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 冲突

    黛玉从凤姐这里出来，回了贾母的院子，恰好已近午膳的时候。王夫人已经带着宝钗湘云探春三人过来，邢夫人也在。两位夫人指挥着丫鬟媳妇子们布菜上汤点，待安排妥当了，便来请贾母用膳。贾母带着宝玉和众位姑娘在桌前坐了，一顿饭吃得鸦雀无声。待得饭毕，邢王两位夫人也吃过了，便过来在贾母跟前伺候。

    王夫人从袖中拿出一张单子来，递给贾母道：“老太太，前儿娘娘传谕出来，说是让宝玉和府里的姊妹都住到大观园去。我想着园子里馆阁甚多，不知娘娘是怎么安排的，所以昨日特地入宫了一趟，问了娘娘的意思，才拟定了各人的下处。”贾母接了单子，命鸳鸯拿了玳瑁眼镜，戴上后细细地瞧着，就见众人的住处如下：

    宝玉怡红院湘云潇湘馆

    宝钗蘅芜苑迎春缀锦楼

    探春秋爽斋惜春蓼风轩

    李纨稻香村

    贾母是见过大观园的舆图的，见了这安排，知道蘅芜苑乃是园中面积最大的一处，给了宝钗。潇湘馆虽离着宝玉住的怡红院近，但只有小小的三间正房，给了湘云，却是委屈了她，心中便有些不喜。只是王夫人道明是禀过了元春的，自是不能当众驳了她去。看见黛玉坐在探春旁边，便道：“既然是娘娘的意思，也就罢了。只是黛玉现今也在咱们家，虽不住在这儿，却是常来常往的。她们姊妹都搬进了园子里去，没得独留了她在外面，岂不孤清的很。”想起那日元春并未问起黛玉，自己又少有入宫和她说话，又道：“难不成你还没跟娘娘说黛玉已经进京了？”王夫人听了，只是不说话。

    贾母见了，心中不免动气，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发作，就道：“我看园子里也就这几处好些，蘅芜苑的房舍甚多，宝钗一个人也用不了那么多。不如将迎春和探春两个挪过去，宝钗住缀锦楼，秋爽斋就给了黛玉。”王夫人猛地抬头，道：“这可是娘娘定的。”贾母道：“之前娘娘不知道黛玉，这么安排自是妥当。明日我就进宫，亲自和娘娘说去。”王夫人还要开口，见宝钗朝自己暗暗摇了摇头，只得忍了下来，紧紧地攥了手中的佛珠。

    黛玉见贾母面色不虞，且自己本就不想多往荣国府来。若是单独定了一处院落，今后必是要来的勤了。待众人散去后，拉了探春留下，对贾母道：“外祖母，我在外自有府第，让迎春jiejie和探春meimei挤在一处，却是委屈了她们。不如这样，将秋爽斋给了迎春jiejie，我和探春meimei一道住。且自来的时候都是我们俩就住一块儿的，猛地分开了，反而不习惯。”说罢，对探春道：“不知meimei可愿意？”探春自是满口应从。贾母想了想，迎春探春虽为庶出，但到底是贾家的正经小姐，也不能太委屈了俩人。且大老爷一直都觉得自个偏心，他虽不在乎迎春，但若有人挑唆，只怕也不乐意，便道：“既这么着，你们俩就住了蘅芜苑吧。”黛玉和探春笑着应了。

    第二日一早，贾母按品大妆，坐了轿子进宫去了。本来外命妇入宫觐见需向内务府递牌子，待总管事向**嫔妃请示过了，方才应允。一般需要个三两日。但贾母是老封君，又是元春的长辈。且自去年皇后的生辰过后，她的身子日渐康复，皇上便将内宫事务又交还到其手上。元春向来是皇后倚重的人，也跟着一道处理宫务，自然水涨船高，内务府也要卖其几分颜面。

    是以头天晚上贾母命人将牌子送到常来贾家走动的内务府夏太监那里，当时就得了进宫的腰牌。待到黛玉过来向贾母请安时，院里的丫鬟便道老太太不在府里，往宫里去了。想着这次来荣国府，攸忽一下子管家的人成了探春湘云宝钗三个，李纨和凤姐都病了，黛玉就有些好奇。探春因着理家的事，日日忙得脚不沾地，也没空多说几句话。黛玉便留了鹦哥下来，道：“你是从这院里出来的，这次回来正好去寻往日交好的丫鬟们说说话。”鹦哥聪慧，明白黛玉的意思，应声去了。

    黛玉带着雪雁离去，才到院门，就见宝玉往这边来，想是给老太太请安的，却是避不过，只得垂手立在路旁，对着他福了福，算是打过招呼，匆匆地走了。宝玉有心想和黛玉说几句话，见她如此，又想着往日里她对自己都是淡淡的，到底没有开口。听说贾母不在上房，便回了自个屋子里。

    宝玉一进屋，就闷闷不乐地躺在床上。袭人见了，走过来笑道：“不是去给老太太请安吗？怎么这早晚就回了？还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难不成谁给了你气受？”宝玉翻了个身，瓮声道：“老太太去了宫里，我便回来了。路上碰见林meimei，却是不怎么理我。”想他从来都是众星捧月般护在手心里的人，且不论身边服侍的，府里的丫鬟们见着了，都喜欢和他说笑。他便当人人都应对她如此。可黛玉来了后，从来对他是爱理不理的，心里便有些不乐。今日见着了，又是这般，便勾起了这股子愁绪。

    宝玉又自言自语道：“原见着林meimei，出落得神仙似的，想着又多了一个姊妹。没想到她素日对我都是规规矩矩的样子，一点意趣也没有。”袭人听了这话，心中却是落了一块大石。原来，自年前湘云和宝玉闹过一场，俩人便很少说话。现在跟着王夫人理家，日日忙碌，更是很少到这边屋子里来。袭人知宝玉是个爱和女孩子说笑的心性，且黛玉又过来了，也是日日无事，便担心俩人走到一块去。如今听宝玉这么说，放下心来。只是宝玉和湘云老是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便笑道：“史姑娘有些日子没到咱们房里来了，你怎么也不去看看？昨日我去她那屋子，她还说你这玉的璎珞戴了许久，颜色看着不鲜艳了，想着要给你新做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