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洗牌二
紫禁城内无秘密,至少主子们在所谓的奴才的那里。 宜妃的安排可谓严丝合缝。 首先是十一皇子病不重,明面上能看出来的就是虚弱,低烧。什么是低烧,这可不是后世有所谓的温度计知道人体正常体温37度,37.5度就是低烧。低烧只会是病人一种的感觉,而太医把脉也只能出现有热。也就是说十一阿哥得了一种会很容易被忽略的疾病。 其次,就是在这种情形之下,你还需要什么治疗吗?需要大惊小怪让太医驻守吗?不需要。这时候满人对于有热的概念就是先静饿两顿败火。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可以自愈的疾病。自然没有什么太医频繁诊治。可是身体不舒服,不想去上学,还是要上报。这当然很重要,因为这时候皇帝越疏忽,将来有问题皇帝的愧疚就越严重。 最后,则是一开始诊出十一阿哥疾病的太医,必须有理由不出席。那位太医是宜妃铁杆,常年负责九阿哥的身体。所以诊出问题之后,宜妃本能地让他连脉案都没有开,就说十一阿哥哭闹不给诊治。然后当天回程路上,就有一个满人泼皮冲撞太医的车,这个太医被跌出车,然后跌断腿。随后告假在家休养。 因为现在连大阿哥也没有分府,皇子们都住在紫禁城。所以也不存在自养太医什么的。而且太医院也分内教习和外教习。但不管哪一样,都是医疗世家们在把持,因为内外教习都是要推荐,然后才有资格可以考上来的。太医院是真正的医疗世家之间的事务。 而从十一阿哥奶嬷嬷死去开始,也不过两月时间,满清皇宫中其实没有平安脉这一说的,就是你有病就可以叫太医出诊,报备宫务记录。而十一阿哥素有体弱之称,所以没有什么精神,似乎也是正常的,加之之前的哭闹,有装病之嫌,宜妃就以这个孩子要好好板板性格的说法没有再叫太医来。 可事实上,十一阿哥这时候已经什么都吃不下了。吃进去什么都会吐出来,全身像蚂蚁在血液中涌动,加之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连哭闹也变得很困难。而康熙因为十一阿哥的这种无止境的纠缠,变得很不耐烦,还吩咐了要十一阿哥闭门思过,连上书房也不要去了。 宜妃之狠就在于此,今天康熙越冷漠,明天就越愧疚。当然宜妃也选好时机,在往阿哥所送过两次东西,然后让康熙斥责。 宫中的势力之间或许会有交叠,但是宫外和宫内的势力大多时候是不交叠的,这和皇帝的本身的威严有关。 不过十一阿哥有病这件事却是太子妃的姨妈说来的。 太子妃的姨妈,裕亲王福全的福晋西鲁特氏,虽然和裕亲王生了五个孩子,但是没有一个活下来,后来当然死心了,可是庶子她也不抱养,由着小妾养。 但是康熙看上太子妃,多少也有这一脉的女子连着几代都比较能生。尤其是生育时间都比较长,从年轻生到四十左右的比比皆是。 至于所谓的早夭问题,除了裕亲王家,其他还真的没有这个问题,康熙自己心里最清楚裕亲王后来的两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裕亲王夫妇两个现在也很难说是否心知肚明,但是两人最初孩子一个接一个死去的时候,内心的痛苦使得他们盯上了太医院。 裕亲王家养着一支队伍专门盯着各个太医家。这个是在裕亲王福晋直接在家吃斋念佛之后,福全去找他弟弟康熙要的权利。 他当时的说法也很简单:“我要盯着所有太医,我要知道咱们家的孩子要是死了,这里面究竟有没有他们的事情。” 皇帝当时不知道是出于愧疚还是自保。他的孩子活下来的也很少,在这之后很快皇后长到四岁的长子也突然死了。他同意了这个要求。 何况年轻的福全说这件事的时候,有一股自身不常见的血气。他一贯是个比较宽厚沉默的人,在那时却有皇帝同意不同意,他都要干的意思。大不了一条命罢了。让康熙难得地想起了父亲的兄弟襄亲王,只是襄亲王最后真的死去了。 老实说,福全的孩子生下来都是比较健康的,但是基本不具备抵抗疾病的能力,甚至说不具备抵抗太医的能力。因为他家的老四,比老五活得长,中间还烧过两次,没看太医自己好了。 