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一计记之曰情(下)
(有点私事,所以晚更新了一个小时,对不起众书友了。多谢大家的支持了) “情?只怕是马服君对那燕国的私人之情吧……”虞卿用重重的鼻音,置疑赵括的身份:你马服君的父亲赵奢做过燕国上谷郡守,还娶了燕国豪族之女为妻,这才有了你赵括和你家兄弟赵牧。那赵牧是在赵国出生的,就用不说了,而你是在燕国上谷出生,你的童年是在燕国渡过――民间有个说法:三岁看到大……你到底算是燕人,还是赵人呢? 虞卿嘴上是没有说出这些难听的话,可那扫视赵括全身的眼角余光,把他那些台面下的话,全都展露在了赵国群臣的面前。显然,他还在为没有当上相国而对赵括耿耿于怀;他始终认为是赵括出力不够,才让他不得不继续当有相权而无相名的代相。 “看这个架势,虞卿好像要和赵括翻脸了……”田单在一边看着虞卿那丰富的面部表情,一边在心中暗暗揣测着他对如今赵国朝上两派人马的一点见识:因为是新朝,各方势力都还在整合之中;可至从蔺相如“隐退”,平原君被困秦国,宗室、平民两派都是群龙无首,很自然的个性张扬的赵括和没有多少城府的虞卿,就成了两派人马暂时的,台面上的头目。 其中赵括的地位最为微妙。 他家出的这两代马服君,都不是因为与王族的亲缘而得,是靠着实打实的文治武功,才被授予――就这一点上,和平民出身的官员没有二样,而他马服家是王族远宗,除了辈份高一点,在宗室中地位倒是平平;更为微妙的是,支持马服家的人员,又多是平民出身的武将,如乐毅、乐乘、许历之流。 “马服君一门,说好听点是左右缝援,说难听点就是上下受堵――这样一支力量显然是靠不住的。”田单的脑子飞快工作着,细细数着赵括一方的势力。 只是须臾,田单的又眼又瞟向了虞卿…… 反过来看虞卿,此人倒是很有自己的主张,才思也很敏捷,不愧是蔺相如亲手栽培的相材。只是他和赵括一样,年纪尚轻,待人接物都很片面,行事也略显鲁莽、稚嫩。 虞卿只是看到了以宗室为代表的公卿政权,必定为以平民官员为代表的、集中王权的官家政权所取代的大势;他只知道弹压宗室,却忘记了为臣子的当为国效力的本份。像这样的善权之人,将来极有可能会引火烧身――更是不靠;反而是平民化了的马服君赵括一家,可能更有前途…… 田单上下掂量了一下,决定暂时缄默不语,看看现在当权的威太后的意见,再来决定帮助那一方赢得这场庙堂之争,从而巩固自己在赵国的政治地位――至于那个抛弃了他的齐国,他只能说是尽力不要危害无辜的齐地百姓罢了。 “虞相……孤的母亲,当今太后生于齐国,长于齐国。原来太后只是齐国的公主而不是赵国的太后啊。还有田相――他在一年之前还是齐相,是伐燕齐军的主帅……马服君一门是赵国宗室,他对赵国的忠诚,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说三道四。”赵王丹的一句话显然是对赵括的有力支持。 当赵王丹以君王之威呵斥虞卿,要他就事论事,不要挑起朝臣间的不和。 转过头来,他又对赵括微笑点头。显然他是爱屋及乌了――因为对赵穆的“私人感情”,加之赵括先前又帮他巩固了王位,所以这位形如傀儡的赵王,非常难得地干预本来就属于他的朝政,向赵括施又援手。 看到儿子、同时也是赵国未来的统治者,有了自己的主见了,威太后也很是高兴,虽说心中还是扁担娘家齐国,却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合事道:“如果能不与燕国交恶,同时又能与齐国交好,那自然是对我赵国最为有利的,马服子所说的以‘情’为计,这‘情’又是指得是什么?” “燕赵两国为姻亲之国,这就不用说了。再说燕国当年得以复国,还全仗着我赵国的鼎立相助――燕人便欠下了我国的人情。 记得当年秦晋互姻亲,晋国发生了大饥荒,正是秦国送来粮食,救活了晋国百姓。可是第二年,晋国为了称霸中原,而向秦国开战。战场上晋国兵士不肯用命,皆说:去年正是秦粮救活了他们一家老小,如今却要恩将仇报……于是晋军人心思归不肯用合,不过是与秦军对峙了数日,就发生了士卒逃亡之事――晋公只得罢兵而还,这仗也就没有打起来了。”赵括正在举秦晋争霸的旧事为例子,说明不义之战是多么的不得人心,却听到廉颇在一边不屑的发出嘘声。 “哼,几百年前的旧事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如今的世道都已经变了,怎么可能还用‘仁义’之道,去游说燕人退兵不成?”最渴望一战的人,还有老将廉颇。