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历史小说 - 宋时行在线阅读 - 第292章 这算不算改变历史?

第292章 这算不算改变历史?

    第292章这算不算是改变历史?

    天,快要亮了!

    已经近寅时,牟驼岗金军大营中,灯火通明。

    成群的阿里喜正在打扫战场,女真人更是欢呼跳跃,庆祝昨夜大胜。

    姚平仲以八千秦凤军加上三千侍卫亲军马军司马军偷袭,却被女真人打了个埋伏。

    一万一千宋军,折损过半,对于女真人而言,无疑是一场大胜。

    只是,在牟驼岗中军大帐里,却是一派沉闷气氛。

    一名千夫长走进大帐,跪左膝,蹲右膝,拱手摇肘,连着甩袖自肩拂膝三次以后,用双手按住右膝,向完颜宗望报告战果。只是,这个战果听上去,不甚令人开心。

    “忒母孛堇大挞不野,猛安孛堇活女战死西台山,三千孩儿折损过半,死伤惨重。”

    原本喜气洋洋的中军大帐,骤然间变得沉闷起来。

    完颜宗望俯下身子,左手胳膊肘抵在大腿上,一只手托住了下巴,“你说什么?”

    那千夫长激灵灵打了个寒蝉,颤声道:“大挞不野和活女孛堇战死西台山。”

    完颜宗望呼的直起身子,倒吸一口凉气。

    “怎会如此?”

    “据细作回报,说是两位孛堇追击姚平仲至西台山时,遭遇宋狗伏击。

    两位孛堇措不及防,以至于被宋狗斩杀……”

    “混账!”

    完颜宗望一声怒吼,起身抬脚就踹翻了桌案。

    桌上的双耳杯飞出去,砸在那千夫长的额头上,顿时鲜血淋淋。

    只是,那千夫长却不敢动弹,匍匐在地上,颤声道:“孩儿们已打探出来,说那伏击的宋狗,是劳什子太子亲军,为首的主将好像名叫玉尹,便是朝阳门守将。”

    玉尹?

    这两个字一出口,帐中众人顿时变了脸色。

    其中,尤以蒲鲁虎和郭药师脸色最为难看,而完颜宗望却坐下来,露出沉思之态。

    完颜蒲鲁虎,在朝阳门被俘。

    虽然赵桓把他释放,却成了他生平奇耻大辱;而郭药师对玉尹这个名字,也是不算陌生。郭桥镇的失利,仍历历在目。若非玉尹在郭桥镇阻拦,也不至于金军两日延误,以至于不得不匆忙攻城。至于完颜宗望,则脸色阴晴不定,一言不发……

    帐中的众人,对玉尹这个名字都不算陌生。

    如果说此前玉尹是默默无闻的话,可是在经过了郭桥镇和朝阳门两次战斗之后,玉尹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也逐渐进入了女真人的视线。特别是朝阳门之战后,完颜宗望从开封城里的耳目口中,得到了最为详细的玉尹资料……对于这么一个从市井中崛起,没有走科举,更没有过从军经验的家伙,也生出忌惮之心。

    这个小人物,一手创办了大宋时代周刊,成为大宋最有影响力的邸报。

    而且,这个人也是最早预测到,宋金之间必有一战的人,同时更以文玉东之化名,在大宋时代周刊上详尽介绍了女真人的风俗习惯,以及详细的女真人兵制、官制。

    这也许算不得什么大事,却让大宋百姓对女真人有了一个详细了解。

    可惜,老赵官家一直没有把那当真,否则的话,必然会做出准备。

    最让斡离不和郭药师感到吃惊的,还是玉尹以安禄山为鉴,三番五次影射郭药师的不臣之心。而在那几篇文章刊载的时候,郭药师也只是和女真人方有了接触。

    这个人的观察力,让完颜宗望感到吃惊。

    而他在郭桥镇朝阳门两场大战中所展现出来的勇力,同样让女真人感到畏惧……

    便是蒲鲁虎对玉尹不服,但回到金兵大营之后也说:此人堪为南人之虎。

    在女真人的口中,评述一个人有多么勇猛,大都是用‘虎’来表示。玉尹能被称作‘南人之虎’,也足见蒲鲁虎对他的忌惮,甚至说,对玉尹有那么一丝丝畏惧。

    “高尚书,你怎么看?”

