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姊妹
那几个老道的婆子倒是什么都明白,故并不搭腔,只是夏枝被张mama瞪了好几眼,心中很是不自在。 丁姀探探头往正屋望:“mama,怎么我们不进去吗?” 张mama面露赧色:“现里头正凑成搭子摸骨牌……赵大太太是庄家,闹得不亦乐乎……”言下之意是,根本没人理会她。 丁姀点点头,想到摸骨牌四个人,大太太、二太太、母亲再加上赵大太太刚好一桌,那么丁婠她们在干什么?心里想的不过像流水一般滑过,并不想问。张了嘴,她只半询问半随意地说道:“那要不,咱们回去吧?” 三太太原意是让丁姀等一会儿,等赵大太太玩腻的时候再进去。于是张mama就说道:“其实就是欠跟二太太禀报。小姐,五小姐七小姐九小姐她们都在后间陪四小姐说话呢,要不咱悄悄到那里去?” 丁姀这才想起来还有个丁妘,只好点头表示无异议。张mama咧嘴笑,指挥婆子们把肩典抬起来,从左边仪门绕到正屋穿堂的角门,从那儿偷偷溜了进去。不必路过堂屋,就能沿着过道到丁妘她们说话的地方。张mama熟门熟路地将人引到一道半阖的绿砂纸槅扇门前,在外扣了扣黄铜小扣环,禀道:“四小姐,八小姐来看您来啦!” 里头半天不见声。丁姀劝张mama:“别是四姐她们已经回前厅去了,咱们就先回去吧?” 张mama哪里肯依,又对里面说道:“四小姐?五小姐?八小姐来了……” “哎呀吵死了!”一枚黑子“咕隆”丢到张mama脑额上,张mama“哎哟”一声捂住额头,可是却笑道,“七小姐也越发有准头了,一打一个准。” 丁妙黑着脸慢吞吞出来,身上的绿绸罩子漫发出一股nongnong的玫瑰露香。她半眯起眼,俯下身,步摇晃得个眼花缭乱,左鬓还插有一支宝蓝色的纱花,就是昨天晚上丁婠拿去给母亲的那种。似乎没听清楚张mama适才的话,问道:“你说谁来了?” 张mama半尴半尬地又回道:“七小姐,是八小姐过来了。” 丁妙一甩眉:“老八啊?哪儿呢?今朝不是被我娘给打了么?” 张mama半下没回过神,丁妙这口气让她一个杵住了,不知该怎么回应。 这丁妙是丁家出了名地难缠,下人们每每总是小心回避着,万不去触她那个霉头。说话似含着钉子,往人家心口上一扎就是一道血口子,对人又冷冰冰的,数九天里都能给人冻得起鸡皮疙瘩。就只这些倒也罢了,偏她又是个气傲的人,碰着奴才们做事情碍她眼了,尤其是在外人面前丢了脸,更是不可饶过,回自己屋里头,不打不骂,专想别人没有想过的法子对付。上次她屋里一个扫地揽粗活的丫鬟不小心撞翻了棋盒,她就愣生生让人用棋子熬了锅汤喂那倒霉孩子喝,完了还让她家里人给带了出去,那天丁家从里到外都是那丫头的嚎声,骂的都是些不堪入流的话,反正都是一拍两散的了,也就只能逞逞口舌之快一解心中怨怒了。 这回丁妙用了颗黑子打张mama,张mama好不担心,她的晚饭会不会也是一锅棋子汤。阿弥陀佛哎,她吃完就直接归西啦!所以惊地不敢再动弹。 那棋子砸了张mama之后正好“噗”一声掉到肩典的团花被子上。丁姀觉着被子上落下个东西,就伸手摸了上来,又听丁妙如此说,心里好不冷笑。这里可没有周瑜黄盖,谁愿打谁还乐意挨了?今朝她已挨了打,是她落了把柄在二太太手上不得不挨,可谁有道理说,你二房家的主子就能打我家的下人了? 于是也不以笑脸相迎,只淡淡说道:“七姐好大的脾气,我们张mama可是搅了七姐的什么好事吗?” 丁妙这才看到仰头说话的丁姀,依旧冷道:“只是搅了我的局,我就差一步便能破了六哥的局,偏这个老家伙出声打搅,你说该不该打?” “对弈,求的是心静,颐养情cao,七姐你好认真。”丁姀抬起手把棋子伸到丁妙面前,“一百八十一颗,可不能少了一颗。”闻言六爷丁泙寅也在里面,丁姀就冷静了下来,不好跟丁妙硬碰硬,到底是背景不同。里头有丁妘坐镇,还有五姐九妹都在,说得不好,届时被人取笑的还是自己的父母。她暗暗叹气,面上已漫上了轻柔的浅笑。 丁妙一把握了那颗子夺过来,拍了拍上头,似乎嫌它染到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说道:“这副棋子可是四姐才昨天送的,是四姐夫亲手挑的,我可不想弄地不全。” “你这丫头也真是的,也不是值钱的东西,丢了就丢了……还拿它当宝贝供起来不成?”里头一句话,顿时惹起一堆笑。
嘻嘻哈哈地一阵过后,丁婠才出来,手臂穿过丁妙的胳膊,挽住她说道:“好个刁嘴的七妹,八妹有伤在身,你非但占住门不让她进来,还跟mama发起了脾气。适才我们可都瞧见了,那盘棋六弟是赢定了的……你不信,六弟说再来一盘。” 眉清目秀的丁泙寅也出来解围:“就是就是,铁定是你知道输定了,就耍起了无赖……四姐可都瞧见哩……”说到一半,突然怔住,呆呆看了夏枝片晌,咳嗽了几声,对那几个顶肩典的婆子说道,“还不把八小姐抬进去?” 张mama应声不迭地轰她们:“快进去快进去……” 丁姀狐惑,眼看着夏枝跟在肩典旁也进来了,丁泙寅的眼神却还滴溜溜在夏枝身上上上下下地乱睃。她大感事情不妙,这六哥的眼神,怎么就那么怪呢? 一团人原本围在东窗的一张大弥勒榻边,榻上的床桌未及撤去,上头果然架着一副被拨乱的残局。看样子,丁妙是气得把棋局搅乱了之后才过来怒冲冲地朝她们扔黑子的,也就是说,她是知道来人究竟是谁的。 弥勒榻的榻头,斜倚着个大红错金丝坎肩的少妇,额束泪型红宝石抹额,朝阳金凤衔珠钗,并耳鬓藕色串花,青春里洋溢着一股少妇风情。项上的赤金盘螭璎珞圈在西窗金飒飒的阳光下划出一道弧形耀眼的轮廓,配项圈的则是个五彩琉璃鸳鸯石,好一副流光溢彩,金辉耀熠之相。更衬得丁妘腮粉玉容,乌黛如绣。这一看,仿佛天生就是个贵妇的命。 丁姀不得不感慨,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果然还是老祖宗的话是硬道理。 丁妘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举手投足却已渐成老道。多少年来在二太太的熏陶下,女承母色,母女俩极为神似。光那面戳着,水灵灵的丹凤眼朝人瞟一瞟,就不禁让人寒噤。不过她此时却笑吟吟地,身子微微探前:“八妹近年来可好?”边说,边上上下下打量丁姀的整张肩典,弯弯柳眉瞬间带出了一股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