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自笑狂父老更狂
蓬莱易走,通天难行。 说起东海通天峰的大名,隐然与北海蓬莱阁齐名。 相传儒门有四大世家,曲阜孔家、峄山孟家、兰陵荀家与广川董家。四大世家雄踞齐鲁之地,便在青州北海郡兴建蓬莱阁,以此汇聚儒门大半精英。 百多年来,蓬莱阁高手如云,超然物外,年轻一辈诸如儒门九剑,委实在天陆闯下不薄的名声。 可若提及东海通天峰,却是儒门许多高手烙在心头的疤。甚至半个甲子以来,儒门弟子不得擅入东海,素有‘蓬莱易走,通天难行’之说。 通天峰地处徐州东南的深海小岛之中,占地不过数十亩,远远望去,山峰高耸入云,宛如仙山福地。 小岛附近礁石暗藏,水路崎岖,寻常渔家刚一靠近,就会卷起惊涛骇浪,久而久之,让不少慕名仙岛之人望而退步。 说起通天峰,儒门忌惮如此,倒也不是因为什么仙道大宗在此驻留。委实是一名狂士虎踞于此,三十年来,无一人敢轻捋虎须,是故通天峰俨然成为东海诸多岛屿中的一处禁地。 海天湛蓝,波涛汹涌,澎湃的海潮一浪高过一浪。 距离水面十余丈的低空中,癫不闹背着早已昏迷不醒的云毅,疾驰在海面上。 他多年隐居西域,已有二十余年未踏足中原,究竟通天峰坐落在东海何处确是忘了。如此一路打听,不免又费了一番功夫,终于在第三日黎明堪堪赶到。 “前面那座小岛仙气萦绕,孤峰入云,应就是通天峰了!” 癫不闹擦了擦额头的汗,两日两夜万里奔波,即使他身负不俗修为,亦感觉疲惫不堪。 可是他不敢有丝毫耽搁,冲着孤峰傲立的山峦,他鼓气扬声道:“西乱癫不闹,有事求见东狂老弟!不期而至,事有唐突,还请东狂老弟不要见怪!” 声音竟压过波涛汹涌的海浪,缓缓递进通天峰中。 癫不闹暗自别扭。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实在不符合他的性子,只是如今有求于人,一些过过场面的话总还是要的。 声音回荡在通天峰中,许久之后,海面上两道金光御风而出,在距离癫不闹十余丈外的海面上,遥遥的望着二人。 癫不闹双眼一眯,发现竟是两个云生木制成的灵儡娃娃,足有自己拇指大小,在远处摇摇晃晃的浮空飞舞。 “咦?这不是汝南神兵谷的灵儡术吗,那老疯子何时学会的?”癫不闹暗自惊讶,忽然瞥见那两个灵儡娃娃飞到自己身边,捅了捅自己腰间,又指了指云毅,咿咿呀呀不停。 癫不闹腰间麻痒,哈哈笑道:“别捅了…哈哈…小老儿怕…哈哈…怕痒痒。” 话音未落,孤峰之中猛然传来几声吟啸剑音,划破碧海蓝空,直入九霄。 两道灵儡娃娃互望了一眼,竟不顾癫不闹二人,转身飞了回去,癫不闹心惊道:“这剑音稚嫩尖锐,功力却稍显不足,应是儒门的后辈弟子。可为何会出现在通天峰?” 他腾身背起云毅,风驰电掣间已然登上小岛,此时正值人间槐序,四月春色盎然,小岛上樱花盛开,宛如世外仙境。 中间一处高耸入云的险峰直达百丈,接天瀑布飞流而下,四面石壁悬崖陡峭,怕是连猿猴也难攀登上去。 忽然几道争吵声传来,癫不乱右耳动了动,循声透过树林望去,见一处瀑布水潭畔,隐约有人影晃动。 “祢先生,您是天陆德高望重的仙林泰斗,和我儒门也算是隔海近邻。