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一夜白发
风怀古当即驻足,眼前闪光如刺,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睁开双眼,心下骇然不已,彤儿到底为何脱手,难道是有人袭击?在这毫无视线当中,是谁能有如此手法? 夜寒亦闻声止行,喊道:“怀古兄弟!发生什么事?” 风怀古极力瞪开双目,不仅是刺痛难耐,周围一切仍是白光闪闪,皆不可视。 夜寒闭目再问:“怀古兄弟?” 风怀古脑中嗡响,说道:“我不知道,不知道彤儿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 “彤儿!你在哪彤儿?” 焦急如烧,若是彤儿有恙,他哪里还有活下去的意义,月下彤吃力抬头,声若蚊蝇般微弱:“小情郎...快逃...你要活下去...为了妾身...” 大惊之下,风怀古血泪狂涌,“不!彤儿你不能在离开我!我有好多话没有说,好多故事没有讲,你一定很想听吧?我这便讲给你听,你坚持住...” 光芒消褪,风怀古隐约望见她,闪电般转身回奔,将月下彤揽入怀中,却见她心口血流如溪,他双臂托起她,全身颤抖难抑。 “小情郎...终究咱们还是缘薄,咳咳咳...妾身好不甘心...好不甘心...” 月下彤双唇苍白,瑟瑟发抖,体温骤降。风怀古拍着她瘦小的肩膀,泪如泉涌,泣声道:“彤儿你不要说话...你听我给你讲故事,不要说话,我给你讲故事...有好多话想对你说,我有好多故事...我有好多故事...我...我...” 他颤声拙言,胡言乱语,此情此景宛若噩梦降临,回忆所历,真实的令人可怕,骁、月下彤、夜寒,原来他们的死早就存于意识之中,梦境中几人死法虽异结局相投,怎能叫他平静。此刻在他脑中没有愤怒,只有恐惧,这一切悲剧同时发生,又叫他如何承受? 回溪谷亲故、骁、月下彤尽然入脑,如胶似漆般抹之不去,他目光呆滞,看着怀中月下彤,涕泪交垂,“彤儿...彤儿...哈哈哈...” 旧仇未雪又添新恨,但凡所系无一幸免,难道这便是血月之夜的诅咒?这便是灾害之子的结局?又或者这便是乾马所言般“人有形识命运便定”? “风怀古啊风怀古...你为什么来到这样的世界...你为谁而活?又有谁为你能活?” 想想‘碧湖客栈’,“风怀古在此立誓!他日苍天若眷,我必高举正义大旗,惩jian除恶,万死不辞!” “哈哈!可笑!可笑!哈哈!哈哈哈哈哈!风怀古啊风怀古,这点能耐你又能惩什么jian!除什么恶!” 月下彤周身僵硬,冷若冰霜。曾经风光一时的月下王朝国主,便就此离世,月下王朝的正统皇室血脉就此终结。可怜的是她临终前,那微不足道的夙愿,却也未能实现。正是: 冬去春来虽不长, 日落月起显匆忙。 可怜情丝未曾断, 相悦一念隔阴阳。 ...... 夜寒望着远方楼角,只见乾马单手背立,那印堂间再生一目,那只眼左右开合,珠黑如漆,直看的他背后凉凉,恐惧不已,那第三眼正如恶魔一般,不但无畏刺目闪光,又具森然杀意。 乾马右手齐额,食中两指微微一开,一道黑影似闪电般射出,直向风怀古头颅贯来,风怀古呆呆望着怀中女子,全然不知。夜寒大叫声“不好!”随即疾跃撞来将风怀古顶开,黑影登时将他肩膀穿透。 夜寒痛吼一声,喊道:“怀古兄弟,快逃!” 风怀古充耳未闻,再次将月下彤揽入怀中,轻抚脸颊,口中喃喃。 余晖不再,长空无月,灰云遮天,夜寒伤口如灼,似乎要将他吞噬般难受,即便如此,他依旧强忍剧痛,展臂而立,他意念如潮,明知难逃一死,却正是报恩之时。 他意如狂澜,气血急速涌向双臂,漫天蝙蝠“吱呀”争鸣,硬生生将风怀古与月下彤二人衔起,驮于群蝠之上,“唰”的一声,又是一道黑影穿来,贯穿夜寒胸膛,他咳出鲜血,意念不动。 群蝠驮着二人愈行愈远,直倒飞出视线之外,他屹然挺立,忍意守念。