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天花板上的秘密(二)
很烦躁吗?是的,如果福岛在面对总编训斥的时候能够有这钟万分之一的情绪,以他那性子,绝对会按耐不住地暴起,然后揍得那个猪头满地找牙。 福岛站在了楼梯上。 “啊....” 霎时间感受到正上方一股慑人的诡异压力袭来,他不禁为之瑟缩。 “嘎吱~~....嘎吱~~” 尽管福岛极力不想承认,亦或者刻意地去逃避现实,然而,弥漫在周围的诡异气息让他不得不残酷地摒弃幻想而面对现实。至少,此时此刻,在这栋很可能盘踞着邪恶鬼怪的阴森鬼屋,的确不是一个畅想未来的好地方。 老旧的阶梯窄而且陡,中段还成直角转弯,每一脚踏上去都会发出“嘎吱”、“嘎吱”不堪重负的抗议声响。 保险起见,福岛一手高举着相机,将后背尽量贴向墙壁,另一手摸索着向墙壁上方一步一步地缓缓移去,这样,即使在走廊上遇到什么突发事件也方便他立刻转身逃走。 空荡荡的屋子里一片死寂,然而,每登上一级台阶的时候,福岛心中的不安就隐隐加重了一分。 福岛的身形顿了一顿,脑中有个声音高呼着对他说。 回去吧!现在走还来得及......离开这里.....楼上很危险,快点离开这栋房子...... 没错,那来自头顶的诡异气息,还有那即将降临到他身上的悲惨命运,福岛已经隐隐感觉到了,浓的就像一团化不开的阴云,那种可以在眨眼间就将自己微不足道的幸福残酷而彻底地摧毁,通过冥冥之中的微妙预感,福岛本能地感觉到了。 在那一瞬间,福岛想到了很多。 我为什么要冒险来到这一处呢?为什么?...是因为,冒险的刺激吗? 不,福岛可以肯定绝对不是。 那又是为什么呢? 目前,我该有的都有了.....一份很有前途的工作,以我的能力,在杂志社混个七八年升为总编是可以预计的....年轻可人的未婚妻绫乃,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将在今年的七夕节的富士山脚下举行浪漫的订婚仪式......拥有一栋不大不小、仅仅属于我们的小公寓,虽然绫乃经常抱怨那里又老又破,但,比起那些同龄的还在四处漂泊的“蚁族”好多了,不是吗?.......我还在奢求什么呢? 伴随着一种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嫉妒的情绪,福岛想到了响子,如果她在的话...如果我能有她那么一双眼睛,我可以......然后,福岛苦笑着摇了摇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先不说通灵的能力不是说有就能有,但,就现在这情形,以福岛那大男子主义者的性格也绝不允许自己打退堂鼓地向一位弱女子求救,而理由居然是怕鬼...... 所以,福岛不能就这么离开,因为他知道,即使这次走了,下次还会为了满足自己那愈加高涨的好奇心而来到这里。就像现在,即使他明明看到海滩上鲨鱼的背鳍却还要坚持下海游泳一般,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心脏剧烈跳动着,甚至连呼吸都有些困难,难过得快要窒息。 正因为如此,哪怕知道头顶存在着莫名的危险,福岛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二楼的光线比一楼还要来得阴暗,到处都是黑蒙蒙的一片,却也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紧挨着大门的墙壁上一直延伸到二楼的毛玻璃窗本应该足够供应白天的采光,然而,也许是当初设计得不好,阳光似乎很吝啬将它的光线投射到二楼来。 福岛并没有急着上楼,而是站在楼梯的垂直拐角处轻轻地踮起脚,谨慎地从二楼低矮的墙壁后面小心地探出大半个脑袋,睁大了眼睛,四下窥探着二楼走廊那黑漆漆的空间。 太黑了,昏暗的光线简直和屋外形成鲜明的反差,在那一刹那让福岛错以为自己进入了黑夜,目光所及,几乎分辨不出走廊最里面那扇房门的轮廓。 福岛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大口地深呼吸,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楼上的动静,然后,他等着自己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终于.....他渐渐能够看清二楼的走廊的情况了。 脚印? 是的,那是脚印。