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章 兵事传言【一更】
本来天赐已经进了茶寮,突然觉得有些内急,便急急去了茅厕。茶寮的茅厕就在后头,中间隔着屯放货物的仓库,挨着马厩,离着茶寮有段距离。 天赐进了茅厕,突然听见旁边马厩里头有人说话。一个汉子粗嘎着嗓子说:“王把头这趟从江陵府回来得倒快,看来路上还蛮顺利嘛。” 听他提起江陵府,天赐就凝神听了过去,只听那个王把头答道:“路上就是不顺利嘛。长茅那边有些不太对劲,土人都集结了,看样子是有兵事。路上哪里敢多歇息,日夜不停地赶回来的,兄弟们都累惨了。” 问话的汉子紧张起来:“长茅那边出了什么事?” 王把头说:“不太清楚。听说覃土王死了,好像中间有些缘故,估计是要寻仇呢!陈把头,你也小心些,要是没那个必要,暂时就别往江陵府那边跑了,钱要紧,命也要紧啊!” 被称作陈把头的汉子答道:“那是自然。呸,这些土王,为个鸡毛蒜皮的事情都会干仗,如今土王死了,只怕是要大干了。” 王把头也叹气:“有什么办法?这天高皇帝远的,指挥使司都不敢管他们的闲事,我们小老百姓的,也只能小心些罢了。” 陈把头又问:“那你可打听过,是要跟哪家干仗?” 王把头答道:“打听了,那些土人,官话也说不顺溜,不过听那口音,若是我没估计错。只怕是要跟容米那边干仗呢!” 说到这里,两人估计也干完了手里的事情,声音渐渐远了。天赐赶紧出来一看,哪里还有他们的踪迹。跺了跺脚,转身进了茶寮打探消息。这一打听,唬了他一跳。原来容米土司和长茅土司中间正好隔着府城。若是走官道,必须从府城穿过。这也就意味着,如果长茅土司那边要对容米土司用兵,定是要经过府城的。再联想到家中住着一位身份神秘,跟容米土司那头脱不了干系的王之田王公子,天赐不敢再想下去,顶着日头便回了家。 天佑在前头官塾里。陈氏正跟小小在后厨准备午间的吃食,见他回来空着手,一头汗。陈氏便有些不悦,教训他道:“便是家中有事,也还有我。你也不看看日头有多烈,一出门就是大半天,还弄得一身的汗,一身的泥。快去洗洗换件衣裳,往后没事就不要出门,不然你父亲回来,又该说我‘慈母多败儿’了!” 天赐也没反驳,低头答应了便走,转身前却对小小使了个眼色。小小心中有数。见灶上活计已经差不多的,剩下的到了时间再炒菜就是。烧了一锅水用小桶盛了对陈氏说给天赐送水,陈氏照看着火势,也心疼儿子一身的大汗,点点头应了。小小便提着水往天赐兄弟俩房里去了。 进了房里,天赐往她身后一看。陈氏并没跟来。也没关门,顺手接过了水,简单将消息告诉了小小,小小听了大吃一惊,低头思索起来。 覃土王也死了,中间还有些缘故,会是什么缘故呢?莫非,那个浑身血的土人是王之田这边的,被人追捕正是因为刺杀了覃土王?小小很难不这样想,再想到如今王之田住在自己家,心里更是焦躁,一时却也没什么办法。 天赐却说:“土王打仗,关我们什么事?只不过若是经过府城,只怕会引起一些惊惶。待会儿我问问母亲,家中若是还有余钱,先屯些米面也不妨。王之田那边,我且想办法提醒他一句,看他是个什么态度,再做打算不迟。” 小小心下稍安,定了定神自去做事去了。 到了下午,王之田带着王贵进门,迎头便碰见去官塾接天佑的天赐,互相问了个好,王之田想起早上恍惚听天赐说要买狗,便随口问他可曾买到了狗。 天赐正不知如何开口,他问了这句便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接口道:“原来并没有狗卖。本想请马队的寻寻,谁知听说最近道上也不安全,长茅土司要跟容米土司干仗,马队都不往那边去了。也不知道这府城附近哪里还能弄到一条狗。” 王之田还好,王贵却突然绷直了身子,探究似的看向天赐。天赐拱拱手道:“官塾也快散学了,就不跟之田兄多聊了。”说罢就走了。 看着他渐渐走远,王贵突然开了口,刚吐出一个音节,就叫王之田止住了,二人进了屋子。王贵才用土语对王之田说:“莫不是赵家察觉了什么?我们也不过刚刚得到消息,这小子怎么就知道了?” 王之田往椅子上一靠,哼了一声道:“这有什么奇怪?长茅覃氏也没做什么遮掩,他既然提及马队,定然是从马队那边来的消息。不过一户普通人家罢了,能对我们有什么妨碍?” 王贵点点头,又恢复了哑巴的模样,不再开口。 