但最后一次是腹泻,当然开始也没看太医,后来止不住叫了太医来,吃了三天药,还是夭折了。 而且裕亲王福晋生老五的时候难产,不具备再生的可能性。所以她是爱新觉罗家在康熙这一辈难得地能掌控前院的女人之一。侦察太医院她也是主事者之一,宫里哪个太医是偏向谁的,他们之间的联系是什么?关系怎么样?她这里是一清二楚的。 所以当十一阿哥看过诊,太医就摔断腿之后,裕亲王福晋立马就闻到了一股久违的宫廷“死孩子”的味道。 宜妃的聪明与傻就在于此。她聪明在于每一次都能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果断凌厉地出手,凭借着简单却又狠辣的方法一次次成功。傻当然是因为明知道皇帝对**有着超凡的控制力,却也依然打算动手。 只是这一次裕亲王福晋把这个消息记录下来之后,就给太子妃的妈传了信息:“十一阿哥或有不妥,这股脏水不知道会泼到你女儿身上否?” 不得不说,裕亲王福晋是欣赏小太子妃的。这种欣赏不是说长辈颇为欣慰地看到一个成才的后辈,而是欣赏着丫头小小年纪就能打脸康熙。 皇帝真的想让他的妃嫔们低太子妃一头吗?满朝有见识地文武听到太子,第一感觉就是太子地位不稳。因为太子全赖两点:皇后所出、皇帝宠爱。前者给他一个猪队友索额图,后者更是虚无缥缈无所适从。可就算太子没有这个猪队友,皇后所出这一条也是虚无缥缈的理由,皇后又不在了。妃的儿子和嫔的儿子尚且有很大不同,到太子这里,整个**都没有人在意。
太子妃只一个不行礼,就定了一个尊崇。有谁能提出质疑?满朝上下都知道,太子妃只给贵妃行了半礼,可又有谁提出弹劾了,连皇帝自己也只能骂太子奢侈来出气。可无疑,太子的高地位性却在无形中加强了。皇帝要是不立皇贵妃、不立皇后,那么就没有人能尊贵过太子。 这也就是说,太子自己不做死,他大概就很稳当了。 太子妃不向妃行礼,只是正妻的孩子不向小妾行礼。这当然也跟清的**的礼仪基础有关。到康熙朝确定这一套妃嫔制度,贵妃勉强算个侧妻,皇贵妃能算个平妻。这里头本身用的却是魏晋南北朝的礼法。而这套礼法本身却不是跟儒家尤其是朱子之后的儒家有关,它的根本思维是诸侯割据,士庶有别。 所以,太子妃这么做,跟她男人是不是太子无关。就是胤礽不是太子,在没有太子的情况下,她也能不向皇妃行礼。 可是就在大家都知道皇帝要冷一冷太子妃的时候,太子这边事故频发。于是太子妃的行为就更被合理化了。而太子的宠爱在这种关键时候也帮助太子妃拿到了一定的宫权。这中间的一环扣一环,不能不说是一串意外的组合,但决定最终能谋下如此大的利益——太子一家在**分庭别理,另出一系,与宫妃并驾齐驱的基础却是太子妃的第一次亮相。 仅凭这一点,裕亲王福晋就不愿自己家孩子早早地在康熙面前折了下去。 当然,裕亲王也要把这个太医的一行报给他弟弟的。皇帝在裕亲王的太医侦测队里肯定有人,仅就消息本身而言,裕亲王报不报区别不大。可是就态度来说,裕亲王还是要强调的。他不想被秋后算账。 因为皇帝这会儿正全神贯注地研究怎么杀葛尔丹,他还在考虑是不是亲自追击,顺手再把蒙古捋一遍。实在没空关注一个哭闹小孩儿,尤其是“母壮”的小孩。 回到葛尔丹这里,皇帝是越想越不甘心,出动三路几十万大军,还让葛尔丹跑了,他觉得斩草不除根,实为大忌。况且他对葛尔丹有一点瑜亮情结。葛尔丹是幼子,十几岁继承的时候,是刚刚脱了僧袍的小喇嘛,可就靠着被哥哥们剥削几乎殆尽的一点小部落统一了天山北路,后来一路打二十来岁就统一天山南路。漠北蒙古和漠西蒙古都是有名的彪悍,打服了的部落还是有很多人想跟着葛尔丹恢复成吉思汗的光辉的。 不趁着他病,要他命。难到还要等他缓过来,反咬一口吗?皇帝的这种心情反反复复,行为上就更反复了。本来召费扬古回京的,结果半道上又下旨买费扬古当时怎么能让葛尔丹跑了?然后呵斥费扬古让他停在科图反省,别回京了。 又算如果亲征,要怎么弄?粮草什么的要怎么办?所以即使裕亲王福全向他强调了十一阿哥的事不简单,可皇帝还是选择性忽略了。并没有提出什么改变。但是他不提,不代表太子就不会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