好动，夭蓁爱笑，而且很好看，她长得像我。这也是让我很欣慰。我要好好保护她，保护她长大成人，保护她直到她有了自己的归宿，也希望我能撑到那一天。

    从娴贵妃到娴皇贵妃，我居然保留了封号，一路走来，似乎是那般不易，但也好快，譬如，我也经历了很多，已经三十出头，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大清的娴皇贵妃，位同副后。

    这个尊贵的称号，却让我感到千斤重，我牺牲了很多，也断送了很多。真情？青春？亲情？还是朋友？多得居然连自己，都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