    完颜宗望在经过了片刻惊慌之后,还是迅速稳下心神。

    高尚书,名高庆裔,渤海人,更是女真兵部尚书,是完颜宗望身边的谋主。女真朝堂上,有两个甚得重用的谋士。一个是契丹人萧庆,而今初任宁昌军节度使之职;另一个便是高庆裔,有渤海之狐的名号,更是金国元帅右监军完颜谷神的心腹。

    完颜宗望这一次把高庆裔带来,也是向完颜谷神哀求的结果。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很正确……正是这高庆裔,先说降了易州韩民毅,旋即又以渤海人的身份,秘密潜入燕山,说降郭药师,也才有了女真人顺利南下的结果。

    只是在渡黄河时,高庆裔因牵制中山府宋军,没有随军渡河。

    待他抵达开封,完颜宗望已经和宋军交锋,并且偷袭朝阳门失败,还损失了戴小楼等一干在开封府的细作。高庆裔对此颇为不满,在他看来,偷袭朝阳门完全没有必要。只是事情已经过去,再抱怨也没有用,便着手准备安排撤兵的事宜。

    没想到……

    听闻完颜宗望唤他,高庆裔抬起头。

    他年约四十,肤色发白,透着一股子文质彬彬的儒雅。

    “郎君又意欲如何?”

    “这个……”

    “今我大军困于河南,西路军粘罕被阻太原。

    河北一路,南人义军接连断我粮道,粮草已无力为继。咱也知道,郎君是担心斡里衍丧子之痛,迁怒郎君。可若久留河南之地,一俟京东平靖,郎君便想退也难。”

    京畿东路,因刘豫欲南下而产生动荡。

    此前,高庆裔已得到消息,说是老赵官家派出一个名叫宗泽的老家伙,前往济南府。

    说实话,高庆裔一开始并没有把宗泽放在眼中。

    一个老家伙,几乎没什么名气,此前一直窝在巴蜀之地,又能折腾出来什么风浪?

    可现在,他却不得不打起精神。

    若那宗泽真是个有手段的,一旦稳住京畿东路局势,必然会挥兵西进,呈合围之势。那时候再想要撤退,便有难度。完颜活女是完颜娄室之子,可是在关乎东路军存亡的问题上,一切都不足以相比较。完颜宗望听罢,也是连连点头……

    “如此说来,当尽快议和成功。”

    “不但如此,还要派人进城,设法与那些南人官员联络。

    戴小楼和冯筝虽被杀,可他们留下的资源,却足够咱们再cao作一回。想来那些南人狗官,也不想眼睁睁看着李纲等人获胜。这便是机会,郎君若cao作得当,未尝不是一场大胜。”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

    人说契丹人女真人皆为蛮夷,可实际上,契丹人在立国之后,一直在吸取汉人的文化。在辽国被灭亡之前,契丹人的文化程度,未必就真个输给宋人。女真灭了辽国,却在极大程度上,保存了契丹人遗留的文化,也就是如今朝堂上的金国官员。

    完颜宗望听罢,连连点头,表示赞赏。

    “如此,便要尽快定下一个章程,让吴孝民与宋狗再谈。”

    他沉吟片刻,轻声道:“若不然,把条件降低一些,比如不再讨要太原三镇?”

    “郎君不可!”

    郭药师起身阻止,“此时不但不能降低条件,还要表现更加强硬。

    此一战,虽说折了两位孛堇,可是总体而言,还是我女真大胜……郎君若是降低条件,只怕会令宋狗改变态度。倒不如更加强硬,与宋狗隔大河而治,则老赵官家必然惶恐。在此前提下,再适当降低条件,便可以顺理成章议和撤离……”

    郭药师此时,已经完全站在了女真人的角度考虑。

    完颜宗望向高庆裔看去,两人心里都有些犹豫……

    “药师,如此强硬,会不会激怒老赵官家?”

