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礼尚往来
吴老大的千年不变得脸色迅速黯淡下去,像是巨大云峰遮天蔽日的投影。 他瞄一眼身边的两位少年,他们收起一向嬉笑不羁的容颜,赵猛手抚亮银枪的枪柄。哲子右手按刀柄,左手已经将背负的圆盾,拉至胸前。 前方骏马奔腾,烟尘微起,苍白岩石后面,驰出十一名高兰精骑,训练有素地整齐站成一排,拦住去路,为首一个青年打马向前。 小溪边的宁静被打破,麋鹿羚羊,惊慌失措地四下奔跑,小溪水花四溅,浑浊不堪,岸边有尘土扬起,混乱一片。 烟尘谢幕,露出一位貂裘青年傲立高头大马之上。 “元武人说,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们高兰一族,虽待客的礼数不甚周全,却一向最是热情好客。” 青年长发披肩,身着一挂昂贵雪白貂裘,坐姿潇洒出尘,从骨子里散发出一股儒雅斯文。英俊面庞上的笑容,利如刀锋,狭长的眼眸眯成一条缝,闪烁着猎物进入陷阱的欣喜笑意。 举手投足间,指点疆场,挥斥方遒,不像个高兰蛮子,倒是很有元武儒将的英武气质。 马靠鞍装,人靠衣装,能撑起这身华贵扮相只能是木兰贵族。 一老二少互相对一下眼色。 贵族的小命一向金贵,轻易不会出现在边境。 如果在平时这就是一只大肥兔子,拧下脑袋,搜出能够证明其尊贵身份的玉牌,可是轰动全军的泼天大功。 三人应该一起在口中面向云峰跪拜,苍天有眼,待三人不薄。 尤其是渴求军功的赵猛,更应该面向云峰磕头跪谢,这一个脑袋至少能抵上数百个寻常高兰勇士,几十羽看得见射不着的高天鹞鹰。 游击们杀戮一生也只能在飞沙走石之中刨出来几只猛犬豺狼,运气不好还可能遇到不要命的疯狗,一个大意就会被反咬一口,少不了会搭上几条小命。 像这样,在鸟儿不拉屎,兔子不长毛的鬼地方,出现鲜衣怒马的公子哥,还嫩得像要滴出水来,绣花枕头一样的纨绔形象,实在可遇而不可求。 但现在情形不同,他们受军令急招,正火急火燎地赶回军营,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这份心情。 而且对方却准备充分,埋伏在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就跟几个时辰前他们埋伏狙击高兰人如出一辙。 刚刚伏击得手,敌首的血迹未冷,胜利的喜悦尚未退却,就又被高兰人反扑,五位游击暗叹一声,真是情势转换无常。 貂裘青年勒紧缰绳,稳住马匹,讥讽道:“各位不打个招呼也就罢了,还伤我兄弟,顺走我们视若生命的高兰骏马,这难道是自诩文明开化之邦的元武人,做客的礼数?” 他举止文雅,语气温和有礼,不像是见面眼红的敌对双方遭遇,反而像是在责问老朋友过家门而不入,有碍他尽地主之谊。 一副万里挑一好皮囊的貂裘青年,举止文雅地雄踞高头大马,心里乐开了花。 没有跟随大队人马拦阻在飙风铁骑的正面,而是剑走偏锋,蜗藏在即便是高兰也很少涉足的斜谷一隅。 虽然没有见到大鱼,只见到一老二少三只小虾米,收获差强人意,却也证明自己算无遗策,就像在草原行猎一样,陷阱布下总有收获,出手从不落空。 他对自己的妙算很满意,脸上的笑容自然很是洋溢,只等将一老二少落袋为安,军功独占。 处于劣势的一老二少,生怕对方有更多的埋伏,戒备中四下观望,沉默不语,坐下骏马心生感应,焦躁不安。 吴老大朝两位少年使了一个眼色。 对方十一骑,横在路中,观其气势,皆是百战之士。如果难以贯穿,他们准备原路退回有两位兄弟把守的谷口,易道而行。 而吴老大让他们先走,自己断后。 飞鸟箭矢般掠过头顶,一只体型硕大的鹞鹰落在貂裘青年缠绕手臂的镂花锦帕上。 鹞鹰这种飞羽最是难以捕捉,寻常的高兰猎人只要捕获出寻常的一羽即可获得一生都吃喝不愁的重赏,而元武的士兵只要像哲子那样射杀一羽,即相当于斩首十人的大功一件。 即便鹞鹰如此重要,高兰更是不惜重金悬赏以求但依然数量有限,寻常军队难以配有一尾。 貂裘青年手臂之上这种羽翼金黄的神骏鹞鹰更是罕见,是鹞鹰之中的无比珍稀的“黄金凤”,属于只有身傍大机缘之人才能偶获一羽的可遇而不可求之灵物。 青年摘下绑在黄金鹞鹰小细腿上的竹管,倒出卷缩的密信,读罢,用指肚亲昵地戳一戳黄金鹞鹰的小脑袋,满脸笑容。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们的礼物在后面。”他用手指向一老二少的来处,终于抑制不住得意之情,哈哈大笑道。 马蹄声急骤如雷鸣,八骑从谷口奔来,摆开一字长龙,一骑衔尾一骑。 带头两骑异常矫健彪悍,各提着一个血淋淋的脑袋。 哲子元武斜拉铁盾战刀出鞘,赵猛亮银枪在手,三人并做一排。 吴老大沉声道:“事情不利,你们先走,冲出一条血路,回元武,我断后。” 分成两队也可以首尾支援,但也导致力量分散。不用说,那两个跟随自己十几年的手足弟兄已经蒙难。 “杀!” “杀!” “杀!” 长官下令,两位少年毫不迟疑,驱逐马匹并肩齐进。 两两配合,左冲右突,这是飙风铁骑最常用的冲击战术,即便敌方人多势众两少年也不示弱。 胯下百里挑一的宝马良驹,奔跑强健有力,身体隐藏在战马之后,随着马蹄的规律与战马的躯体一同共震,两少年一起朝发号施令的貂裘青年快速奔去。 擒贼先擒王的战术总是屡试不爽,而那位所谓的王就是那听起来满嘴斯文,实际却酸不可及的貂裘青年就单人匹马站在队列最前方。 赵猛在前,长枪挺起,借助胯下骏马的奔势,气势凌人地朝貂裘青年白皙的胸口刺去。 长枪配烈马的冲击刺杀一向是骑兵的杀手锏,但对貂裘青年来说这点威胁,不值一提。“真不讲究。”他敛起笑容,不屑地道。 对方并不答话,说战便战,干脆利落,让本想羞辱对方一番,过一番嘴瘾,顺便打击对方士气的貂裘青年生出意犹未尽的失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