这半个甲子我儒门对通天峰礼遇有加,为了门下几个弟子的小事,原也不该如此冒昧登门。” 癫不闹听那声音雄浑苍劲,应是儒门一流高手。 忍不住偷偷望去,见水潭旁,八名身着白衣的儒门弟子负剑而立,各个精神抖擞,修为不弱,却都满脸怒容,冷眉对峙。 为首的一名儒生老者,五十多岁的年纪,身着宝蓝色长衣,三缕长须,不苟言笑,瞧模样倒是有些像山里的教书先生。他背后负着狭长的布裹,想必里面应是一柄仙剑。 这老者却是癫不闹旧识,位列儒门九剑之一的天肃剑程昱。出身兰陵荀家,一身修为堪称九剑翘楚,功力犹在天正剑徐公子之上。 癫不闹暗暗咋舌道:“我的乖乖,那老疯子莫不是抢了儒门的浩气长歌诀,竟连蓬莱阁执法堂的人都惊动了!” 他一边感慨,一边顺着目光看去,透过层层密林,隐约间能望到儒门九大高手将名灰衣男子围困在水潭边。 灰衣男子貌不惊人。他身材瘦小,相面冷峻严肃,两鬓斑白却梳的整整齐齐,一身粗布麻衣干净整洁,双眼闭合之间目光湛然,神色却满是孤傲,望着一众儒门高手,负手于后,满是不屑。
癫不闹内心道:“这老疯子二十余年不见,还是这幅‘老子天下第一’的德行。也罢,小老儿就端起板凳看大戏,瞧瞧这老怪物修为精进多少。” 他打定主意,身形悄然隐匿,眼睛却死死盯住水潭,生怕错过了一场好戏。 若说天陆九怪,东狂西乱南千北盗,四人是各有举世无双的古怪嗜好。 西乱癫不闹好玩,唯恐天下不乱;南千乐千千好赌,骗术出神入化;北盗司徒才好偷,见宝心痒难耐。 这三人与其他五怪各有癖好不同,修为亦是参差不齐,可若说九怪之中执牛耳者,却首推眼前的灰衣男子,东狂祢衡。 传说三十多年前,祢衡游行天陆,途经蓬莱。 那时汉灵帝刚刚荣登大宝,常言道母凭子贵,其母董太后被封为‘永乐皇后’。董太后未出阁之时,乃是广川董家之人,其兄董太师又位列儒门六尊之一的掌尊,可谓权倾朝野。 是而那一年北海蓬莱阁门庭若市,多少达官显贵想要挤破头的登门拜访。蓬莱阁便定下‘绣衣之规’,非世家大夫、官宦名流,不得入内。 祢衡身着寻常麻衣布鞋,自是没有资格步入蓬莱,可他非说自己仙衣避尘,身穿的乃是天下不可多得的宝物,直言不讳的说儒门之人有眼无珠,更狂言要指点一二。 他连败数名儒门弟子,心法剑招说的有模有样,无一不中,让不少往来宾客为之骇然。 后来更是惊动当时身自在蓬莱的儒门双剑,并以五十招为限,连败天直剑徐庶与天行剑陶谦,连坐镇仙阁的明尊萧让也不得不破关而出。 萧让祖上乃是开朝丞相文终侯萧何,家学渊源,与董太师等人并列为儒门六尊,闭关十余年自悟出绝学碧穹仙曲,厉害非常。 哪知二人尚未交手,祢衡就大笑萧让拾人牙慧,所谓碧穹仙曲,不过是前人遗泽,且早为人所破,扬言自己一式剑招便可破仙曲。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正欲擦亮眼睛好好看清楚时,祢衡只轻道一声“留神”,竟真以一式剑诀战败萧让,让满座宾客瞠目结舌。 自那之后,祢衡隐居东海通天峰,东狂之号亦从此传响天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