    郭药师闻听大笑,连连摇头,“虽说而今老赵官家换了人,可他老赵家的种却没变。

    赵佶是个软骨头,这赵桓也强不过赵佶。

    咱听人说,赵桓本不想留守开封,只是被李纲强力阻拦,才不得不留下来决战……由此看来,此人也是个胆小怕事之辈。如今在宋军援兵纷至沓来时,却主动议和,也能看出他并不想战。那些宋狗的想法,咱太清楚……李纲他打得越好,就越是会遭人嫉恨。而那赵桓,也未必希望看到如此一个强势臣子,必定打压。”

    郭药师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不屑之色。

    “其实也怪不得赵桓。

    当初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便注定了如此结果。咱还听人说,老赵官家的太庙里,有赵匡胤遗训:不得擅杀读书人。如此一来,也助长了那些个读书人的气焰,老赵官家这位子,也不好坐啊。”

    郭药师对大宋朝堂,实在是太熟悉了!

    这番话说完,高庆裔与完颜宗望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既然如此,便让吴孝民今日议和时,咬死隔河而治的条件,看那老赵官家如何。”

    高庆裔道:“不但要如此,郎君还要做出死战的态势,以威慑赵桓。”

    完颜宗望听罢,忙不迭的点头称赞……

                                                            

    说起来,郭药师分析的也不算错,而且是非常中肯。

    只是,他却忽视了一件事情!

    而今这开封城里,主持兵事的人已不再是李纲,而是种师道和张叔夜两人。

    论资历,论名望,论出身,论家世……

    这两个人比之李纲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谓是大宋中流砥柱。

    姚平仲牟驼岗惨败的消息传来,种师道便下令,在第一时间把消息封锁起来。原本他只是想出兵救援,可谁料到,未等他兵马调动,便传来消息,西台山大捷……

    太子亲军以六百人出击,斩杀虏贼过千。

    玉尹等人,更临阵斩杀了大挞不野和完颜活女两员金军大将,令种师道无比振奋。

    “嵇仲,你怎么看?”

    就在完颜宗望等人在牟驼岗做出决议的时候,种师道也把张叔夜、李纲、朱桂纳、李若水唤来兵部大堂。

    大堂外,种师道布下重兵,严加看守,不得任何人靠近。

    张叔夜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笑容,“种公已有决议,又何必问我?”

    “此事,却要谨慎,毕竟是欺君之罪。

    况且……”

    种师道露出愧疚之色,“若真个如此奏于官家,只怕会委屈了玉小乙,怎生是好?”

    张叔夜沉默了!

    这大堂上众人,都是大宋的人精,焉能不明白种师道话中之意?

    种师道不但是要欺君,更要冒领功劳。

    不过,他倒不是为自己考虑,而是希望借此机会,保住姚平仲,同时也可以振奋君心,说不得可以改变赵桓的主意。毕竟,在种师道的心里,并不想与金人议和。

    李纲一蹙眉,沉声道:“做大事不拘小节,玉尹食君之禄,自当明白这其中道理,种公何必挂怀?”

    这话一出口,不仅是种师道张叔夜觉得不合适,便是素来以李纲铁杆著称的李若水,也微微摇头。

    你李纲一心为国,大公无私不假,怎就一点人情世故也不明白?

    没错,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的确是为国家考虑,但你也不能不考虑一下玉尹的感受吧。人家何尝不是为国效力,人家吃的同样是朝廷俸禄,并不是你所施舍。

    拼死拼活,救下了姚平仲,更斩杀女真两个孛堇,可谓自宋金开战以来,未有过的辉煌战绩。你二话不说,便要冒领了人家的功劳,至少也要给玉尹一个交代。

    若按照李纲的说法,玉尹便合该被咱们冒领功劳吗?

    如此且不说会伤了将士们的心,便是玉尹身后那些人,也不会答应。

    李纲这话音刚落,朱桂纳便面沉似水。

    玉尹背后是谁?

