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名女子
十二年后。 清晨，阳光明媚。 建邺城西北面的山林里一片静谧，豆大的露珠像顽皮的小孩子一样在树叶上打着滚，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一阵微风吹过，露珠们一个脚滑就掉了下去，掉在了泥土里，像离开了mama的怀抱一样哭湿了地面。 剑侠客还没醒来，他正睡在一棵大树的枝杈上。他的脑袋右边竖放着一把一尺长的木剑。大树有三个人围起来那么粗，树枝很多，树叶很密；他睡着的那根枝杆起码有一人怀抱的粗细，离地三米左右。明媚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他的脸上，有一丝温暖，却抵御不了早晨的清寒。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也照在他的眼上。双眼微红而温暖，像被母亲抱着一般。但母亲抱孩子的感觉究竟是怎么样的呢？对于一个刚出生就失去双亲靠吃百家饭长大的他，从来没有感受过。 一阵微风吹过，几颗露珠落下，落在剑侠客的身上，也落在剑侠客的脸上。他还不想起来，对现在的他来讲睡眠也是一种享受。他侧过身，依旧双臂抱紧睡着觉。任由掉在脸上的露珠顺着脸颊向下滑去，几道滑落的痕迹，就像几道泪痕一样，清晰而凉爽。 忽然，一阵哗啦啦的声音，从树上鱼贯而下。剑侠客心惊，抬头向上看去，头顶上的树叶像被猛兽抓住用力摇曳一般，正纷乱地晃动着，无数玻璃球大小的露珠顺着这股气势哗啦啦直飞而下。 “这下可麻烦了，这要是落下了，身上非湿透不可！”剑侠客想着，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无数露珠飞速下落。猛然身体向左一滑，“啊呀——”一声，往地上掉了下去。 那一刻，时间过得非常缓慢。 剑侠客上空的树叶中，一双纤细的手轻轻扒开了翠绿的叶子，一张绝世的调皮美颜探了出来，一双大大的眼睛细细品味着他的下落。 剑侠客看得惊愕，看得入神，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片刻后，只听：“扑通！”一个重重的落地声。 紧随着的便是：“唉呀！”一声悲苦的哀叫。 尾随而来的就是露珠拍拍落地的声音。 之后，便是一阵漫长的寂静，树上的两只大眼睛，和树下的两只大眼睛做着长久地对视。 山林空寂，阳光明媚，山鸟殷勤，露珠滴嗒。 “你是谁？”剑侠客抬起胳膊，用衣袖使劲擦擦脸上的露水。 “你又是谁？”树上的女子声音有点尖细，说话有点泼辣，一直探头看着他。 “我是剑侠客，你呢？”剑侠客一边仰头看上树上的女子，一边站起身，用右手机械地拍打着身上。地上都是露水，他的手也被拍打得湿漉漉的，落在地上的背也快湿透了。 “哦——”女子嘟嘟嘴，把声音拉得特长，“你叫剑侠客！” 女子说完麻利地扒开树叶，往下滑去。 “小心！”剑侠客惊叫着，双眼瞪得贼大，两只胳膊大张，像是要接住什么似的。 然而，女子却嬉笑一声，十分轻盈地落在了剑侠客刚才睡觉的地方。 “好厉害！”剑侠客轻声惊叫道，看着女子的眼睛都没眨下。 “你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女子有点严厉地问道：“我有那么脆弱么？” 剑侠客被问得哑口无言，满脸通红，赶紧收回双臂。 “咦——”女子声音尖细，忽然看着枝杈上的木剑，探身拿起，猛然起身，剑锋对着剑侠客有点发呆的脸问道：“这就是侠客的宝剑么？” “不许动我的宝贝！”剑侠客见有人拿了他的宝剑，顿时惊慌失措，上下左右盼顾一周，也不在再看什么，看完后就欲向树上爬去。 “不许动！”女子十分严厉地说道。 剑侠客像被电了一般，登时一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树上的女子，心中不禁惊叹：“真是一只小母老虎！”她的目光锐利，像一把钢铁磨成的剑，精光刺眼。 “你……你想干什么？”