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和亲（上）
九重天紫微垣的御花园是天海最喜欢待的地方——碧玉琉璃瓦六角凉亭的对面，高悬着一条白绸般的飞瀑，飞溅的水花坠入这幽绿的寒潭之中，弥散出一层似雾非雾的水汽。相传这条飞瀑是渚夕女神曾经遗失在九重天的一串珍珠项链，但凡飞溅出寒潭的水珠都会变成一颗颗洁白无瑕的珍珠，撒落到潭边的草地上，因此此潭又得名润珠潭。 此刻天海正一边把玩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珍珠一边下棋，与他对弈的正是太师秋岁。秋岁似笑非笑地提起棋子，轻摇羽扇道：“恕臣冒昧，帝君今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啊。” 天海端过白玉盏呷了一口茶后，无奈地丢下一颗黑子，道：“哎，今日又是朕输了。这天下间棋艺能胜太师者，恐无人矣。” 秋岁笑道：“臣岂敢当这天下第一的头衔？分明是帝君思慕美人出神，无暇与臣认真罢了。” “哈哈，知朕者太师也。”天海爱不释手地捧起那颗珍珠看了又看，痴痴道，“明眸转珠辉，红袖添香荑，朕虽拥有六域绝色，却从未见过那般与众不同的女子，明明只是个初长成的丫头，眼中却像包容着整个世界，那种美，实在是妙不可言……”天海的脑海中浮现出赫莲的一颦一笑，有些晃神，但回忆中却总有个可恶的小子在他眼前晃动，恨得他牙痒痒，“朕若早知伯雅有女如此，哪能轮得到阎漠那等低贱之辈近水楼台？！” “倘若北海势单，我九重天就是硬抢了赫莲公主又何妨？只可惜两番阻止北海和地界结为朋党都被那叛徒白启破坏了；如今北海有了地界壮势，又岂会将帝君对公主的美意放在心上？臣倒是更好奇，下一步棋白启会如何下。” 天海叹道：“太师，虽说你与白启的思谋不相伯仲，朕却觉得你才是坚定务实。朕器重于你，也是因为你品性像你爹。你爹当初贵为善法部首座，为人识大体懂进退，心思澄明，不仅尊朕为天帝，更将首座的权力禅让于朕。朕很感谢你爹的信任，更是欣慰他培养出你这样杰出的儿子来替朕分忧；不像那血统不纯的白眼狼，自甘堕落也罢，竟然和魔界串通一气来对付朕，真是岂有此理！” 秋岁的薄唇边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如此也好，立场不同，才能斗得更尽兴；也只有赢下这盘棋，才不负帝君抬爱。但，臣不知帝君对赫莲公主之事有何想法？” 天海沉吟道：“如今赫莲已经被伯雅带回到北海，朕总不能兴兵去强抢她吧？但……若是如太师所言，赫莲是圣泉的化身，这倒是师出有名……嗯，你有几成把握肯定她就是圣泉？” 秋岁一双凤眼含笑凝视着天海：“九成。帝君且看，阎漠私下带走赫莲，魔尊伯雅便御驾亲征，前去幽都寻人。如果只是一个寻常公主，哪里值得他这么兴师动众？所以这赫莲公主身上必然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天海赞成地点了点头：“有道理。圣泉本是朕统领善法和桀火两部共同在暝海中寻得，桀火部将其据为己有后被世尊驱出九重天，堕天成魔这么多年，也该物归原主了。”他浮想到拥着美人入梦的画面，不禁紧紧握住手中的珍珠，“朕现在就下旨，发兵北海，太师你来坐镇指挥，定要帮朕把赫莲公主带回九重天！” “帝君，稍安勿躁。若是这么兴师动众的去抢，反而显得我们理亏……臣这里倒是有一个主意。” “太师快讲！” 秋岁摇着羽扇，一字一句道：“和亲。” 天海急道：“赫莲公主就要成为幽都少主的新娘了，且阎漠也带着她来向朕亲自禀报婚事，此时向北海提亲，岂不是让朕沦为天下的笑柄？” “事关国婚与邦交，岂是幽都少主自说自话就算数？既然魔尊和阎公都不认可，帝君又何须顾虑？” 天海又问：“那，太师又怎能让魔族那帮人答应和亲之事？” 秋岁道：“若是他们同意，自然最好。若是不同意，便是对我九重天的羞辱，连帝君的和亲美意也敢拒绝，岂非大逆不道？如此，我们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兵了。” 天海拍案叫好：“不亏是朕的太师，神机妙算啊！这招棋实在是太精妙，无论那魔族是进是退，都在朕的掌握之中！朕即刻便下旨，和亲北海赫莲公主！” 秋岁含笑望着不远处那片水雾，轻描淡写道：“在这个世上，白启和秋岁，有一个就够了。” 伯雅几乎是黑着脸走进瑶真阁的。 究其原因，便是来自九重天的和亲婚书掀起的轩然大波，导致政通殿内群臣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风尘大祭司、陌上护法等重臣认为当下必然要以社稷为重，如若牺牲一位公主换来两部的修好，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这也是身为公主必尽的职责。而啸色、鸿蒙等人却极力反对，理由是公主还只是个不知世事的小女孩，用一个孩子一生的幸福去做交换，既于心不忍，也违背了桀火部的道义。由于伯雅不便交代赫莲的真实身份，只能一言不发，却没想到两派吵得几乎要动起手来，他只能称病头疼，提前散了朝让明日再议。 “爹爹！”一个熟悉动听的声音伴着清脆的脚铃声飘到耳边，只见赫莲轻盈地跑了进来，手中正端着一只别致的玛瑙盘子。看到那张绝美的脸上挂着没有一丝污染的童真的笑颜，伯雅的心中闪过一丝强烈的不忍。 “爹爹，这是炫雪姑姑教我做的桂花酥，您快尝尝！” 伯雅勉强地笑着接过盘子：“我的莲儿转眼就长大了，会下厨做点心了。”他轻轻尝了一口，“嗯！真不错！” “那爹爹怎么不高兴的样子？是不是赫莲做得不好吃？”赫莲嘟了嘟小嘴，掰下一小块尝了尝，“嗯……我觉得很好吃啊，为什么爹爹不喜欢呢……” 伯雅的确是食之无味，他正不知如何面对一脸疑惑的赫莲时，门外传报苏劼已经奉旨前来觐见，便立刻传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