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历史小说 - 兼职首相在线阅读 - 第十章 各人的心思

第十章 各人的心思

    晚饭是在会客室中吃的,原本想着总算能饱餐一顿的光复,当兴致高涨的定吉留下佐那子酌酒后,他的愿望就又破灭了。这一顿饭不仅没吃饱,反而在佐那子那杀人眼神威逼下,吃得那叫一个提心吊胆。

    佐那子进来的时候,看见以被她定义为恶人的光复,正和自己父亲以及连她都很尊敬的安积先生有说有笑,而后者明显一副受教的感激样,那错愕的充分显示出她内心的震惊。之前调戏自己meimei,又占了自己便宜的事还历历在目,该死的家伙,居然敢拍自己的肩,还说什么是不是男子叫自己试试就知道,简直不知羞耻,混蛋到了极点。她叫光复去道场,自然是想好好教训他一顿,哪知这家伙全然没有武士的气魄,甚至连男人的勇气都没有,心里对光复的评价,就又多了个胆小鬼的差评。

    现在可好,这该死的家伙竟不知用什么法子,把自己的父亲和安积老师迷得神魂颠倒,不但夸赞连连,还显得十分恭敬,似乎他是主人,父亲和安积先生才是客人般。最可恨,最叫她不能忍受的是,自己的父亲竟然一再叮嘱要招待好这个混蛋,拿自己当什么了,陪客人喝酒的艺妓么?

    当着客人和父亲的面,佐那子不敢发脾气,只得咬着牙,闷不吭声地陪酒。那要喷出火来的目光,每当给光复倒酒时,便狠狠地瞪过去,仿佛这样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你给我等着。”添酒的时候,佐那子面无表情地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愤恨地说。

    光复在听两老头闲聊,这时话题已从围棋转到尊攘上面来,这个时代谈的最多的就是这个,显然安积对幕府近几年的所作所为颇为不满,对吉田松阴的被杀充满了愤慨和痛惜。冷不丁给自己添酒的佐那子冒出狠话,光复愣了下后,嘴角又扬起了他那招牌式的坏笑。

    “井伊这个愚蠢的家伙,他这么做只会让矛盾加剧,使庆喜一派和长洲萨摩这样的外样强藩联合起来,国家大的****已为期不远了。”安积良斋将长叹着,将酒一口抿干。

    姜果然是老的辣啊,安积对时局的判断不可谓不准,在安政大狱发生后的次年三月,水户便和萨摩两藩的激进武士联合,在江户的樱田门外将井伊直弼给砍了,这就是维新运动中最重要樱田门事变。大白天堂而皇之地将幕府权臣给杀掉,这在当时是对幕府权威的沉重打击,从此维新活动便如决堤的洪水,尽管幕府后来搞了一系列镇压,甚至爆发了战争,但都无法阻挡滚滚的历史洪流,最终幕府走向了灭亡。

    “是啊,公家那边虽然没具体动静,但五摄家已经对井伊怀恨上了。”千叶定吉附声道。

    这里简单介绍下古代日本的政体,日本自镰仓幕府开创幕府政权后,一直都是代表武士的幕府政权实掌国家大权,天皇没有实权,完全是被架空了的。所以这里就存在两种官职系统,一个是以太政大臣为首的公家,一个便是以幕府将军为首的武家。就公家而言,虽然没有实权,但却是代表正统的官僚阶级,地位不下于幕府。从镰仓时候开始,掌管日本公家系统的由五个家族轮流担当,这就是常能见到的五摄家,分别是近卫、九条、鹰司、二条、一条。

    对日本战国时期历史感兴趣的人,都知道丰臣秀吉实际掌管日本时期,都要假与五摄家有血缘关系,才算名正言顺当上太阁统治日本。而后来现世中日本的那些个首相,叫这些姓的也不在少数。所以,尽管这时候是幕末,五摄家没权没兵,但就是像条寄生虫,赖在政府的核心层不死。光复觉得这些个公卿,虽然没见过,但光印象就是蛮恶心的。

    “鹰司大人被迫出家是导致五摄家态度转变的关键。”安积良斋说道。

    当时太政大臣是鹰司政通,由于反对井伊直弼的一系列政策,安政大狱中被迫下台出家。说到这,日本人倒也有意思,政治斗争失败了又不好杀的,就让其出家,有逼着人去当和尚的习惯。

    “我只是担心一旦****了,本已苦不堪言的百姓会更加受苦,华夏有句老话,亡,百姓苦,兴,百姓苦啊。”安积说着面色沉重地摇摇头,突然转头对光复道,“华源君,你怎么看。”

