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代价
二太太笑了笑:“弟妹,你用的是老姜吧?” “呃……”若比谁辣,文氏哪里能跟出生名门望族,自小跻身太太奶奶队伍里的二太太吴氏相比。这话分明是在向三太太耀武扬威,姜是越老越辣,她文氏算个什么东西? 三太太脸上阴晴不定,更不敢去瞧丁姀,怕把注意力引到她身上去。 “二伯母,用来驱寒,自是老姜再恰当不过。”丁姀微笑着说道,把手里头的姜水喝得只剩下了个底,姜黄色的水在碗底还沉着几丝姜皮。 三太太闻言瞪了她好大一眼,怪她不在这个时候安安静静喝她的姜水,偏出来当出头椽子,这不是引火上身吗? “嗯。”二太太扭头放下手里的盖碗,对丁姀正色,“姀姐儿也快十五了吧?” 丁姀起身到二太太面前敛衽:“方才不及拜见二伯母,是侄女儿年小,不懂事,望二伯母别怪罪才好。” “十五,也不小了。”二太太颇不以为然,状似无意地道。 丁姀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二伯母,侄女儿才刚过了十四呢。”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丁姀这副样子,愣是二太太有意要抓这把柄也不再好意思。于是也懒懒地一笑:“是了是了,你是小,个子也都没长足,你五姐七姐她们早就亭亭玉立的了。” “是呢,”丁姀回到绣墩坐下,“不过我刚回来,还并未见过两位jiejie。” 二太太的细眉就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随之问道:“你五姐昨晚不是来过的吗?” 丁姀“啧”了一声:“我倒给忘了,是来过。”只是这一问,她就知道五小姐丁婠在昨夜确实去过二房院里,可却不知道她回来的消息究竟是丁婠走漏给二太太的,还是二太太自己从舒淳身上晓得的。 二太太掖帕似笑非笑,突然又转了话题:“姀姐儿年纪轻轻记性却不好,我问你,你往年抄的那些经书,可记下了多少?” 乍一问到这桩事情,三房这边的人个个抽了口大冷气。文氏更为不安,慌忙端起三太太的那碗姜水要作解释,就见二太太的手已经伸了过来,竖起手掌一挡,压住她的手,半眼瞧她,半眼又瞧丁姀,微微笑道:“不喝了,待会儿妘姐儿回来还得喝,我的肚子可受不了。” “妘姐儿今天还过来?”三太太原本是想丁妘起码也得隔个一天才再回过来,需知要她亲自去接待的客人,定是侯府的什么人,在姑苏城住个一两天也是正常。怎么想丁妘竟然这么快就又回丁家了……她的心顿时被搅和地一团乱。 丁姀也微微愣了一下,稍后想了想,这也在情理之中,舒淳还在丁家呢,这信国公府的宝贝但凡出点差错,可是连丁妘自己都会被牵连的,她能不急着回丁家来亲自看着孩子吗?昨天夜里在路上擦肩而过的时候,张mama还以为丁妘一去不复返了,后来知道淳哥儿的身份才安下的心。所以,也因为是这样才敢说那番话给夏枝听。 二太太点点头:“是啊,昨天夜里打发人来送的消息,说今天中午就回来。” “可是来接淳哥儿的?”三太太不禁性急。要知道丁妘好不容易回娘家一趟,赵侯爷家的那门子事情可都靠从她嘴里打听出来才是真正可靠的。 二太太却没就这个话题说下去,只是对身旁一直静静立着的老mama努了个嘴。那老mama就低应一声,几步到丁姀跟前,摊开手掌心,露出那串棕褐棕褐的五眼六通手珠。 三太太这时候哪里还顾丁四小姐丁妘的事情,触电似地咬住手里的绡帕,瞪圆眼睛直勾勾看着老mama。 丁姀也渐渐起身,从老mama手里拿起手珠,不解地望二太太。 