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对峙
在甲板上晒了一会，便有士兵来带我们到船舱中休息。 “俘虏的待遇还真不错。”我开玩笑地说。 夜阑没吱声，只是看了眼远处的天空，沉思了起来。 进了船舱才发现，方承影也在里面。那么多的舱室，就不能单独分两个给我们？小气至极。 “你要带我们去哪？”我斜着眼问方承影。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方承影不愠不火地反问。 这一句话，噎得我半死。正眼看他，却发现他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戏弄之色，但他嘴里吐出来的话，让人怄气不已。 “是去龙牙岛吧。”夜阑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但双眼，却一片清明。 龙牙岛？那不是九渊他们的老巢吗？方承影怎么会自投罗网？再说，去龙牙岛的路上，暗礁浓雾，非熟识航线的人，根本无法安然通过！ 虽然心中有疑问，但我还没笨到什么都讲出来。 “夜将军果然聪明。”方承影轻啜一口茶，赞叹道。 但在我看来，却是言不由衷。 “彼此彼此。”夜阑依旧是那副软棉花的模样，让方承影的暗讽无处着力。 我的眼珠转啊转，不停地对比眼前的两人。 还真别说，夜阑和方承影挺像的，全都是温如玉，清如水的翩翩公子。 方承影美如画，不食烟火般，有股子脱俗的清高，而夜阑，则儒雅非凡，举手投足，皆让人如沐春风。 如果说方承影是清冷的月色，那么夜阑，就是和煦的春风。 感觉上大致如此，我当然知道，夜阑这股和煦的春风，有如，也会化为凛冽的寒流，割肤刮骨。 “夜将军真是痴情，明知是杯毒酒，却偏偏沉醉其中，不可自拔。”方承影意有所指道。 “饮便饮了，倒也不见有何不妥。”夜阑淡淡一笑，蛮不在乎。 听聪明人说话，真累！ 这是我此刻的想法。他们两人，唇枪舌剑，打得不亦乐乎，可苦了我这个不太聪明的人。 不行！我不能落后，一定要迎头赶上！ 沉住气，我开始转动有些生绣的脑袋，琢磨他们两个人的对话。 “你是怎么勾搭上雨师的？”我冷不防地问方承影，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得意不已。 他们两个，谈来谈去，谈得不正是雨师？ “她本来就是我送去的人。”方承影的眼中闪过一抹意外之色。 果然如此！幸亏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九渊。我暗叫好险好险。 “你是怎么发现的？”方承影来到我跟前，抬起我的胳膊，解下我腕上戴的袖箭。 切，都抓回来这么久，才想到我身上的暗器？要想暗杀你，早就动手了！我不屑地翻白眼。 “说说看，怎么发现的？”方承影对这一点很感兴趣，又追问了一遍。 “我蕙质兰心，天生聪颖……”我自夸了一半，便识相地闭了嘴。 因为方承影又摘下我右手食指的那枚戒指，把玩了一会，戴在了他自己的手上。他的手指较我的粗了一些，便把戒指戴在了无名指上。然后，手握成拳，将戒指对准夜阑…… “当初我给她医病，发现她中了毒，却不致命，甚至能撑上五年之久，若是那些使者真想害九渊，干嘛不用些致命的毒药？”我连忙答道，同时，身体往旁边移了移，挡住方承影手上的戒指。 夜阑无声无息地走到我身后，把手搭在我肩膀上，示意我让开。 高手对峙，我还是不要螳臂当车的好。 飞速退到一边，坐山观虎斗。 “他要是想杀我，早就杀了，留我到现在，不过是想多一枚牵制九渊的筹码。你怎么这般好骗？”夜阑话是对我说，但眼睛，看的却是方承影。 我装死，打算不再理会他们两个人。 聪明人和聪明人讲话，的确不累，可惜，我不是聪明人，至少不及方承影和夜阑那般聪明。 “这么久了，你还是那么容易上当，真傻。”方承影与夜阑对峙的同时，也不忘捎带上我。 听到他宠溺的语气，心中一股无名之火，蹭地蹿起！ 我起身，一掌把夜阑推到一边，夜阑猝不及防，被我推个正着，捂着伤口退到一旁。 无暇顾及夜阑，我站在方承影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了起来。 “收起你假惺惺的样子！看了就让人恶心！我是笨，我若不笨，又怎会被你利用！你先是不要脸地欺骗我的感情，随后又想拉拢我替你研制控魂散，我不同意，你就要杀我！可惜啊可惜，你天资有限，即使有了师父的手扎，也没弄出什么名堂来。最后，还得故技重施，装得情深义重的同时不忘施以利益，终于从我手里骗走完善控魂散的方法！”伸手指着他的鼻子时间太长，胳膊有点酸，于是，我改成两手掐腰。 “知道了办法，又疑神疑鬼，怕我有办法破了你的蛊术，一直以来，只敢试探着用一般的蛊虫。