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离家出走
“你们还跟了我做什么?为什么我走到哪里都要带了你们这些‘尾巴’。”胡子卿忿忿的对大勇和卫队嚷道。 大勇嬉皮笑脸:“哎呦,小爷,这还不是您的造化,那些穷鬼子想有人跟了伺候要做梦呢。” “去去去,我上茅厕你们也跟了?” “唉,小爷,刚下过雨地上滑,小的还是跟了伺候着,小心别掉粪坑里。” “你烦不烦人呀?不去了。”胡子卿不快的坐在米袋上。 “小爷,大勇给您垫块儿手绢再坐,看这米袋脏了您的新衣服。” 胡子卿转身就走,一队随从在后面小跑着紧跟。 水灾不断,民不聊生,政府许诺的救灾物资迟迟不见踪影。他自己在慈善会同教会的外国朋友一起,没日没夜的张罗捐款捐物,辛辛苦苦的也是杯水车薪。就连得来的那点款子也没个去向了,怎么不让人恼火。居然省内还有江省长这样的人,发国难财,扣了那笔款子不知道了去向。日本的商行借机和见利忘义的商人勾结了哄抬米价。内忧外患都赶在一处了,子卿总听了百姓里有人在骂父亲胡大帅。 胡子卿来到省厅,不顾阻拦,直接来到江省长的工作室。 推门进来,竟然父亲和老叔胡飞虎也在,都是一脸的严肃。 “你来干什么?没规矩!”胡云彪见了儿子的闯入呵斥道。 胡子卿强压了怒气:“爹,老叔,你们在也好。孝彦就想来问问江省长,慈善会给灾民的那笔款子去了哪里?还有省厅许诺的救灾物资在哪里?我刚从灾区那边过来,天天有饿死冻死的孩子老人,为什么没人去管?” 子卿说得激动,声音微颤。 “滚出去!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少插嘴。回去读你的书去!”胡云彪暴怒。 父亲很少这么发火训斥他,子卿心里委屈。刚要再开口,老叔胡飞虎已经过来拉过他说:“娃儿,听话,你先回去。你爹和你江叔有正事谈。” 出了门,江省长的秘书,子卿教会里的朋友大鸣拉了子卿在一旁:“子卿,你冤枉老江了。那笔款子,是被汤军长给劫去了,不止这些,如今省库亏空,根本没钱,还欠了好多外债呢。” “那还不是他老江无能,做省长做成这个样子,就该下台让贤,难怪大家都骂他。” “子卿,省里的钱,都被令尊胡大帅拿去打仗养军队了,那一笔笔的清楚呢。江省长为这个闹了几次辞职了,如今日本人又勾结了几家银行在挤兑奉票,这么下去,省里财政大乱,就要出大事了。” “日本人,他们凭什么?” “乘虚而入呀,咱们没钱了,还不要拿地拿铁路去跟日本人换,他们就有东西谈条件了。” “这帮~~”子卿骂不出来粗口,气得牙关紧咬。 原来以为是江省长无能,看来是各路军长牟丝利、日本人乘虚而入、府库空虚、战事不断,这祸国殃民的到底是谁? 子卿怅然若失的回到家,满心茫然无奈。 子卿回到家,老仆人老普焦虑的拉过他:“小爷,你可是回来了,老夫子都发了几天的火了。你怎么疯出去几天都不上课念书呀?” “我去干正事了。”子卿叨念着,身后尾巴一样的卫队还跟着他。 “都滚开!”子卿骂道:“都回家了还跟了我。” 子卿来到书房,整整衣衫进屋。 这间书房,是父亲的“御书房”。 梁老夫子是个为人顽固守旧的先生,直到去年才勉强剪掉他留恋的长辫子,留了个前面剃头后面蓄发的“鸭屁股”式头发。 子卿坐到座位上,每次讲课前老夫子按了规矩都要先给子卿这个东北“太子爷”磕头请安,这是宫里伺候皇太子读书的规矩。在老先生眼里,子卿就是堂堂东北王的皇太子。子卿恭敬的作揖回礼,坐回位子。 