长时间未曾打扫,使得走廊的地板蒙着一层厚厚的尘埃,其上残留着好几种大小不一的脚印,那些脚印是数度在走廊来回走动时所留下的。明显是中年人尺码的皮鞋印,属于妇女的高跟鞋印,还有一些圆滑而分不出菱角的拖鞋脚印,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纷纷从福岛脚下的楼梯口一路延伸出去,最后消失在走廊的各个房间门口。 咦?!那个是..... 没错,福岛是个货真价实的灵异发烧友,但,并不表示他不喜欢福尔摩斯,恰恰相反,正是因为福岛崇拜‘抽丝破茧’从而发觉科学未能解释的真相,这才是他喜欢灵异的真正原因。而现在,细心的他,隐隐发现走廊的灰尘之中居然夹杂着一些孩童所留下的脚印,孩童的脚印不知为什么却是赤着脚的,而且按其覆盖的程度来看,仿佛是最近才留下的...... 怎么会这样? 福岛托着下巴疑惑地想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上面会有小孩子的脚印,难道是最近看房子的客户还带着小孩,亦或者是住在附近的调皮小鬼的‘秘密基地’,福岛不禁摇头笑了笑,谁这么不要命了?居然会来到这里玩......不知怎么的,电光火石间,福岛脑海里闪过了曾经从网上看见的那个包包头小男孩的照片,脸上尚未收起的笑容开始渐渐僵化...... 俊雄?!那个失踪从这栋屋子里神秘失踪已经快三年的六岁男孩,会是他吗? 福岛似乎想到了什么,心里打了个突,喉结上下蠕动着,许久,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沫,拧着相机的手心不觉间溢出了细密的汗珠。 要回去吗?现在还来得及?......快走,赶快从这里离开.....转身,下楼,然后从玄关冲出门去..... 不,不急.....我只拍一张照片....我仅仅只拍一张就好..... 心中那个声音又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在福岛耳边呱噪着,催促着他离开。然而,他心中另一个呼声却来得更加强烈,那种“想要一探究竟”的好奇心让他缓缓地抬起手中的相机,只见眼前银光一闪,咔嚓一声,福岛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迫不及待从相机的出口粗鲁地抽出了缓缓滑出的相片......照片很正常,并没有‘多余’的东西。 呼~~虚惊一场。 良久,稍稍定下了心神,福岛咬紧牙关,摸索着墙壁登上了最后一级台阶,就像福岛从网上看见的铃木不动产的房屋广告一样,正如上面的简图所示,福岛看见黑乎乎的走廊尽头是两扇关闭的房门。 他知道该往那扇门去。 是的,福岛的脚步紧紧地跟随着那个孩童的脚印,渐渐在较内侧的那一扇门前站定,他那因涔涔沁出的汗水而湿濡的双手,轻轻地握住了布满灰尘的门把。 快走....危险....你想死吗? 那个声音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愈加疯狂地在福岛耳边吼着,越来越大声。 福岛如逃一般拧开了房门,一声轻响,房门开了,那个声音却在开门一瞬间突兀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个房间的光线同样昏暗,但,比走廊已经好上太多。房间里拉着厚厚的窗帘,一道明亮的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投射到地板上,明显是新换过的米色榻榻米,房间的壁橱下面堆满了大包小包的杂物,露出中央一片空地,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咔嚓~~” 如往常一样,进门的第一时间,福岛就站在门口对着屋子按下了快门,一声轻响,特制的照片缓缓地滑了出来,福岛停止呼吸,低下头,看见照片..嗯..很正常。 福岛一幅“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脸色点了点头。 像有了经验般地,对于这样的结果,福岛几乎可以预料到了,所以并没有太多的惊讶。或许是他的祈祷真的起到了作用吧!也只有这样才可以解释了,难道“那个”真的在白天出去‘串门’了?!当然,如果是为了和“那个”见上一面而等到晚上的话,再借他一个胆子也不敢..... 不过,这样也好...... 