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路遥遥兮不可急(上)
回到紫山的封邑后,赵括便拜荀子为马服令,让他治理紫山这一方水土、一地百姓。而荀子看赵括也算真诚,而自己也可以将这些年来累积的各种政治理念,在马服君的封邑上小试牛刀,于是在按礼仪三次请辞之后,欣然领受了。 此时正是春末夏初,农闲之时,新官上任的荀子看到紫山人多地少,便开始开发山脚下的荒地。一功夫下来,还真让这个以学问见长的“读书人”荀子开出了点成绩。 荀子治紫山之余,全是找赵括“讨教”法家的学问――毕竟,嬴姓一族从上古时代全是以刑法而闻名,这也是法家、兵家之说能得到秦赵两国历代君王认可的一个重要原因。 果然,正如护卫李同所说,赵括这回真的找个了如初夏的蚊虫一般成天在自己耳边,念叨学问、道理的夫子;不过是数日下来,赵括便经不起荀子的“学问攻势”,败下阵来。他只好以处理半年来积压的公务为由,回到了邯郸城中,住进了阔别半年有余的邯郸马服君府…… 可能是情人之间所特有的心有灵犀,当日王城上空飘渺而去的竹鸢,好像飞入了赵括的心中。每每他一人独处空室之时,便不时想起他的琬儿姑娘,对恋人的思念之情,终于还是抢占了他脑中所有的地方,让他背弃了先前定下的不打听琬儿去向的决心。 住回马服君府的第二天一大早,他便亲自来到王城北门,与建信君赵穆相见。一来,是正式向他告之:长安君已经铁定将去齐国为人质,庐陵君和平原君自然失去了兴风作浪的由头,定会消停一段时间;而赵****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巩固自己的王权。二来,就是借聊天的机会,向赵穆打听一些宫中的“新鲜事”。 听完赵穆之言,赵括心中先是一阵镇痛,之后又是一丝庆幸。 原来事情还真就正如他看到断线的竹鸢后,所无端猜想的那样发生过: 大半年前,琬儿被母亲呵斥着,含泪离开昏睡而不醒人世的赵括后,便住到了马服君府上,并按母亲所要求的那样,日日都去赵氏宗庙为赵括祷告――琬儿的身份不过是赵括的妾室,更本不可能进入宗庙,于是她只好在漫天飞雪与凛冽寒风中,站在宗庙外为赵括祈祷。 琬儿心中无时无刻不希望她的情郎早日从大梦中醒来,好使她脱离这种rou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不过很快,她的痛苦就被突如其来的意外终结了――好色且“男女通杀”的太子赵丹发现了这位在宗庙之外,面颊冻得发红的楚楚美人,便不分说得将她强虏入太*。 可是色迷心翘的太子赵丹,还来不急对他的侄女琬儿作出什么不轨之事,却被“争风吃醋”的建信君赵穆坏了好事――赵穆看好机会,将琬儿引见给了威太后和当时还在世上的赵惠文王。 可能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许是害怕面对九泉之下,被自己害死的兄长安阳君赵章;更有可能是希望在将死之前,得到心内深处的一种平衡;赵惠文王便收下了这位有着兄长赵章血统的弱女子为义女。 而威太后更是在得知琬儿是与她夭折的长女同名,又是同月同日生后,便把她视为“大公主”再世,倍加疼爱――虽然按赵氏的族中辈份,琬儿要比她所代替的“大公主”小上一辈。 *** “看来,我还要真的好好谢谢我这位‘旧友’建信君了。”赵括虽然因为“男宠之事”对赵穆大为不满,却没有想到正是这个赵****的男宠赵穆,为了在宫中争宠,无意之中保全了他的琬儿。 