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腊八
康熙三十一年，十二月初七 暖阁里，“噼里啪啦”早就烧上炭火。 芸兮坐在黄花梨小长桌前，对着字帖，细细的描红。几日来，云泽下了学总是拿着大字贴给芸兮认字，这可是央了新请的顾先生写的幼蒙字词。每日先教识字，然后让meimei描写几遍，也不用多写，只让记住就是了。原先大家都以为芸兮年小，必定坚持不了多久，除了云泽倒是都不怎么经心。哪知芸兮却日日坚持习字，小小年纪就能在屋里握着毛笔写上许久。问起只说不能辜负哥哥和顾先生的心意。顾先生知道后，以后给芸兮写字帖倒是更加用心。 放下了七十让人特制的小号毛笔，看了看写好的几张大字。起身，又是伸腰，又是扭脖子的动了一番。芸兮才吩咐翠珠收了纸笔，看了看时辰，便打算去向纳喇氏请安。 一旁的青书早早取了一色的白狐围帽和斗篷过来。这还是病好后芸兮心血来潮，央了纳喇氏给做的。如今穿上了，只露出被暖气熏得红红的脸蛋和乌溜溜的大眼，衬得芸兮越发得精灵可爱。夏嬷嬷又取了件披风，上前细细裹住芸兮，以免被外面的冷风刺到。 待整顿好，一群人才慢慢走去正屋。 走进堂屋，来到右罩间。早有一旁的小丫鬟，掀起厚厚的帘子。 纳喇氏看到芸兮，忙让夏嬷嬷给抱到暖炕上。又有林嬷嬷吩咐小丫鬟端上糕点，放在小几上。带着的两名丫鬟也帮芸兮脱去了围帽和斗篷，露出里面的鸭黄色半新夹袄。 一番忙乱，丫鬟仆役才退去。 “姐儿，先坐着，吃点栗子糕。”纳喇氏温柔的说：“额娘还要在忙一段时间，等你阿玛和哥哥回来了，就可以用膳了。”原来董鄂七十今天带了云泽出去会友。 “额娘，您忙去吧。我只在旁边呆着就好。”芸兮乖巧的说。 见女儿在一旁乖乖地吃着栗子糕，纳喇氏这才叫王嬷嬷继续召了仆妇，处理事物。 芸兮一边无聊的吃着点心，一边听纳喇氏管家。忽而一名小丫鬟走到王嬷嬷身边耳语一番，王嬷嬷听后，走上前：“太太，二门的来回说庄子里的管事有事想见夫人。如今他家媳妇已经在门外等候。” 纳喇氏点点头：“让进来吧。” 一名穿着八成新绿沈色棉袄约莫三十来岁的仆妇走了进来，看着倒是有些精明的样子。 “给太太磕头了，奴婢是林业家的。” 纳喇氏淡淡的叫起：“你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太太，今年大雪下得太急，庄子里的年礼要比往年迟点送到府里。奴婢家里的就让来禀报一声，说是要到小年前才能送来。” “我知道了，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年前送到就行，也不用特地来说，唤人来说一声也就是了。”纳喇氏笑了起来。 林业家的恭敬得说：“夫人心善，体谅奴才们。奴才更不能不知好歹，原就该禀报一声。” 纳喇氏满意的说：“你也是个知礼的。” 林业家的高兴的看向站在纳喇氏身后的林嬷嬷，又回到：“这是做下人的该做的。夫人，明日是腊八。正巧从庄户那收了好些栗子、红豇豆、胡桃，乳蕈等食材，这次就带来府里让老爷和夫人能尝尝。” “额娘，是不是晚上就做腊八粥啊。”芸兮眨巴着眼前看向纳喇氏：“女儿也想看看。” 纳喇氏倒是不理会，叫人包了赏银给林业家的，又唤了人继续处理事务。 芸兮看着委屈：“额娘。” 纳喇氏叹口气：“本来还觉得你懂事了，变乖巧了，哪知道这好奇心反而重起来。也不是额娘不让你看，只是这粥要晚上凌晨才开始做，第二日起来喝才叫腊八粥。那个时辰你早就睡去了，又怎么能看到。等你再大些就知道，那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就是七、八种杂粮加江米小米熬制。” 芸兮只得无奈的点头。我知道是大杂烩一样熬粥啊，不过就是想看看古人如何做腊八粥而已。但看纳喇氏的样子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熬夜，更何况现在的自己作息很稳定，估计也起不来，这样想着也只得作罢。 腊八当天 一早，芸兮就激动地爬起来，想着第一次过古代的节日，就兴奋不已。换上了新做的水色裙衫，早早得就让夏嬷嬷抱到纳喇氏屋里。 纳喇氏抱过女儿“你个皮猴子，一大早就跑来了，想是昨天没有让你看到熬粥委屈着吧。” “额娘”芸兮软糯糯的喊道。反正姐儿现在是小孩，想怎么撒娇怎么撒娇。 纳喇氏看着女儿可爱的样子，也不忍心在逗弄，只让在一旁先坐着。 董鄂云泽跟着父亲到的时候，一眼看到meimei坐在暖塌上，一本正经，只除了那眼睛不安分地乱瞄。在看到自己的时候，眼睛突然发亮。 “哥哥，你可来了。”芸兮喊道：“我都等你好久了。” 云泽逗着meimei：“哥哥每日早起都在练武，平日不见meimei等着，怎么今天等哥哥了。” 芸兮马上改口：“那我不等哥哥，是等阿玛，哼。” 一旁替七十更衣的纳喇氏笑骂道：“姐儿，女孩子家，不可以没礼貌。”又回头吩咐：“还不替大爷把衣服换了。”自然有下人上前，带着云泽去换了衣服。 董鄂七十换了件居家服，扫视一番，问纳喇氏：“怎么不见芸兰，还有秋姨娘怎么也没来给你请安。” 纳喇氏笑着说：“芸芷打发了人说，身体不舒服迟点来请安。我想想不是什么大事，身体要紧，就让秋姨娘和她一起过来。”芸兮撇嘴，这jiejie身体比我还娇弱，隔三差五的不舒服。 董鄂七十点头，也不说话。 纳喇氏笑笑，只叫人去准备早膳。 等到董鄂芸兰带着秋姨娘姗姗来迟，就看到七十抱着芸兮在聊天，云泽时不时的插上几句话，而纳喇氏则是含笑看着。 芸兰马上冲到七十面前，不高兴地喊：“阿玛。” 秋姨娘扭着腰上前：“给老爷，请安。” 董鄂七十抬眼：“来了。”又低头和一双儿女讲话。 芸兰上前扯住七十的袖子：“阿玛，你都不理女儿。”扫了眼被抱着的芸兮，不满得说：“你都只抱着meimei讲话，阿玛偏心。” 董鄂七十马上放下脸。 芸兮无辜的说：“阿玛，心本来就是偏的啊。好像医书上说心是长在身体的一边的。” 七十一听小女儿的话，笑着点了下芸兮的额头：“兮儿说得对，心本来就是偏的，书上说的没错。”说完把芸兮放到椅子上，转头对着秋姨娘骂道：“懂不懂规矩，来了也不知道向主母请安。” 秋姨娘委委屈屈的向纳喇氏请安，芸兰只站在一旁不说话。 纳喇氏笑着说：“老爷，今天可是腊八节呢，芸兮这丫头昨晚就闹着腊八粥了。” 董鄂七十点头，走向桌前。 钟嬷嬷早就吩咐人端上好几种口味的腊八粥。 纳喇氏从中舀了一碗，递给七十：“正巧昨晚庄子里送了些赤豆、栗子，拿了做成腊八粥，知道老爷不爱吃甜的，这一碗可是用腊rou、豆腐干、大枣、蓮子、花生米又加上香菇、白果、木耳八种材料做成的。我想吃着应该是不错的，老爷尝尝。” 董鄂七十，吃了几口满意的点头，又亲自舀了一碗腊八粥递给纳喇氏：“夫人有心了。” 纳喇氏高兴地吃着碗里的腊八粥，也不管一旁儿女嬉笑的样子。秋姨娘看到七十没有叫自己一起吃，只站在一旁不高兴。 芸兮倒是高兴地指挥青书每种舀上一点，尝了几口也就饱了。又让人端了觉得好吃的粥给哥哥，看着庶姐恨恨的眼神，好心情地又叫人端了甜腻的腊八粥给芸兰。 “jiejie，尝尝，这个是甜的哦。”恩，是甜的，只是太甜了。 看到芸兰吃着粥，想吐又怕被训的样子。不得不说，芸兮的心情更加好了，叫你不向额娘请安。 芸兰吃完粥，看到芸兮身上穿的衣服，突然对纳喇氏说：“额娘，女儿今早起来的时候，发现衣衫都旧了，也没有新衣衫穿，只好穿了旧衣服，不像meimei都有料子做新衣服穿呢。” 纳喇氏看着董鄂七十，淡淡地说：“我原本就打算过几天，唤了人来给府里的人做一些新衣。兰儿倒是急了些。”也不管芸兰的脸色，顿了顿又说道：“之前姐儿生病的时候，她舅舅家唤人来送了些料子说给姐儿做衣衫。本来说给泽哥儿也做几件，只是给他推了说是给meimei的，不能要。”言下之意，你meimei身上的衣衫是我娘家给的料子做的。你meimei的嫡亲哥哥都不要求做衣服，说是给meimei的，你倒是急的来抢。 果然董鄂七十一听这话，生气说：“一个好好的女孩子家，怎么就眼巴巴的开口要这要那，又不是缺衣少食，平日学习的礼仪哪里去了。以后远着点你姨娘，莫再学了那小家子气来。你额娘教养是好的，你应该多来请安，学习。”又对着纳喇氏道：“以后不要让秋姨娘多接触兰儿，好好的一个女孩子给教成这样。我看兮儿就给你教得很好。” 纳喇氏笑笑：“原本之前就因为云泽小，没时间照顾兰儿，就想着好歹是生母，就让秋姨娘照顾了。再之后又生了姐儿，倒是时间上更少了些，也就只能吩咐人好生伺候大姑娘。不过姐儿现在也大了懂事了，也不用时刻看着，云泽也进学了，妾身时间上倒是宽裕了。如今老爷这样一说，妾身做人嫡母的，以后自然会好好教养兰儿。只是兰儿从小跟在秋姨娘身边。现在马上跟在我身边教养，肯定有点不习惯，就先继续让秋姨娘照看，闲了跟着我学习礼仪也就是了。” 秋姨娘只是拉着芸兰不放。芸兰也撅着嘴巴，不说话。 董鄂七十看到了，生气得甩袖子离开：“夫人决定吧，只要不出大错就行，我也不指望以后多好。” “哥哥，吃粥。”芸兮举着勺子阻止想说话的云泽。 纳喇氏笑着看着女儿，芸兮装作不知，只是津津有味的看着哥哥吃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