二太太似乎对她们这一连串的反应极为受用,笑得较刚坐下时更加不屑:“方才你娘一提我倒是给想起来了,手珠我从淳哥儿那里给你拿了回来,以后可得管好了,若再丢一回,可不是那么便宜就能还你的了。” 丁姀佯作战战兢兢地收下,心中却不禁有了个大疙瘩。二太太这般顾左右而言他,是在暗暗里吊母亲的胃口,待到母亲按耐不住时,她就能立马洞悉母亲接自己回来背后的动机了。 其实这并不用费心去猜,二太太的目的显然并不止于此。 “刘mama揣了这个东西一整夜,连觉都没睡好,生怕院子里出什么事。”二太太接着说道。 三太太听不明白:“五眼六通虽也值几个钱,但也不至于惹来不孝之徒吧?” 二太太瞥了她一眼:“弟妹你是糊涂了吧?姀姐儿当初为什么上山?今朝无缘无故地回来,刘mama是怕老太爷一不高兴起来,祸及咱们呐!” 把整整一个丁家的祸福与否都压到了丁姀一个人身上,而且是以如此荒诞的理由,但是在场的人却愣是没有一个敢吭一声。丁姀不知不觉握紧了手里的那串手珠,身边的春草早已经满头冷汗。 这才是今天她过来真正想触及到的话题,兜了老大一个圈子,先令人差点以为她不会计较了,可孰知她们都太乐观了。丁姀也有些没底,自己帮母亲想的法子,到底能不能挡住二太太的这张嘴?
三太太的脸色已经发白,看了一眼丁姀,低声说到:“二嫂,姀姐儿也不小了,何况你说六年……六年也过去了……俗话说父母在,不远游,眼见我跟老爷都已经是这个年纪,煦哥儿又还小,总得有个贴心的在旁才成啊。” 二太太听完忽露诧异:“弟妹说的是什么话,我又不是母夜叉,能有那么蛮横不讲理的吗?姀姐儿是不小了,我前几天就在动心思让她回来呢,可巧你比我走前头去了。” “呃?这……”三太太显然懵了。 刘mama搭腔:“三太太,恕奴婢多嘴说一句,二太太前些天思量四小姐快从盛京到家了,就想着自打办完四小姐的喜事,她们姐妹几个就没聚了。四小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一家子热热闹闹地吃一桌岂不好,于是老早动心想跟三太太您商量呢。” 主仆两一席话倒把丁姀母女弄得很是不懂礼数规矩,擅作主张。这么一顶帽子扣下来,丁姀光光想想都觉得不安。 然文氏脑子里转悠的却是,丁姀以后都不用回掩月庵了?! “我看你是真正糊涂了!”二太太收起笑忽而板起脸孔,指了指三太太,“你要知道,向来都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咱们姀姐儿上山的时候是三跪九叩上去的,下来岂能就这么随随便便没有诚意?”说着往西天合掌拜了拜,“老太爷哟,姀姐儿年纪小不懂事,您可千万别怪她呀。您若是有气,媳妇儿替您罚了她就好。” 这都几年了,要真有六道轮回之说,祖父这会子只怕已经跟淳哥儿差不多大了。丁姀在心里冷笑,原来是挖了个大坑在这里等着她呢!幸亏方才吃了几口饭,要不然还没力气听她这么絮絮叨叨地兜圈子。 三太太听得腿直发软,央道:“这哪里能怪姀姐儿,这是我这个做娘的做的不当。二嫂若是要罚,也该罚我才是。” 二太太叹了口气:“需知老太爷在世时是个极为公正之人,怎么会不分青红皂白,任意牵连旁人呢?你虽为姀姐儿的母亲,可腿脚是长在姀姐儿身上的。她但凡懂些道理,就该死活不回来才对。我就说啊,姀姐儿啊,你这些年的经书可是白抄了,佛祖教的道理,你可是一条都没印到心坎里去呀。” 三太太还欲再解释,丁姀不忍母亲再失身份求二太太,当机立断地跪到二太太跟前:“是丁姀没有瞻前顾后为丁家考虑周全,二伯母,您罚吧,丁姀当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