    那是当朝太子……

    朱桂纳更是太子的外公,岂能眼睁睁看着咱们冒领了功劳?

    “李公,此话差矣。”

    李若水对玉尹,说起来也没什么矛盾。

    只是因为出身的问题,读书人总会有些自傲清高。当初他们算计玉尹的大宋时代周刊,也并不是要针对玉尹,说穿了也是为国家考虑。当然了,那手段有些下作,最后也没能成功。自郭桥镇大捷之后,李若水对玉尹的感官,已发生改变。

    而今之时,正需要玉尹这种人,只能拉拢,怎能打压?

    更不要说玉尹背后,如今还有太子。

    而在太子的背后,更站着如朱桂纳朱胜非这样的中间派……你真个把玉尹得罪死了,便等于是得罪了朱桂纳这些人。太子和圣人在官家身边吹个风,便能让大家倒霉。

    所以,李若水不等朱桂纳开口,便抢先站出。

    “小乙乃奉太子之命驰援,更斩杀大挞不野与完颜活女,怎可以便这样没有交代?

    若真个如此,以后谁还愿意为官家效力,谁还愿意奋勇杀敌?

    李公你是一心为公,性子耿直。可有时候也要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平白得罪了人不说,还会使情况变得复杂。依我看,种公说的不错,小乙那边,必须补偿。”

    李纲听李若水说完,又看到朱桂纳阴沉的脸色,便意识到自己方才说错了话。

    他连忙起身,拱手与朱桂纳道:“桂公还请恕罪,伯纪方才之语并无他意,也不是想要为难玉府率。只是伯纪素来心直口快,未考虑玉府率感受便妄加评论,还请桂公谅解则个……不过,太子那边,还要烦劳桂公说项,以免太子误会。”

    李纲性子直,却不代表愚蠢。

    而今玉尹已非当初可比,随着赵桓登基,赵谌贵为太子,玉尹便成了太子近臣……

    方才他所言是真的没有针对玉尹的意思,只是随口那么一说。

    见李纲道歉,朱桂纳的脸色才有些好转,于是点点头道:“诸公皆是为国家考虑,某亦相信,大家没有私心。只不过这件事,某还需入宫与圣人太子商议,做不得主。

    同样,玉府率的事情,总要有个说法。

    否则便是玉府率不同意,太子和圣人那边,也不好说话……”

    种师道闻听,连连点头。

    “桂公所言极是……不如这样,还请桂公即刻入宫与圣人太子说明情况。

    自家会亲自与小乙解释。当然了,一应补偿绝不会少,其实以小乙郭桥镇和朝阳门两次战功,便做个兵部员外郎也不算高,不知桂公以为这样安排小乙,如何?”

    兵部员外郎?

    李纲闻听脸色一变,便要开口。

    李若水就坐在他边上,见此情况狠狠踢了他一脚,才让李纲闭上了嘴巴。

    这员外郎,简称员外,通称副郞。

    神宗时期设立兵部尚书,侍郎各一人,职方、驾部、库部和本部四司郎中,以及员外郎各一人。

    其职权,大体上分为民兵、弓手、厢军、藩兵、剩员和武士校试武艺等方方面面。

    朱桂纳听了这个安排之后,倒也觉得不算太差。

    毕竟是个实权的从六品官员,足以表示出种师道等人的诚意。

    而张叔夜也点头道:“便做个本部员外郎吧。”

    兵部归于枢密院,一个领枢密院事,一个签枢密院事两人都同意,便是剩下那个知枢密院事李梲不同意,也没有关系。本部,负责剩员和武士校试武艺等事宜,一般来说,都是由本部郎中负责。所以,玉尹便兼了员外郎的职务,主要精力还是在诸率府上。唯一不同的,便是玉尹的品秩获得提升,地位也水涨船高。

    “伯纪,舍一员外郎而保一姚平仲,你又何必劝阻?”

    朱桂纳告辞离去后,种师道看着闷闷不乐的李纲,也不禁劝说一句,而后轻轻摇头。

    李纲为人刚直,确是忠臣。

    可不晓刚柔之道,终究当不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