    此刻的华源正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你佐那子不是心不甘还威胁着给自己倒酒么,那我就偏偏让你多倒点。对于常年谈生意,酒经沙场的光复而言,喝日本的清酒,就跟喝白开水似的。那味道简直就是兑多了水的白酒,淡出个鸟来。

    当着两位长辈的面,佐那子不敢声张,只得乖乖地给光复添酒。蹙起眉头,歪着小嘴,像极了个小怨妇,心里早把光复给骂了个底朝天。喝吧,喝死你,佐那子只得借整治混蛋的希望于酒了,但愿你不要落在本姑娘手里。

    然而,一瓶酒都见了底,眼前的家伙却面不红耳不赤,全然看不出一点喝多的迹象。该死的家伙,难道是海量?佐那子嘴唇都咬白了,她发誓以后打死也不给光复添酒了。

    “啊?”光复一愣,他好像听见有人说‘元芳,你怎么看’了,光顾着公报私仇幸灾乐祸,等安积又说了一遍,这才不好意思地说道,“安积先生你知道,我失去了些记忆,对政事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很赞同你的想法,无论国家兴亡,苦的最终都是老百姓啊。”

    说着他念了遍张养浩的《山坡羊·潼关怀古》,怎么地自己都是个华夏人,不能在自家文化上输给日本人。

    见光复能背诵汉学古诗,安积良斋颇为吃惊,日本人学习汉学早已有之,但往往都是大户人家的子弟才有那个资格,况且也必须有个极好的老师。想来出口便能背诗,围棋又下的极好的光复,必然不是籍籍无名之辈,但华源这个姓却怎也想不起来哪听过。

    佐那子则是诧异地望了眼光复,心道这家伙不是失忆了么,怎么突然会背汉诗了。但下一刻,她就又恨得牙痒痒了,因为当着安积良斋的称赞,这家伙竟然又小人得志地冲自己挑了挑眉头。

    佐那子和光复底下的小动作,时间长了自然逃不过安积良斋的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老头忽然含笑对定吉道:“千叶兄,佐那子今天也不小了吧。”

    “是啊,小女今年也有十八了。”定吉回答道,“不过整天就知道武刀弄枪的,没个定性。”

    “父亲……”佐那子埋怨道,倒是小女儿态十足。

    “也是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啊。”安积眯着眼,一副饱有深意的样子。

    千叶定吉一时没反应过来,伸着头好奇地问了过去,言语中多了几分热切。

    “哦?不知良斋兄有何合适的人选。”

    “父亲……”被公然地谈着自己的婚事,佐那子不害羞是不可能,但她还是想着急地想阻止定吉。

    “人选嘛……”安积良斋瞥了眼正假装若无其事地喝酒,耳朵却竖得比谁都高的光复,“定吉老弟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安积玩起了哑谜,千叶定吉不明所以,不过当着女儿的面也不好明问,只得打了个哈哈带过。

    “要是有谁家合适的,还劳请良斋兄多多费心了。”千叶定吉最后这么说。

    自家的事自家知道啊,长女佐那子长得漂亮是不错,但问题是太追求于剑道,脾气也倔强。在当时女子都讲求贤淑温顺的年代里,舞刀弄枪的女人可不是被看好的,为人父母的当然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所以随着女儿年龄一天天增加,定吉为此也愈加头疼。

    一顿饭吃完,光复饭菜没吃多少,酒水却喝饱了。望着他身边堆的酒瓶子,安积两人都大赞他的酒量,哪里知道这货全是为了占佐那子便宜,连一旁倒酒的委屈人儿也被忽视了。不过此刻的佐那子却没了那股狠劲,而是显得心事重重,收拾的时候还不小心弄脏了榻榻米,害的定吉当着友人的面,老脸有些挂不住。

    光复大概猜到佐那子的心思了,叹息的同时,不免觉得自己有些自讨没趣。算了,还是走一步算一步,等见到坂本龙马再说吧,相信只要待在千叶道场,总会有机会见到的。

    实际上,现在的他也有些迷惘,小说里都是穿越了就能改变历史,但换成了他又到幕末的这个时代,19世纪中叶,可不是光靠搞搞火药卖卖玻璃就能征服欧亚大陆的。这个时代,西方的列强已经完成工业革命,轮船大炮早就横扫全球,以电气为代表的新技术和工业化生产正在飞速发展,留给他的这只小蝴蝶,能扇起什么大浪呢。

    离开会客室,光复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而两个老头似乎还有事要谈,光复也不好多做逗留。望着满天的繁星,璀璨的银河,光复想起了现世,不知道父母得知自己的死讯后,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爸妈,我对不起你们。”光复抱着膝盖,夜的黑暗笼罩着他的身心,是时候为未来做些什么了,不仅为了一百年后的父母,也为了此刻正饱受摧残的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