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章 来了稀客【三更求订】
赵家老宅是典型的一正两幅的铜锁形状,东西厢阁楼儿一半落在实地上,一半挑了出来,正是山地最实用的“吊脚楼”形状。 东厢阁楼下头原是放置着农具,如今挪了些出去,隔出小小一个房间作为下人房,住着刘管家两口儿并小小三人。 西厢阁楼儿里头住着赵明礼一家四口,下头便是喂养牲畜的猪圈羊圈鸡笼子。如今赵家人手不够,偌大的圈里头只懒洋洋地睡着两头肥猪,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尾巴。 原来圈羊的地方已是空置了出来,打了一个简易的灶台,旁边搁着铡刀等物,这便是每日里处理猪食的地方。靠墙的地方堆放着一堆草蔓子,这也是可以做猪食的。 下来避到猪圈里,一闻到那股子恶臭,陈氏便止不住地呕了起来。赶紧几步走出去远远站了,才觉得好受些。可那臭味还是往鼻子里头直冲,她拿帕子掩了口鼻也挡不住。 往日里住在上头,虽觉得有些异味,可刘mama收拾得勤便,屋里还燃着熏香,开着窗户,味道也不怎么浓。没想到这圈里气味这般大,婆母还说要自己伺弄这两头猪,可如今连这猪圈都不敢靠近,怎么个伺弄法? 正发愁间,刘mama牵着小小从屋后下来了。隔得远远的,小小便闻到了这股子气味,掩了口鼻抱怨道:“这般臭,怎么收拾得下去?” 刘mama上前拉了陈氏看了一回,见她浑身上下没啥不妥,这才松了口气,拿帕子掩着口道:“先忍忍,习惯了也就好了。” 陈氏拿开帕子正待说话。闻到那气味又忍不住干呕了两下,赶紧捂上口鼻说:“如何忍,实在是太臭了。” 不管如何,陈氏总归是养在深闺的小姐出身,嫁了赵明礼这些年也从未干过这等事体,一时真是接受不了。 倒是小小站了一会儿。稍稍觉得习惯了些。放开手道:“也还好吧,习惯了闻着也就不太臭了。” 一边说,一边走到猪圈边上往里瞧。 这正是早上喂猪的时节,见有人过来。养成了习惯的两头大肥猪以为是有吃食来了,笨拙地起身讨要。其中一头竟是同狗一样将两条前腿搭在了低低的围栏上头,吓得小小“妈呀”一声惊叫。往后连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刘mama和陈氏吓了一跳,赶紧扯了她起来,一个拍灰。一个连问:“可摔着了?可吓着了?” 身后传来一声低笑,三人回头一看,一个年轻后生穿着短衣,背了个背篓,正看着她们笑。 小小倒没什么,陈氏和刘mama却红了脸。 见这人眼生,刘mama上前行礼问道:“不知是哪里来的贵客?” 那人赶紧避开。口称:“快别!我是这家的亲戚,你们是?” 刘mama依旧低了头答道:“奴婢是赵家下人。不知这位老爷要找哪个?奴婢替您通传就是。”又叫小小:“快带客人堂屋去坐了奉茶。” 这下换了那汉子红着脸手足无措了,小小偷笑一声,领着他上去了。 小李氏正在院坝里头晒干菜,一见来人又惊又喜地站了起来:“二哥,你怎么来了?” 原来是小李氏的娘家人,小小便行礼退下,自去后厨舀茶。 小李氏也没耽搁,带着自家二哥进了堂屋,给赵李氏行礼。李二哥口称“堂姑”给赵李氏行了礼,她正瞌睡,让人给搅了,本有些不高兴。一见是李二哥,还背着沉甸甸一个背篓,脸上便笑出花儿来,让他在地炉子旁边坐了,随口问起小李氏父母进来可好。 小小舀了茶端上来,赵李氏便赶蚊子似的挥挥手叫她走开,嘴里嘟囔着:“刘家的呢?咋不出来做事?看你这脏兮兮的样子,瞧着我就犯恶心。” 小小也不答话,转身就走,她还惦记着下头猪圈里头的刘mama和陈氏呢。 下头大郎二郎已经打了大半筐子猪草回来。放下筐子也没停歇,大郎铡草,二郎拿了铲子清理猪圈,口里还跟陈氏说笑道:“二婶可别嫌脏,其实这猪啊,最是爱干净了。” 刘mama奇道:“这般脏臭,还能爱干净?” “那可不是?这天冷了还好,天热的时候,每日都得舀水给它们冲洗,不然就哼哼唧唧个没完哩!