晚饭时小小过去送饭,也没见他主仆二人有什么不同,又是气馁,又是庆幸。气馁的是并没有看出王之田的深浅,庆幸的是看王之田的样子,好像跟土王都没有什么干系似的。若真是这样,自然再好不过了。赵家依旧当他是王大人的侄子,好好照顾着,只待王大人的“兄嫂”将他接出去,这桩事情也就罢了。 天赐对陈氏说起添置米面等物的事情,陈氏皱了皱眉。食堂的生意倒是不错,一个月下来,竟然有三千二百多钱的剩余,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不过若是只算剩余,她手上也没多少闲钱,眼看家中米面等物还够五六天的,何必又去添置?便对天赐说:“这些小事,不用你cao心,你只安心将书念好才是。你父亲临走前跟我说过,待他回来,好好教导你一番,明年的县试,你也下场试试。成不成倒不提,让你先磨砺一下。你可不能因为家中的闲事,把正经事情给耽误了。” 天赐又劝说了一回,陈氏撩了脸子不悦道:“你这孩子!咱家时常都要买米,这价格你难道没看出来么?如今新稻子还没下来,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米面都贵着哩,何必偏要在这个时候添置?待过十几日,新米快下来了,这陈米的价格自然降些,就是要添置,也过几日再说就是。” 说了几回,陈氏都不松口,天赐心里暗暗着急,又不好明着说,只得求救似的看了看小小。却见她面色如常地忙着收拾屋子,并不答话,只好恹恹地出去了。 天赐一走,陈氏就叹气道:“这孩子,他父亲不在家,我想着他成日里也闷,这才允了他偶尔出门。谁知看着好像是长大了,实则还是个孩子。也不知哪里听了什么闲言,突然想起要买米面的事情,到底太小了,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荒唐!”
小小便笑了起来,陈氏瞪她一眼,问道:“有啥好笑?我都生气了。” 看她的样子,颇有几分委屈似的,小小更觉得好笑,嘴里说道:“夫人哪里是在怪天赐哥,小小看您的模样,其实得意得很呢!” 陈氏想了想自己说过的话,不解道:“哪里有得意了?” “怎么没有?”小小一边擦着家具,一边学着打趣道:“您的话,看似句句在埋怨天赐哥,可里头的意思谁人听不出来?天赐哥年岁不大,已经知道为家中生计打算,明年还要下场,这样有出息的孩儿,也就是夫人能教导出来的。” 陈氏又想了一回,果然有这样的意思,竟是自己也没察觉,不由也笑了起来:“天赐的确是不错的,比天佑强多了。往年倒没发觉,自从回了施州,他就像突然长大了许多似的,凡事还晓得跟我商量一番。唉,比他父亲可强多了……” 叹了这一句,又觉得有些失言,不该当着小小的面埋怨赵明礼,便说小小:“你也是个鬼灵精的,往日刘mama可没说错,你这孩子,也太聪明了些。” 赞得多了,小小也不惧,笑着说:“聪明些还不好么?我若是个傻的,夫人就不会要我了。” 陈氏点点头,又觉得小小这话听着有些伤心,便安抚她:“浑说啥呢?我们家的孩子,就没有一个傻的。再者如今这家里,缺了谁都行,可不能缺了你,要不咱们喝西北风去?” 小小又跟陈氏玩笑了两句,逐渐扯上正题说:“不过夫人,我觉得天赐哥说的也有些道理。午间吃饭的时候夫人可曾听见?” 陈氏不解她说的是什么事,问道:“午间忙得很,哪里在留意人家说什么。你听见什么了?” “我听那几个秀才说,长茅土王要兴战事,必会打咱们府城经过。若是到时土王进了府城,少不得给下头的人添置粮食,只怕过几日新稻还没下来,陈米的价格也不会降,反倒会涨些呢!” 陈氏一听便沉吟起来:“还有这事?我还真没注意。只怕今日天赐出去也是听说了这事,才张罗着叫我添置米面。这傻孩子,定是怕我担心,才不告诉我。” 小小便跟着奉承了两句,也不多言。果然陈氏想了一回便道:“罢了,左右比前些日子贵不了多少,这边还要给官塾里头供饭,添置就添置罢。你看厨下添置多少合适,报个数给我,明日我就出门办去。” 小小得了手,心中高兴,脆生生地应了,自与陈氏合计该添置多少粮食的事情不提。 第二日一早,悄悄将这消息告诉了天赐,他这才放了心,紧闭门扉不再出门,认真看起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