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京营戎政
廷议将东江镇的问题解决后,朱伟迪还是将主要的注意力放回了京营。 协理戎政的兵部侍郎李邦华给了朱伟迪太多惊喜,不过惊喜之余,他也感到了一丝不安。 朱伟迪本以为自己对人情世故方面还是嫩得很,不想这个李邦华却比他这个真年轻人还要天真。把旧京营剥离,本来的意图就是随便那些官僚去折腾。这李邦华倒是好,连旧京营的事也想整肃一遍。 本来新募军的利益分配就会李邦华得罪一大堆人,本可以不得罪的,他如今也不管不顾地得罪干净了。那些个勋贵、太监和朝堂上的文官,哪边都不是省油的灯,得罪了这么大一票人,就是有皇帝保着,在官场上都很难混下去。 李邦华这位正经的东林党出身的主,倒是少有的把东林党讲的道德口号落实了的清官,要拿他的把柄太难,如今又是圣眷正隆,要搞掉实在太难,那些人也只有暂且忍下。 朱伟迪很清楚如果继续让李邦华这么折腾下去,这些人终归是会心生不满。搞不掉李邦华,他们难免对李邦华的老板心生怨恨,这种结果朱伟迪暂时还不想承受。 大明这个大烂摊子,处处都是积弊,也不差这么一块地方。他眼下最需要做的事情是培养出真正的亲信掌控住军队,在没有实力的情况下,就去把太多官僚得罪,对维持京师稳定并不是好事。 经过思考之后,朱伟迪决定和李邦华好好谈谈。 十二月上旬,朱伟迪让李邦华陪同自己在城外新建的靶场检阅了下神机营。 神机营装备有大量火器,在明前期是大明首屈一指的精锐。不过如今已经完全废掉,将官基本都是些混日子的勋贵子弟,兵士们也基本没什么训练,指望他们去打仗完全不现实。 李邦华整肃京营时,也对这只火器部队下了番心思。经过严苛的队列训练,李邦华已经把他们训练成一只可以充任仪仗队的部队。 队列还算整齐,招展旌旗也十分光鲜。里面的勋贵子弟多,有钱的大爷自然不少,将官们的盔甲都挺鲜亮,不过那些好看的玩意能不能挡住复合弓的破甲重箭就是个问题了。 谁都知道皇帝是个看重实战的人,展示完队列后,这伙人又开始演示弗朗机大炮射击。一阵阵炮响过后,靶场上的靶子很快被明军的弗朗机大炮击碎。 看上去,这只军队的战斗力似乎应该不错。 看着这只看上去很强大的部队,侍立在朱伟迪身边的李邦华不由有些志得意满。 不过,李邦华转头看向一旁的皇帝时,却在他脸上看到了明显的不屑。李邦华一下子就懵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很不错了,完全不明白自己还有哪里没做好。 “陛下,神色似有不愉,不知是为何?” 朱伟迪也不看他,依旧盯着远处的弗朗机大炮,随口问道:“李卿,你觉得神机营能战否?” 李邦华稍微想了想,小心翼翼地答道:“cao练未熟,尚不能战。” 朱伟迪转过头看了李邦华一眼,“只是cao练未熟?” 李邦华沉默了,他也不是傻子,神机营的问题,他多少也知道一点。那些贵家子出身的武官,贪生怕死的多,就算把各种火器发射cao练得再纯熟,这只军队始终都缺了最重要的血勇。 看着年轻的皇帝,李邦华再次产生了动摇,又开始觉得这少年天子或许不是个昏君。 朱伟迪也不再看他,而是看向侍立在不远处的两位神机营副将,大声喝道:“董用文、袁信,你等敢与建虏战否?” 董用文和袁信两人是兵部今年从外军中调来的新任左右副将,和那些勋贵子弟还是不一样,两人都是经久官场考验的,这种问题他们哪敢迟疑,很快都齐齐跪下答道:“末将敢!陛下若是要我等率大军平辽,末将自会肝脑涂地,为陛下效死。” “你等手下的将士敢与建虏战否?” 这次两人再没有先前那么快,他们是今年才调来的,对手下的那帮人的德行自然十分清楚,稍微迟疑了一会才开口道回答。 领军的武将在皇帝面前也表现出短暂迟疑,只说明他们心里对手下那帮大爷也没底。 李邦华作为一个有心振作的忠臣,如今也猛然警醒,明白这神机营最多能打打顺风仗,并不是能去和强敌血拼的军队。 朱伟迪也不再看李邦华,看着台下的神机营将士说道:“今日,朕很满意,神机营军士每人都有赏。” 朱伟迪说着摆了摆手,让太监下去发早准备好的赏钱。 在太监宣旨完毕,底下的将士们山呼万岁谢恩后,朱伟迪便打发两位副将神机营返回驻地,自己则带着亲随返回京城,和李邦华踏上京师城头。 路上,李邦华思考了很久后,才跪下说道:“臣惭愧。” 朱伟迪将他扶起,“李卿不必自责,此非李卿之过。” 李邦华叹了口气,他心里虽然有很多话,却也不知如何开口。 一场场的大败已经证明,大明的军队多数都是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只是京营表现得明显一点而已。而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实在太多,要根治也是困难无比,要说开了,一天一夜也未见能说完。 “李卿为整肃戎政,不惜得罪了许多人,是难得的忠臣。可依朕看,李卿的做法,只是治标不治本。” “陛下过誉,微臣愧不敢当。微臣愚钝,不能以一言而悟,标本兼治之法,还请陛下示下。” 朱伟迪目光注视着遥远的东北,轻声道:“时候未到,不可说,不能说。” 李邦华哪里知道朱伟迪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急切地看过去,却发现这少年天子正用一副很欠扁的表情在那里装13,心里不由更加焦急。 此时李邦华发现自己已经完全看不明白朱伟迪了。 这一段时间的接触,让李邦华发现这少年天子似乎对国家的许多问题都很清楚,也算是聪慧,振作一番也未见不会是个有道明君。 不过这少年天子却听不进任何劝谏,任用的大多都是阉党的jian人不说,还几乎不理朝政,成天不是和武将们混在一起督导军队训练,就是在琢磨匠人的事,也可以说是昏庸至极。 短暂的沉默之后,朱伟迪收回目光看向李邦华,“朕还是那句话,朕做事自有朕的道理,朕是不是昏君,几年之后李卿自会知晓。” 李邦华听这话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他还能说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好吧,朕今日不是要与你讲这些陈词滥调。朕只是想告诉李卿,这旧京营,朕不想花心思整肃。” 李邦华闻言愣住,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李卿只需为朕把好那些新幕兵士的关,旧三大营朕会交给惠安伯张庆臻。” 李邦华郁闷了,这一下就把他的权力削去了一半不说,交给那些贪腐的勋贵练兵那不是要坐视三大营的戎政糜烂下去。 “陛下立一新京营便可标本兼治?” 不把这个体制彻底打烂,想革除弊病,那是做梦。新京营盯得紧一点,各级官僚就会收敛些,不盯着他们,他们就会迅速在如今这个满朝都是贪官污吏的大环境里腐化堕落。就是现代社会,各国的****现象也一样很多,标本兼治的法子从来都没有。 朱伟迪毫不犹豫地答道:“不能。” 李邦华此时觉得,自己一度以为朱伟迪不是昏君还真是太天真了。 李邦华良久不语,好一会才叹了口气道:“此事自当由陛下乾坤独断,臣领命。” 看着这个臣子看上去瞬间苍老了许多,朱伟迪轻轻摇了摇头,走到李邦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回去吧,城上风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