剑侠客被小母老虎这么一指、一问、一吓，登时结巴道。 “不想干什么，”小母老虎慢条斯理地说着，眼睛一直审视着树下的剑侠客：“只是看到你这把木头疙瘩心中非常不快乐！”小母老虎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像这种东西也能杀人越货么？”小母老虎提高声音说道，用力往树上一刺，树没有半点动静，木剑却咔嚓一声竖着裂成了数瓣，像裂开的竹子一样，还藕断丝连。 “我的宝贝！”剑侠客立时惊叫了起来，在地上又是蹦，又是跳。“我的宝贝……” “唉哟！”小母老虎尖叫一声，身体一闪，从树上掉了下去，轻盈地摔在了地上。 “我的宝贝……我的宝贝……”剑侠客也顾不上女子从那么高的树上掉下来，痛不痛，有没有被摔坏，只一个劲嚷着他的宝贝木剑。 “唉哟……唉哟……”女子双手摸着右腿小腿，一边大声唉哟叫着，一边偷偷看着木讷的剑侠客。 两人这样对峙了好久都没有改变。女子终于忍不住气急败坏了——猛然右腿一扫，剑侠客一声“唉呀！”大叫，一个踉跄，险些绊倒，撞在树上。女子看着好笑，偷偷笑了一声，继续一边唉哟，一边偷看着剑侠客。 剑侠客看着眼前大树，也不管有没有撞上，先摸摸额头，然后转身看着地上唉哟有声的女子，左手插腰，右手一指，怒气冲冲道：“你……你……你想干什么？” 女子看着剑侠客，双眼瞪得大如牛眼，鼻中口中怒气直喷，心中嘿嘿大笑，嘴上却说：“你这人怎么这样，看不见人家从树上摔下来腿都受伤了，还一直劲喊着你的宝贝。那宝贝有什么用？连个树皮都没砍出缝来，反倒劈成了几瓣！” “活该！”剑侠客大叫道，右臂疯狂上下摆动，食指直指着女子，仿佛是在用剑刺着一般。“我的宝剑，可是用上等深山老木的枝杆制成。先是在海水里浸泡七天七夜，再在小火上温烤七天七夜，之后在把松脂抹上，在阳光和月光下暴晒七天七夜，才成材料；最后方轻削细磨而成，花了我这么大的功夫，竟然就被你这么给毁了！” 女子一听，低头着心中惊道：“怪不得这么硬实，费了我那么大的内力才把它捏成几瓣！” 女子听着剑侠客的训话，半天闷声不响，猛然抬头右手挥起食指指着剑侠客说道：“就算是七七四十九天那又怎么样，都是你的破木头疙瘩把我的腿弄伤了！你赔我！你赔我！” “嗯？”剑侠客大惊：“这，这，这什么道理？明明是你把我的宝贝弄坏了，怎么反倒成我的不是了？” “我不管，我不管，你赔我的腿，赔我的腿！”女子惊声尖叫。 “啊——”剑侠客双手抱头，被逼得脑袋倍大，忽然一声高呼长喝。 女子一下被吓傻了眼，双眼凄迷，似要哭出来似的呆呆地看着剑侠客。 “说——”剑侠客终于忍不下去了，怒眼圆睁，像要把眼前的小母老虎活吞下去；突然却像被扎破了的气球气全漏掉来似的轻声说道：“要我怎么赔你？” “这个嘛——”女子沉思了片刻，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剑侠客继续说道：“我现在饿了想吃东西！” “好，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打野味来！”剑侠客说完转身就欲离去，心中想着终于要摆脱掉这只小母老虎了。 殊不知刚一转身女子就哇一声大哭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这一哭，直接把剑侠客吓掉了半个魂，这万一有人路过，还不说他欺负小女子不成？ “人家一个人在这，还不被野兽吃掉？”女子边哭边双手擦着眼泪，边在手缝里偷偷看着剑侠客，两颗眼睛在手缝里来回滚动。 “那，这要怎么办？”剑侠客一下子就没了主意，无力地站在一旁。 “人家要吃烤鸭，听说建邺城里王大娘做的烤鸭特别好吃！你带我去吃！”女子仍旧哭个不停。 “可是，路这么远，你的腿又受了伤，这要怎么去？”剑侠客实在是六神无主，没想到竟会遇到如此难缠的姑奶奶。 “你背我去！”女子忽然停止哭泣，擦眼睛的手也停了在脸上，凝神注视着剑侠客。 “啊——”剑侠客大叫一声，倒退数步，“男女授受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