楼角之上,乾马摇头不语,印堂竖目缓缓回缩,月下桀正欲发言,不料一阵干呕,正是兽化时间用尽,‘赤虬之筋’伴随呕吐摇摇撞撞由腹中咳出,月下桀紧握信物,想到‘天剑帝听’仍在风怀古之手,他怒不可竭,胃液溢流,大吼道:“快给寡人将那贼寇射死!射死!” 彤国主已死,众将士满心酸痛,落魄失魂,此间闻听月下桀号令谁敢不从?众人撑起角弓,迎泪脱弦,“嗖嗖嗖...” 乱箭插身,却不知夜寒早已身亡,他依旧展臂而立,仅有的一丝神识告诉他,大恩已报...... 乾马折扇在开,胸前摆了两下,淡淡说道:“可惜、可怜、可悲。” 他长吸一气,长声“啊”的一喊,真气直冲云霄,引得王城剧颤,喊声四散开来,惊天动地,“小子!方才一击本座欲取你命,却不想你身旁亦有抒义豪杰。他为你肝脑涂地以命相抵,我便有意放你,本座敬重豪杰之士,不过,本座劝你莫要自寻短见,莫要枉费衷情好意,你好生斟酌好自为之罢!” 声贯千里,音波浩荡,乾马目空一世,对于自身实力信心满满,是以自觉好意般相劝,今日到此,原为商议讨伐北海强族之策,却未料逢得此事,在他看来,月下桀与武极才算是嗜命如狂之辈,自己所毙之人,若非固执到底不听劝言,均有生还可能。己所作为,实无过错。 长夜墨黑,灰云高披,凉风飕飕,蝠群之上风怀古将月下彤牢牢抱紧,蹭着她已然冰凉的脸颊,心房响起:“小情郎...你要活下去...为了妾身...” “彤儿,我苦修一载,换来的便是这般结局么?你知道么,咱们相识之初,你那句‘初生牛犊’太让我恼怒,那时我便立誓,他日潜心修炼定要让你瞧得起我,我想保护你,不想让你受委屈,可是...为何上苍要如此戏耍我?我做错了什么,让你们接连离我而去?” 泪水哭干,想起自己生来丧母,童年又遭玩伴排挤,如今更是命途惨然,万念坠底,他后悔不已,若非当年离开回溪谷,哪里会有这般遭遇,自问天地间,哪里还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时过午夜,距王城已有数百里外,蝙蝠群将二人放落空旷道路上吱呀散去。不远林中鹿奔兽猎,狼吼鸦鸣森然一片,已不知身处何地,悲声交杂不闻,彼奔此赶不视,风怀古抱着娇小身躯,脑空如洗径直前行。 清晨时分细雨如针,伴随丝丝低吟绵绵不绝,他翻过山丘踏过绿地,不息不止。正午时分骄阳高照,柔虹拱腰,他踏进无名村落,不言不语。 村民有得闲,有忙碌,闲暇之人看见他指点云云,忙碌之人听到后不由歇身停手,众目聚来,七嘴八舌,他只顾前行,毫不理会。 “那是他的娘子吧?好可怜...” “这孩子从哪里来的?看打扮不像是附近族人。” “看那哥哥长得好俊,不过他年纪轻轻怎地会有那么多白发?” 他心如死灰,一夜间白发大半,神情冷木,喃喃说道:“彤儿,你听到没有,小情郎已经变成老夫君啦,想来,不过多时咱们便能相见啦,到那时,你可莫要嫌弃夫君苍老...” 双足未止,路经小河旁,风怀古望着水中倒影笑道:“彤儿,他们说的果真不假,你看看你这老夫君,这样子好生有趣...”怀中望去,见月下彤粉发凌乱,娇容苍白尘土挂面,不由眉头微皱。 他俯下身来将月下彤轻轻放落,左臂撑起她上半身,右手伸向河水中,擦洗片刻后,又将她重新抱起,微笑道:“彤儿,你真漂亮。” 他横渡小河,继续前行,黄昏之刻山风大作,他径直朝着东南方向不偏不拐,遇水趟水遇山翻山。又是午夜至,忽感山风倍凉,在往前看,月光下偶有雪落,前方雪铺遍野,四周植被冰霜素裹,爽透心扉。 “咯吱”轻响,他不改方位,踏起厚厚积雪缓步前行,借着皎洁月光,再次翻山越岭。晨光破晓,他横穿冰雪竹林,寒凉难耐,大半日中罕见人兽,而前方一大一小的两行脚印却将他吸引。如此寒凉之地也有人住么?不由沿着脚印前行。 望着前方脚印,心道:“是要山中狩猎么?为何是一大一小,却也是个一家两口么?” 