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三通电话
九十年代的公安系统还存在着暴力逼供或是诱供的现象，像是后来在互联网曝出的很多冤假错案，就是在这时候用粗放的刑侦手段造成的。 带队的这个中年警督是市公安局的刑警大队大队长，名叫黄诚，二级警督，也算得上是副处级的领导干部。不过黄诚这个副处级，在市公安局这个副厅级行政单位里也算不得什么。 黄诚今年四十二岁，不是彭城本地人，不过从二十年前就调动到了彭城市的公安系统内。彭城官场里有一个潜规则，就是本地的官员提拔比外地官员要快很多，尤其是陈家村所在的荷塘镇的官员，只要向彭城陈家的派系靠拢，没有几次破格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荷塘镇人。 黄诚一开始来彭城任职并不清楚这些弯弯绕绕，直到他快三十岁的时候做了荷塘镇一户陈姓人家的上门女婿，才了解到彭城陈家在彭城官场的地位。说来也巧，黄诚当初的妻子家与陈家也有些亲戚关系，虽然早就出了五服，但是过年过节也上陈家的门经常走动，于是黄诚也就自然而然地向陈家靠拢了。 就是因为黄诚与陈家的这层关系，加上黄诚能力也算不错，才从一个小小的基层干警一路提拔到了刑警大队大队长的位置。不过黄诚也是命运多舛，结婚没过几年，妻子那边的二老相继去世，自己的妻子也不善交际，虽说黄诚一直积极向陈家靠拢，但是关系还是淡了下来。 正好陈家的一个远房亲戚正在黄诚的手底下担任副大队长，想要踏着黄诚上位。这个陈家的远房亲戚虽说血缘关系也近不了哪里去，但是毕竟也姓陈啊。一笔可写不出两个陈字，比起黄诚这个上门女婿来说，陈姓副大队长与陈家的关系远远要亲近不少，黄诚的地位自然也受到了不小的威胁。 黄诚的妻子就是个乡下农妇，也没有什么正式工作，就带着两个孩子，没事去找邻居打打牌唠唠嗑，整个家庭全靠黄诚的收入来维持，而刑警大队的油水又不像经侦部门的油水那么足，黄诚虽说也有点灰色收入，但是也没能攒下多少家底。所以黄诚万万不想被陈姓副大队长顶下来。 正好，瞌睡有人送来了枕头，常务副市长的秘书打过电话来让黄诚带队去医院抓人，黄诚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秘书和黄诚也有一面之交，话里透出这是陈家大公子陈晓峰的意思，不用多少，黄诚就明白对他来说这是个多么大的机遇。 在陈家这个大家族里，陈晓峰的话甚至不比他父亲陈国泉的话份量轻多少。人有吃喝拉撒睡，钱这个东西谁也不嫌少，而陈晓峰恰恰就掌握着陈家的钱袋子。所以只要黄诚能搭上陈晓峰这条线，别说保住屁股底下这个大队长的位置了，就算是再进一步也不是什么难事。 苏卿这件事也正是黄诚给陈晓峰的一份投名状，黄诚自然也就十分重视。 虽说苏卿现在是病人，还不能开口说话，使用暴力逼供是肯定不行的。不过黄诚也是老油子了，想要口供，方法多得是，用暴力不过是最下乘的手段。正考虑着怎么整治苏卿，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过来。 “喂，是黄诚黄大队长吗？”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黄诚依稀感觉从哪里听过。 黄诚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是谁。不过知道自己的电话号码和职务的年轻人，想必身份不会简单，于是便用恭敬的声音回答道：“是我，您是哪位？” “我是陈晓峰，黄大队长不记得我了？”年轻人的声音很是不悦，要知道陈海峰在彭城可是众星捧月的人物，哪个见了不恭恭敬敬的，没想到这个叫黄诚的小人物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不过还算恭敬，就没有发脾气。 “是陈公子啊，我真是该死，连陈公子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哦，对了，陈公子你要的人我已经带到警察局了，正准备审讯呢！”黄诚的声音愈发谦卑了起来，他知道陈晓峰这个电话打来就表示了这件事情的重要程度，自然要好好表现一下。 “什么我要的人啊！”没想到陈晓峰听了这话更加不悦了，“这是10。8特大交通事故的肇事者，是驾车逃逸的嫌疑犯！” “是是是，是我的失误，陈公子！我该死！该死！”权势在某些人眼中，远比自己的自尊重要，就像是黄诚，卑躬屈膝到“啪”“啪”地打自己的耳光。 “行了！