哎呀,它们俩可爱撒娇了……” 小小正好下来,听见这句一脑门子黑线。敢情二郎是拿这两头猪当宠物养呢?还撒娇……不过话说回来,赵家这两头猪,成日里就是大郎二郎管着,再就是小李氏偶尔喂个食什么的。 走近了,规规矩矩行个礼,叫了声“大少爷,二少爷”,迎头便看见刘mama和陈氏赞许的点头。 大郎听了顿了顿手里的活,目光怪异地打量她一眼,二郎干脆就叫出了声:“你叫我甚?我咋听着这腿弯子直打颤呢?” 小小腹诽,私下里是私下,没见刘mama和陈氏都在这儿呢吗?二郎突然说这么一句,不是给自己找事是什么? 果然刘mama就绷了脸说:“小小,切记主仆尊卑,不可以下犯上。往日里如何就罢了,从今儿起一定得恪守礼仪。” 这话一半是教训小小,一半是说给大郎二郎听的。 这称呼什么的,几个孩子在一边,没个大人在跟前听不见也就罢了,若是习惯了,顺了口,喊出别的称呼来,就以小小现时在赵家的身份,赵李氏肯定又要排揎她一番。不如平时就严谨些,莫临时露出马脚叫人抓住。 大郎心中通透,没说什么低了头继续干活。二郎就笑着逗她:“小小妹子,若是再这样叫,往后我可不带你玩儿了啊!” 小小嘟了嘴不去理他,心说谁乐意这样叫你啊,你以为我恨不得时时提醒自己是个奴婢么? 陈氏听了便说:“二郎爱护她的心是好的,可这规矩不可废。” “哎呀……”二郎苦着脸叹了口气:“二婶你是不晓得,咱村儿就这么大点,人家都笑话咱呢!人家村长家也请的有长工短工的,也没人叫老爷少爷什么的,我跟大哥走出去,人家都笑话呢!”
那是自然,与众不同肯定招人注目,何况大家情况差不多,严格意义上来说,赵家在这村里顶多算个中等人家。别人更殷实些的都没这些讲究,赵李氏安排的这些做派可不是让人笑话“穷讲究”么? 二郎一做苦脸,左脸上的疤痕就格外醒目些,刘mama心下叹这娃娃是个本分人,不过嘴上还是说道:“二少爷快别这样说,这是我们做下人的本分,管别人怎么说,咱家的规矩既是老夫人定了,还是得照着来。若是因着别人的话就轻易改了,那才真是个笑话哩!” 正说着,小李氏寻了下来。原来赵李氏留了李二哥吃中饭,要她二人好好准备一番。刘mama见下头有大郎二郎给陈氏帮忙,心下安定,便随她去了。 二郎便问小小:“李家二舅来了?” 小小有些子发晕,小李氏的哥哥二郎他们该叫舅舅么?便回答:“是三奶奶的二哥呢。” “那就是二表舅了。不知道这次来又是什么事……” 陈氏听见这句,便顺嘴问了一句:“难道是有事才能来么?也没见家中有啥亲戚走动啊。” 二郎嘿嘿一笑,便跟陈氏闲话起来。 小小这才清楚,原来小李氏的父亲与赵李氏是堂兄妹,施州习俗开“姑表亲”,叫做“舅家女,隔河娶;姑家要,张嘴要”。若不是因着这层关系,当年凭赵家的条件还娶不着小李氏呢。 小李氏在娘家时便是远近闻名的一朵花。人长得标致,一手好绣活,还有一门子好手艺,便是做咸菜。 施州冬长,冬日里头也没甚新鲜菜蔬,家家都是以咸菜为主。小李氏做的咸菜味道鲜美,还能长时间储藏,据说现在李家还有她出嫁前做的咸菜底子,这么些年了一点儿味都没走。 就冲这个,从小李氏还没及笄开始,便有那四里八乡的媒婆上门。用二郎的话说,是把她家的门槛都踏平了。 可后来因着这一层亲戚关系,拗不过赵李氏,李家还是把姑娘嫁给了赵老三。不过两家平日里来往也不是很多,除非有事,一般情况下小李氏的娘家人是不会上门来的。 小小一听,便跟陈氏对望了一眼。 这个时候上门来,还带着东西,莫不是也为了那免赋的事情? 旁的人倒还好说,这自家亲戚来求,说不定赵李氏一时抹不过情面就应了。 况且听话要听个音,按着二郎说的,甭管什么姑表亲,舅家女的,若是李家不想嫁姑娘过来,赵李氏怎么也求娶不到小李氏。为何李家会把这么优秀的一个姑娘嫁给不怎么殷实的赵家,恐怕其中除了开姑表亲的原因,还有些别的缘故。 这里头弯弯绕绕的,赵明礼可能都不清楚。而赵李氏说不准为了这些缘故,扛不住就松了口,到时可就不好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