想到生来丧母,是以作此猜想,不觉对这小脚印颇感同情,说道:“不知多少人亡于灾害,又不知多数人惨遭恶人毒手,你们又是怎样的一家人呢?” 摇头叹道:“哎,风怀古啊,你想的真多,天下人都似你这般苦命么?人家说不定是父亲去教孩儿狩猎呢。” 两行脚印极目无边,不知走向何处,方才为旁人稍一劳心,却如六神归位般,颇觉腹饥体乏,再行两刻竟难力支撑,望着两行脚印消失在远方雪山,忽的一想:“雪山下莫非就是寒谷?是了,决计不会有错,在这冰山雪地中不是寒谷还能是哪?” 想到‘寒谷冰蝶’心下大喜,说道:“彤儿,也不知那‘寒谷冰蝶’何时才能破蛹而出?不如咱们去撞撞运气如何?” 风怀古真气吹雪,咬牙向前方奔去,神识入定,提到‘寒谷冰蝶’忽的又想起龙媚水,也不知那柳、龙二位姑娘现在怎样了?稍作思索,又是一阵心凉,“眼下我是活不成了,想这些又有何用,两位姑娘吉人天相,还是远离我这厄运煞星的好。” 自嘲一番,转眼间已奔赴雪山之上,热气粗喘,下方山谷冰晶似海,一望无际,偶有巴掌大的冰蝶破晶而出,而大部分晶蛹还未破壳,在那山谷中心,上百人欢声雀跃,先前两行脚印亦消失在冰面之上。 相距甚远,难以看清众人模样,那其中自然会有龙印卓妻儿在内罢,想到此处,他又不免替龙媚水惋惜。风怀古将月下彤轻轻放下,待将她扶坐起来,兴奋说道:“彤儿,你看冰蝶美不美?咱们赶上啦,不过多久便能一赏漫天冰蝶向渊去的景象啦!” 数百只冰蝶曼舞空中,扇动翅膀,似是等待下方同伴齐来,风怀古笑道:“彤儿,这里赏蝶看的清楚,又远离人群,不然....”清泪再滑,他抿抿双唇,哽道:“夫君便在这里陪你长眠罢?” 说完起身走到一旁,旗剑作铲,“锵”声大作,时间不长便刨出个两丈长短,两丈深浅的冰坑,他又坐回月下彤身旁,紧搂瘦肩喘道:“夫君不会再让彤儿孤独...待那冰蝶入渊,夫君便同你睡去。” 半个时辰后,“啪啪”冰裂声环绕于寒谷之中,瞬而万千冰蝶相继破蛹而出,一轮红日映照,冰蝶闪闪耀目,晶莹剔透,天空上万蝶齐聚,形状宛如巨大冰云,它们振动翅膀,随日光穿过,晶身透出七彩光芒,夺人眼球。 集结完毕,七彩光芒形如拱桥,齐向东方深渊涌去,白雪、银冰、红日、彩蝶,眼前奇景相交呼应,美轮美奂,谷中众人雀跃之声不止,惊叹连连,足有大半时辰,冰蝶入渊方尽。 风怀古勉力微笑,轻吻冰凉樱唇,抱起月下彤跃身冰坑之中,淡言一句:“彤儿,夫君...也困啦。”真气收拢,坑外厚雪如吸般坠落,直将二人覆盖其中。 ...... 不知过了多久,风怀古依稀听到两人对话声,厚雪覆盖下,声音虽是微弱,却听得出正在附近,小女孩说道:“大叔,纤阿想娘亲...呜呜呜...” 中年男子道:“你这丫头片子,不是说好看了冰蝶要听话的么?怎么又哭啼上了。” 小女孩说道:“它们没有娘亲好看,纤啊要娘亲不要冰蝶!呜呜呜...” 男子未作答复,哑声片刻后,只听小女孩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声响发力不小,却极其沉闷,显然是被人捂住了嘴,风怀古本不欲理会,而雪中四肢难动,让他难遮双耳,此时既听呼救,本能间心中一颤。 他咬牙纵气,“哈”的一声大吼,破雪而出,这才发觉已是入夜时分。当下四顾,忽的扫见前方一男子腋下夹一女童,“站住!”提气急追。 正是遂澜、武纤阿。那遂澜素称‘疾行鬼’,然而身旁几里方圆不见人烟,他也犯不上极尽全力。不过风怀古则是全力御气,是以遂澜刚一回神,右肩便被一手扣住。 “放下她!” 风怀古紧扣遂澜,五指直入锁骨,遂澜忽感对方真气强烈,剧痛之下右肩一沉,左臂所夹女童顺势脱开,转颈大喝:“你是何人!” 纤阿心喜若狂,迅速爬起,几步一绕便抱住风怀古左腿,慌道:“大哥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