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初遇
饭后,李氏带着几个孩子在屋里头查看给娘家的年礼。脚跟前,‘乱’哄哄的堆了一堆东西,因担心四‘色’果子塞在麻袋里被压碎,又从底层翻出来,用红绳子牢牢的困住了。 陈雪娇特意给姥姥家留了一坛子盐鸭蛋,把上头的盐洗干净,煮熟了,和四‘色’果子装在一起。 正忙‘乱’间,二房的陈齐林和陈雪姚兄妹俩进来了。 “哎呦,大伯母家的年货办的真丰足。”雪姚笑盈盈的,一张俏脸一团的喜气。 这么冷的天,雪姚穿着百‘花’曳地长裙,各‘色’‘花’朵沿着纱裙依次堆叠,裙摆上多多梅‘花’跟随她的走动‘欲’飘落,外面套一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一把青丝用一根银‘色’卡梳挽起‘插’着一根蝴蝶钗,脸上只擦了一层胭脂,越发显得皮肤细腻柔嫩。 陈齐林则穿着一身黑‘色’缎子长袍,袍子内‘露’出水银‘色’的镶边,腰上别这一枚‘玉’佩。他朝李氏行过礼,眉‘毛’微抬着,一双眼睛上挑给人一种‘阴’郁的感觉。 不可否认,这一对兄妹确实在这个农家院子里光彩照人,一点都不像农家出身,反倒有点大户人家的感觉。 雪姚打小在丁府里浸‘yin’,陈齐林是自打到了白马书院,日日和那些贵公子相处,极力的想洗去身上的泥土气息,即使是在家里穿着打扮依旧一丝不苟。 李氏看到这对兄妹俩进来,又穿着那么华丽。手忙脚‘乱’的把椅子擦了一遍,请二位坐下。 雪姚来家里这么些天,还是头一回踏进大房的屋子。 陈雪娇冷眼看着。不知道二房打的是什么主意。 “齐林穿那么薄,冷不冷?”李氏到底‘奶’过齐林一场,看他穿那么薄真正的关心起来。 齐林喝了一口热茶,微微一笑道:“穿暖了常倦怠,整个人没了‘精’神,影响看书。我在书院一向穿这么薄,人也清醒。看书写字不困。” 话说的文邹皱,时不时瞥一眼坐在对面的陈齐安。陈齐安穿着一身灰‘色’的新棉衣。那棉衣是李氏亲手缝制,布亦是纺车纺的粗棉布,虽然不如陈齐林的衣裳华丽,穿在陈齐安身上依旧掩盖不住的风姿绰约。听到陈齐林这么说并不接话,朝他笑了笑,眉梢眼角一派朗然。 陈雪娇转动着眼珠子从陈齐林和陈齐安身上轮番扫过,这几个月,两个人都长开了,如今看来俱是茅山村难得一见的气质出众少年。论英俊,还是陈齐林更胜一筹,不过他的英俊含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而陈齐安虽然在样貌上落下风。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明媚,含着一股子乡间的憨厚劲儿,观之更加可亲。 李氏拿果子硬往雪姚手里塞。嘴里说:“话是这么说,可你也要爱惜自个的身子。” 说了一会子话,齐林和雪姚话里话外透着对李氏的感‘激’之情。 还不是为了昨儿晚上李氏亲自下厨给齐林做了一顿饭。 一盏茶的时间,齐林起身去里间找陈秀才叙话。 原先陈齐林不知道白马书院的院长是陈秀才昔年同窗,这次回家之前,偶然间知道了。因此一回家就朝陈秀才行礼。 以前,二房的孩子从不把大房放在眼里。虽说大房买了地赚了点钱,但这点子东西对将要入丁府的雪姚来讲,就如同那苍蝇‘腿’上的看也不值得看一眼,今儿倒巴巴的上‘门’了。 兄妹俩走后,李氏给陈雪娇几个感叹,陈齐林到底读了书明了理知道礼节了。 李氏‘性’子软和,脑子一根筋,别人给一根针就认作‘棒’槌,二房的孩子‘露’出三分笑脸她就认为他们转了‘性’子。陈雪娇本想给李氏浇一盆冷水,但想着大过年的,到底忍住了。院子里响起一阵惊呼声,陈雪娇探出头。看到黄蜻蜓手里捧着一束粉白的梅‘花’,满脸通红和陈齐林面对面站着,陈齐林的衣襟上沾着几朵残‘花’。 ‘私’塾的梅‘花’开的好,黄蜻蜓每日都采摘一束给陈雪娇送来。 院子里积雪路滑,一时没有看清脚下,滑了一下,撞到了陈齐林身上,一捧梅‘花’蹭到了他的‘胸’前,黑‘色’的丝袍上尽是‘揉’碎的‘花’瓣。 