赵括苦涩地笑了笑,自我安慰道:“两年,只要再过两年时间,威太后就会去世,到了那时,琬儿自然就能回到我的身边……” 可是当他回念又想,却又为自己先前的想法而感到羞愧万分:“赵括啊,琬儿所爱的你,是那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而不是一个为了早日与情人相守,而诅咒国主早死的无耻小人。赵括啊,就算是琬儿早一天回到了你的身边,你就真的能高兴得起来?你的心中就不会有愧疚?你能带着这份愧疚之心,继续去爱你的琬儿?” 赵括一手抚剑,一手放在胸前,扪心自问;随着两道紧缩的剑眉也渐渐舒展,他的眼神也越发亮堂起来。 “接下来的两年,我将为那场宿命中的战役做好准备,然后穿着如花火般鲜艳的铠甲,骑如乌云般青黑的龙驹胜利凯旋。我要在我的庆功宴上,向王上请求,让你成为了真正的妻子,我的好琬儿。” “两年,最多五年时间……琬儿,你要好好的在王城生活。不许生病,不要哭泣,好好地等我来接你回家!”赵括知道,如果自己能在两年之后(公元前263年)暴发的历时3年多的长平之战中得到旷世奇功,无论是母亲还是所有的赵氏的宗亲,一定会接受一个庶子出身的女子成为堂堂封君的正妻。 从得知琬儿下落的那天起,赵括便安下了心来,利用自己新被授予的守相一职,还有对他所能理解的未来武器的知识,开始了对赵国全境的武装整备工作。 可是万事开头难,这是过去只管理过赵国中央武库的年青赵括所不能想像到的:赵国各郡县分别有各自的武库;因为地方的不同,各大小武库所库存的武器更是复杂多样,制作年代、品质优劣也是参差不齐,管理上也是各有特色,自成体系――战国就是一个这样的时代,交通和通信都不是很发达,地方郡县的军政大事几乎是由郡守县令们自己处理,除了要行王法、听王命、纳王粮外,地方郡县几乎就是一个个半独立的小国。 当然,这些本不是什么真正的问题,只要按照原来被他改造过的中央武库的模式去改进,再加以时日,整理武备之事本是水到渠成的事;可是,这整理武备的小小改革却牵涉了赵国各铁器(兵器)制造商人,还有与之勾结王公贵族们的利益――其中瓜葛更是如盘根错节的老朽之木。 一时间,新官上任的马服君赵括的整理武备计划,竟然无从下手;而更多人也躲在背后,等待着看赵括的笑话。 这一切,都让入仕不深,更多的时间是与行武之人打交道的赵括感到始料未及,甚至有些焦头烂额。比起来那在战场上与自己兵刃相交的敌人来,赵括更不愿意面对那些口口声声“爱国爱家”的谦谦君子们。有时,当他感到自己有心无力时,甚至会想:“我赵括要是赵王,那有多好啊!就能像当年的武灵王一样完成胡服骑射的改革一样,完成于国于己都是大有好处的武备改革。” “身为臣子,怎么能这样想能……”赵括又在幻想自己是赵王,之后又是谴责自己的不臣之心。 接着,他又是呆呆地看着机案上的地图,看着地图上的一寸地方,那是两年之后将要发生秦赵血战的长平。 赵括的军事地理知识告诉他:晋东及晋东南部,由五台山脉、太行山脉、太谷山脉及中条山脉组成的这一地区,被称上党。上党地区的山脉均为崇山峻岭,行军用兵甚是不便,周围却是相对平坦的原地,所以这里历来就是视为天然的堡垒,是众兵家布防的重点。上党在浊漳水以北地区属于他们赵国,叫赵之上党;而其南属则韩国,称为韩之上党;其西之新垣、曲阳、轵邑,属于魏国的上党郡――是韩赵魏三国交错地区。要是秦军占了韩之上党,就意味着他们的剑锋已经直指向赵都邯郸,更不要说韩魏两国的腹地。 “秦国攻打长平,真是一招绝杀啊!”赵括一指按在地图上的长平,一面在心中叹道:“看来此役真的会是决定天下大势的大战,而我却是绝不能负……可是现在,我连赵国军力都不能整备;这仗可怎么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