福岛如此地想着,心中已经开始打起了退堂鼓,于是,他草草地将那照片扫过一番之后,如往常一样,随手将它插进了左手的无名指与中指之间,从进屋以来而拍的相片已经有了厚厚的一叠,两只近乎快拿拧不住,这一点,心不在焉的福岛似乎对此毫无所觉,然而,就当他的眼神在屋中转了一圈正要收回视线而退出门外时,壁橱的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落而发出”嘎答”一声闷响。 “啊~~是....是什么?!” 福岛惊呼一声,身形梦的顿了顿,停下了转身的动作而立刻转过头,眼神直勾勾地望向那个声音传出的地方。 那是什么东西呢?要不要去看一看? 又有一个声音在福岛心中轻柔地熏熏劝诱道,与之前的那个完全不同,仿佛非这样做不可的命令语气,但是,福岛似乎并没有发现。此时,迷迷糊糊的他,正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慢慢靠了过去,然后抬手搭上了绘着蓝白相间图案的壁橱拉门门把,稍稍用力,缓缓地拉开了壁橱...... 壁橱的里面同样空空的,隐约飘荡着一股霉味,眼前只有延伸出去的黑暗空间,黑漆漆的空间用木板分为了上下两层,下层什么也没有,那上层呢? 福岛鼓起勇气地探进大半个身子,发现在那阴影的角落里,孤零零地平摊着一本破旧咖啡色剪切簿,似乎突然从壁橱某个夹缝中掉了出来,很是显眼。 那会是什么呢?线索吗? 看到那本笔记的那一刻,福岛有一瞬间的迟疑,犹豫了一会,他向那本剪切簿伸出了手。然而,就在碰触它的一瞬间,福岛的心脏与胸腔猛烈地碰撞了一下,然后他恍然意识到了自己在干什么,猛地打了个哆嗦,心有余悸地从阴暗的角落里退出来。 要知道,这个屋子可不止发生过一次杀人事件呢! 瞬时间,福岛不禁想起了那个网站上关于这里的丰富资讯...因车祸意外身亡的川又夫妇....死在的电话亭的第二任户主佐伯刚雄....一起失踪或可能被杀害的母子.....在玄关发现的小林老师的尸体....在客厅被残酷杀害的村上家父女.....长子志强可能因受不了打击而在房间上吊自杀....主妇典子至今下落未明..... 那个网站刊登着关于这栋房子的讯息大多是摘录当地的新闻报纸,有凭有据,所以一般是不可能做得了作假的,对此,福岛深信不疑。 像是为了给自己壮胆般地,刚从黑暗空间出来的福岛立刻几步奔到窗前,使劲地“吱呀”几声扯开了窗帘,顿时,仅属于正午的灼热的阳光倾泻了进来,刹那间驱散了房中盘桓的阴冷和黑暗。 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像是接着春风和阳光,要把吸入胸腔的腐朽气息都排个干净似地,许久,福岛低下头,这才有空留意到手中的笔记本。 咦?!它会是谁的呢?是先前居住在这里的主人的吗? 经过一番惊吓,脑筋有些迟钝的福岛这才留意到,那个印在咖啡色剪切簿右上方的署名——枷椰子。 枷椰子?!哦~~不就是那个和孩子一起失踪的女主人吗?这难道是她的.... 一时间,福岛来了兴致。反正,现在日头正盛,迎着强烈的日光也不怕鬼魂出来作祟,福岛这么想着,于是,他随手把相机随意地搁置在窗台上,另一手夹着照片和剪切簿,斜倚着窗沿,将那本边角都已经被磨圆的老旧剪贴簿就着日光翻阅了起来。 眼下,这本必定被翻阅过无数次的剪切簿中,写满了歪七扭八的幼稚文字,到处画有涂鸦般地抽象画,以及一些摸不着头脑的相片拼贴。 这是什么啊? 福岛下意识地挑了挑眉,这算什么?反面教材吗?不,就算是总编他儿子给我们作的反面教材的都比它要好?作为杂志社员工的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糟糕的字迹,实在不能容忍,这是对文字的亵du! 不过,嫌恶归嫌恶,正事还是要做的,福岛将视线在漫无目的地投向其中一页。 其上,字里行间里,赤裸裸地讲述着一个年轻女人对她同班男同学的爱慕之情。 “......今天,我还是如往常一样搭上了那班电车,车上还是如往常一样拥挤,我碰到了小林的手指,心脏快要裂开似地跳着,幸福得快了晕过去,鱼儿又在我脑子里不安分地游来游去.....今天,小林没来学校,因为担心所以拿着登记在班级名簿上的住址,去他的公寓查看,虽买了花束,但实在不敢去敲小林家的门,就这样站在小林家的窗户外面好几个小时,好几个小时,祈祷他的病能够痊愈......今天,坐在前面的小林回过头问“对不起,川又同学,可以借我一根自动铅笔笔芯吗?”因太过突然让我吓一大跳,惊慌失措的只是点点头,无法自如的跟小林说到话.....今天,我在他常去的书店等待,如所预料的,小林跟北野一起来了。我也如往常一样,买了许多本小林翻阅过的书......今天,我捡到了小林掉落在桌上的头发,我慎重地收了起来,因为那是我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