老夫子沉着个脸,摇头晃脑啰里啰唆的教训子卿一阵“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道理,然后命他打开书本读《中庸》。 子卿心里烦躁,都什么年代了,又不考科举,还读这些无聊的书。 见大少爷没个好脸色,老夫子哼了一声,索性留了个文章令子卿今天写完,就摇晃着出去了。 子卿一看,又是八股文:《论君主国体之益处》。 胡子卿怒不可遏,极力压抑着自己的不满。 父亲的固执令子卿无可奈何。如今都已经是民国年代,皇帝退位多少年了,父亲还不许他去外面的学堂读书,还要他跟了这么个枯朽的老夫子学些没用的八股文。 子卿本就生性好动,老夫子却是古板乏味。子卿喜欢教会里的外国朋友,喜欢听他们聊天,讲天南海北的故事和世界大战的实事。 子卿看着先生留的这道题目,八股文是最没用的文章。整篇文章按一定的格式、字数。开篇先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部分组成。这种无聊的题目无聊的文章简直是空耗时间和生命,子卿提笔在纸上批了句“鼠目寸光、混账之极”,扔下笔离开书房。 晚上是招待日本特使的一个酒会,子卿一身考究的晚礼服,踏着优雅的音乐从旋转楼梯下来,招来无数羡慕的眼光。
“胡少爷来了。”有记者迎过来,咨询着子卿关于慈善会救灾民的事。 子卿应酬一阵,又同几位太太跳了两支舞,就寻了段连捷聊天。 “连捷哥,我~~我可能是最后一次见你。我买好了去美国的船票,我要离家出走。” 段连捷伸手摸摸子卿的头:“你小子没发烧?” 子卿低沉了头,痛苦的说:“我挣扎了很久了。我想当医生,我爹不许;我想干些实事,又力量微薄;我能干的,就是天天被关在屋里读书,读那些无用的古文,眼睁睁的看了日本人在铁路边境生事挑衅政府无人敢管,看了国家被外国列强瓜分。与其日后当第二个朝鲜,不如现在逃到个清静的地方,省得做亡国奴。” “幼稚,孩子话。”段连捷说:“你能跑到哪里呢?这就像风筝,线在你爹手里,你老子断了你的财路,你不得乖乖的回来认错。” 子卿抬起头,坚定的说:“我外国的朋友说,可以勤工俭学,可以靠自己挣钱养自己。没有我爹的接济,孝彦也能活,孝彦有手。” “你得了吧你~~”段连捷用手指戳了子卿的额头:“你连鞋带都不会系,吃饭还挑嘴,大少爷脾气,你就是那金丝鸟,不在笼子里养不活的。” 段连捷笑笑说:“你当是杨汉辰呢?他跟你一个论调,跑呀,跑到后来怎么样?被打得屁股开花,断了腿现在还躺在床上。子卿你别去学他。” “那是他笨,我要是走,就走得彻底。” “小爷,老爷让您去书房。”老普来喊子卿。 穿过灯光灿亮的舞厅,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水气息,皓腕如雪的名媛太太们热情的同子卿招呼,还有些年长的贵妇索性倚老卖老的借机摸拧着子卿的脸蛋,调笑着。 子卿不温不火的应酬着快速抽身去父亲的书房。 一进门,父亲沉了脸,桌子上放了根鞭子。 子卿心里一震,不知道父亲是不是察觉到他要出走的事。 父亲愤怒的将一张纸拍在桌子上:“你干的好事!跪下!” 子卿顺从的跪下,心疼自己一身名贵的晚礼服。 “爹,孝彦怎么惹您不高兴了。” “你小子真有种。你怎么能骂先生?自古‘天地君亲师’,先生被你气得辞馆了!你~~你怎么敢骂老师?这是忤逆,夫子说你不可救药了。今天不打你,对不住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