黄诚，我打电话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这个肇事者开得是一辆几百万的宾利，但是他犯得错足够让他进去呆上好几年，至于该怎么处理，你想必也知道吧！”陈晓峰顿了顿，继续说道：“有多少油水都给我榨光！让他明白明白彭城是谁的地盘，放心去做！这事成了好处肯定少不了你的！” “好好好，陈公子，我明白了……”没等黄诚说完，陈晓峰便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电话里传出了“嘟嘟~”的声音。 黄诚举着电话，一时没有放下的意思。 陈晓峰的话说的很明白，苏卿开着几百万的车，肯定是个大肥羊，要让黄诚勾织罪名，让苏卿狠狠地出一次血，甚至把血榨光。如果单单是勾织罪名，对于黄诚来说不是大问题，有很多办法都可以做到，甚至扯着陈家的虎皮伪造一整套供词都不成问题，但是要让苏卿出血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如果苏卿是一个葛朗台似的人物，死攥着钱不放，黄诚还真没什么办法。交通肇事罪和驾车逃逸罪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就算是量刑最重，也很难判得了死刑。而且当时“协助调查”的时候黄诚也不是没有看见病房里的那个年轻外国女人，虽说黄诚也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也知道外国人的律师是很厉害的，就算是强行按照最高量刑来定罪，也难保不会出现什么幺蛾子。 黄诚揪着脑袋冥思苦想也没有想出什么万全的办法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想到这里，黄诚走进了审讯室，让一个年轻警察拿了一盏强光灯过来，又从抽屉里翻出一沓纸和几支水笔放到苏卿面前。看样子要使用最耗时耗力的办法：疲劳审讯了。 彭城市委和市政府并不在一个区域办公，也许是陈家的意思，市政府搬进了新建成不久的办公大楼，而市委还在破旧的市委小院里办公。 “叮铃铃~”电话铃声在市委书记的办公室里响起。 刘云强见状一愣，办公桌上摆着两台固定电话，一台是红色，另一台是黑色。黑色的是平常使用的公用电话，而红色的却是保密的内线电话。自从刘云强担任彭城市市委书记以来，这个红色的电话一次还没有响过。 刘云强愣了愣神，还是接起了电话，表情变得肃穆起来。 “你是刘云强？彭城市市委书记？”是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平淡地话语中带着一丝威严。 “我是，您好，您是哪位？”刘云强丝毫不敢怠慢，要知道这个保密内线可不是一般人能打的，就算是江北省省委书记，一般情况下也只能打公务电话。在华夏官场上甚至流传着一个说法，保密电话响起，不是天灾人祸就是大过。刘云强自认自己从到彭城那一刻开始就谨小慎微，没有犯过什么大错，彭城市也没有什么天灾人祸能够动用这个保密电话，不过既然电话已经打过来了，还是小心为妙。 “我是中央办公厅副主任兼总.书记办公室主任齐靖春，总.书记让我问一下彭城市10。8特大交通事件的具体情况。”齐靖春一板一眼地说道，他这个职务在某些方面代表着总.书记的脸面，不由得他不正经。 刘云强舒了一口气，不管电话那头的人代表着谁，地位有多高，总归不是找自己的麻烦，刘云强抹了头上的一把冷汗，组织了一下语言，向齐靖春说起了10。8特大交通事件的详细情况，当然，刘云强也把自己不作为的责任摘了出来。 “好，我明白了，常务副市长是叫陈国泉是吧！你把他的电话号码给我！” 等电话那边的齐靖春记完电话号码，挂断电话，刘云强才恭敬地把电话放下，还没等刘云强缓缓神，黑色的保密电话又一次响起。 “喂，是彭城市市委书记刘云强吗？我是国务府的副相朱XX。” 刘云强已经无力吐糟了，刚刚是总.书记办公室的主任，现在直接就是一国副相，这个小小的彭城怎么会引来这么多大人物的关注。 “是的，我是刘云强，朱副相。” “恩，刘书记啊，我听说彭城的10。8特大交通事件的处理有些问题啊！不知道刘书记有什么看法？” 刘云强连忙把刚才的话又向朱副相描述了一下。 “好，我明白了，是常务副市长陈国泉吧，你把他电话给我。” 挂断电话，刘云强坐在办公室里苦笑，看来这个盘踞彭城多年的陈家这次是真的踢到铁板了，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