不知该笑你还是该可怜你，自己挖坑自己跳，有了控魂散又如何，你最后，还不是被九渊一把大火烧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我不文雅的骂道，眼见方承影的脸色由白到青，那渐变的过程，让我热血沸腾。 “还好意思说夜阑，夜阑再不济，也比你强百倍！他好歹是迷恋雨师，明知她是jian细，却隐忍不发。可你呢？就知道利用女人！安插个jian细在九渊身边，你还有脸说？不引以为耻反而引以为傲？哦！我明白了，你生得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好皮囊啊！骗个把女人为你效力，简直易如反掌！再不要脸的事，你来做，总归是不一样的！”我冷笑连连。 我知道，自己此刻与泼妇无异。泼妇就泼妇，人的一生，又能泼几回？ “可你知道，我是怎么看你的吗？”骂得差不多了，我准备收尾。 “自作聪明，愚不可及！收起你的精神，换个无知的女人骗吧！”我满脸慈悲，劝慰道。 “你真如此看我？”方承影青白着一张俊脸，淡淡地问。 “先问问你自己，这些年，都做了什么？”我难得地说一句有深意的话。 “我如此不堪，你还迷恋我多年！”方承影声间略大，说了一句在我看来比废话还废话的——废话。 “初恋，不懂爱情。”我撩起散落下来的几缕发丝，拢了拢龙应扬教我梳的娇俏的发髻。 成功地听见方承影紧握的指关节，清脆的响声。 我扯动嘴角，漫不经心地笑了。 下一刻，方承影摔门而出。 如此失态，真是，真是，有伤风雅。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若不是被塔娜毒过之后，嗓音沙哑，我想，那笑声会更清脆甜美，效果也会更好。 原来，黯然放弃或是故作大方，无所谓的样子，抑或是婉转地冷言几句，都远不如痛快淋漓地破口大骂。 谁让他先对不起我！谁让我不是心胸宽广的名门淑女！ 活该。我又是一笑。 转念一想，我如此狭隘，也不是什么好人，是不是正因如此，我才会遇到方承影这样的混蛋？ 难道这就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不对不对，楚青环，你没那么差劲！ 初恋嘛，总归是不懂爱情的。我拼命地安慰自己几句，准备从今天起，修身养性，以待良人。 嚣张的气焰来的快，去的也快。 我想起了被我推到角落里的夜阑。 见我投来关切的目光，夜阑竟鼓掌大笑。 “楚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夜阑自愧不如，甘败下风！”夜阑笑道，那笑意，直达眼底。 我这才发现，原来夜阑真正笑起来，是明媚的，而不是温和的。 “其实我也同样佩服夜阑你，明知雨师是jian细，还虚与委蛇，难道，夜阑你是以自身为饵，想钓得雨师这条潜伏多年的大鱼？”我故作佩服地说。 “我不在地狱，谁下地狱？”夜阑慈悲地说。 但我看见，夜阑的眼神，微微有些落寞。 我想，他是爱雨师的，爱的深沉，爱的无悔。 最见不得别人这个样子，我转移话题。 “你会游泳吗？”望着窗外蔚蓝的海面，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银色鳞光，美啊，再看那翻滚的波浪，深不见底有海水，有如一头猛兽，冷冷地注视着我们，等待时机，准备吞噬一切。 我顿时觉得头晕目眩，连忙收回目光，不敢再向外张望。 晕船啊！ 我灌了一口茶，压住恶心的感觉。 “楚姑娘会游泳吗？”夜阑好心地替我顺顺后背，反问道。 我摇头，表示不会。 “这就有些麻烦了。”夜阑望着窗外，自言自语道。 “什么麻烦？”我好奇地看着夜阑，不知道他又打得什么主意。 “今晚会有暴风雨。”夜阑扫视了一遍船舱，最后，目光停留在榻上的被子一类的东西。 暴风雨？我木讷地重复这三个字。不常年在海边居住的人，不会了解，在茫茫大海之上，暴风雨，是多么的可怕。 几声布帛撕裂的声音，把我的目光引向夜阑。 只见夜阑正把床单一类的东西撕成较宽的布条，一股一股地拧成绳子，看夜阑动作娴熟，手法独特，想必，常年住在海上的人都会吧。 拧好的绳子看上去颇为结实，夜阑拿着绳子走到我跟前。 “楚姑娘，得罪了。”夜阑说完，把绳子缠在我腰间。 绳子的另一头，自然是系在他腰上的。 “你这样做，暴风雨要是真来了，我岂不是要拖累你？”我趴在桌子上，看着夜阑在那忙活个不停。 “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就免了我欠你的五百两银子。”夜阑头也不抬地说。 “休想！五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觉得有些困倦，于是我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