他知道自己的年事已高,如果不再立新功,只怕是这辈子都不要想封君受爵了。 “是啊,兵法上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大家看马服君这兵法学得……怎么连最基本的东西都给忘记了……”虞卿一看老将出马,立刻更有气势,站在一边,神气活现地说道。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可是大江东去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无亡――这道理也就在这里。我国与齐国的盟约并不针对燕国。可是现在燕人攻我国,便是了兴无道之师――燕人当然也就失去了道理,他们自是理亏……”赵括紧握玉圭,再次与虞卿针锋相对道,可是话才说了一半,又被虞卿打断。 “马服君是史策书卷看多了,还学了腐儒的那套,说起仁义道德来了!”虞卿把衣袖一扫,做出轻视赵括的样子――正如田单所想,虞卿行事还是太过执着,便是执着那方相印。 “好个‘大江东去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无亡’!”平阳君赵豹再也看不下去虞卿和廉颇对自家兄弟的攻诘,也站了出来,声援赵括。 这位以稳重出名的平阳君赵豹,日后将以力劝赵王丹不要贪图长平一地,而和秦国暴发全面战争而被永载史策。以他那种老成的智慧,当然看出虞卿、廉颇出张发动对燕战争不过是在贪功求利,而田单的无作为,除去他是齐国人,不便参预议论之外,更有见势投机的意思。 赵豹面带威严,环视众人,只说了一句:“诸位还让不让人把话说完了。” 一时间,虞卿、廉颇也自知欺人太甚,低头不语。 作为赵惠文王兄弟的赵豹,在宗室中的地位不在平原君赵胜和先马服君赵奢之下,只是他为人低调,没有那两君上引人瞩目。现在平原、先马服两君一困一死,他自然成了宗室中最说得起话的“长辈”。他这一发话,等于是在向众臣宣布:我们赵国的公室、公族是支持马服君赵括的! 赵豹是明智的,他知道以赵国的国力,不可能在进行秦赵边境冲突的同时,还分出兵力与燕国对峙,所以现在有人说出不与燕国交恶的计策,如果可行,自然是对赵国最好的结果。 赵括向赵豹点了点着,回过头来,继续他的话题,这回他选择了直入主题:“我赵国先前有恩与燕国,而燕国却发兵攻我。我们就要借这个恩情为由头,派出密使,游说燕军副帅昌国君乐闲。让这位赵国出生的燕将在燕营中散布‘燕赵世代友好,而赵国无意与燕国开战’的消息,那些曾经受惠与赵国的燕国子弟兵听后必然无心恋战,燕军必定自乱――你说这仗,还打得起来吗。” “哈哈哈!笑话,昌国君乐闲现在被燕王猜嫉得恨,正仇愁找不到机会向燕王表忠心呢?他怎么会帮助我赵国?”廉颇把花白的胡须一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当着太后、赵王丹,放肆地嘲笑赵括天真无知。 “是的,正如我先前所说:‘一计记之曰,情’。我们赵国当然要派出军对拦截挺进赵地的燕军。可是,这主将,我们用谁好呢?”赵括有心看了看廉颇,又故意摇了摇头。 这一可急得廉颇大声说道:“自然是老夫为主将!” “可惜了,廉老将军……你不是昌国君的弟弟,所以和他少了份兄弟之情!”赵括笑着,狠开了廉颇的玩笑――廉颇与乐毅的平辈,是乐闲、乐乘的叔叔辈,却被赵括生生说成了小子辈。 “你!”廉颇恨恨地把两眼一瞪,说不出话来。 “对啊,赵国对燕国的恩情,燕赵的婚姻之情,两军将领的兄弟之情――有这些软刀子在,燕军不愁不破啊!”精如心术的田单这下子说话了,一语中道出了赵括所说的情字的关键所在。 当然,他这时的发言,不过是摸透了威太后急于与齐合纵,又不想开罪燕国的心思;他顺着这个思路,发展下去,自然就暂时站在了赵括一方。 “王儿啊,你看用乐乘为将,阻退燕军……如何?”威太后向赵王丹讯问道,不光是出于礼节,更是在考验儿子的判断力。 “不打仗,自然是甚好,甚好!”赵王丹谦逊而有礼地回了一句,却没有按威太后所期望的那样,发表一点个人意见。 “好好……”威太后保持着高贵的母仪之态,心中却想着远在齐国的长安君。 “明日王上和哀家将在丛台校阅军队,并拜乐乘为将,阻击来犯燕军!”威太后一手拉起赵王丹,一向王台下的文臣武将宣布道。 “王上圣明,太后圣明!”众臣齐声恭贺道,可是不论忠jian,都在各自的心中打起自家的小算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