黄蜻蜓手足无措的站着,话也说不出口。今日她打扮的格外俏丽,穿着霞彩红‘色’梅‘花’裙,外面套着一件刻丝百‘花’袄,映着手里的红梅,让周围的冰雪失了颜‘色’。 “路滑小心!”陈齐林挑了挑丹凤眼,淡淡的开口,拱手做揖,“抱歉,挡住了姑娘的路。” 弹了弹身上的残‘花’,转身朝上房走去。黄蜻蜓呆了一呆,几瓣梅‘花’打着旋儿飘落在雪地上,她把手里的梅枝攥紧了,一颗心砰砰直跳。 这一幕全部落入陈雪娇眼中,她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想着还好齐林对待外人倒是有礼。 “蜻蜓。”陈雪娇几步走出‘门’外,拉住了黄蜻蜓,她的指尖冰凉,眼神呆呆的,只当她刚才受到了惊吓,接过她手里的梅‘花’一力安慰,“没事了。” 黄蜻蜓眼看着上房的帘子一掀,黑‘色’少年的身影消失了,回过神来任陈雪娇拉着她朝北厢房走,过了许久才问:“那人是谁?” “我堂兄。”陈雪娇只当黄蜻蜓随口一问,朝她解释,“在白马书院读书,放年假才回来。” 黄蜻蜓一声不吭,陈家二房与大房不和是满世界都知道的事,她自然也清楚。 只是那少年如此的飘逸出众,刚才若不是他一手扶住自己,只怕自己早跌落在地下,‘弄’的满身泥污了。他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和着梅‘花’的清香,愈加绵远馥郁。 陈雪娇拿出一盒子‘花’生窝丝糖递给黄蜻蜓。她接过咬了一口,这糖是她平日里头最爱吃的,往日都要赞一声香甜的。今日倒一声不吭。只觉得嘴里没味,吃了一颗不在拿。 陈雪娇还奇怪,问她:“怎地,你一向喜欢吃,今日怎么不大爱吃了。” 黄蜻蜓又捡了一颗,把里面的‘花’生仁咬出来细细咀嚼,道:“就是因为往日太喜欢吃了。倒把牙齿吃的疼,不大敢吃了。”又像掩饰什么似的道。“不过心里还是馋的慌。” 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插’在瓶子里的梅‘花’。 陈雪娇不疑有它,真的以为她的牙齿疼才恹恹的。 陈雪如和王静好在绣帕子。用的是不常见的凸绣,先将棉‘花’或废线团成一团,用线把棉团钉在刺绣纹样内。有的在棉团上用薄绸封好,然后再将原定针法绣上去。这种绣法极其复杂多变,一般人家都不怎么绣,也绣不好。雪如算是心灵手巧的了,绣的依旧不满意,一张帕子拆了绣绣了拆。静好因为打小跟着娘学过的,绣起来很轻松,一张帕子绣了雪,雪里一支红梅。栩栩如生,离远看,给真的一样。 这样的帕子放在二姑文英的铺子里头卖。很抢手。过年了,大姑娘小媳‘妇’没有那么大规矩,闲日里经常去镇上逛,添个帕子买个头巾是常有的事。一开始,陈雪娇提议把静好剪的窗‘花’放在文英铺子里寄卖,没成想剪的窗‘花’不消一日就卖光了。静好这才起了心思卖帕子。 自打上回在镇上摆摊卖帕子遇到了去烟‘花’巷的爹,她是再也不愿意去镇上了。 在文英铺子里寄卖帕子。虽然钱不多,到底是个进项。李氏很大方,把那钱都让静好自个留着,笑着说是她日后出嫁压箱底的钱。 陈雪娇看黄蜻蜓发闷,拉着她进里间耳房看jiejie们绣‘花’。 黄蜻蜓和静好的感情比一般人深厚,也是因为两个人俱没了母亲的缘故。 屋子里暖烘烘的,映着窗子外头的雪,窝在炕上绣‘花’、喝茶、闲聊,显得非常闲适。 “这帕子绣的好,梅‘花’给真的一样。”黄蜻蜓拿起炕上笸箩里的帕子,细细摩搓着。 梅‘花’又让她想起了一身黑‘色’丝袍的陈齐林,梅‘花’的汁水沾染了他雪白的袖口,不知道能否洗的掉。 想到这里脸‘色’一红。 静好看了她一眼,手里的绣‘花’针翻飞,笑着说:“你喜欢就拿去。” “真的?”黄蜻蜓拿着帕子,脸贴着梅‘花’的那一边,满心里都是柔情。 陈雪娇窝在炕上,懒洋洋的舒展了身子,泡了一碗炒面茶喝。她不会绣‘花’,连着绣破了两个帕子,干脆不锈了。李氏担心她日后到了婆家会闹笑话,要求她每天绣几针,别的倒也罢了,总不成日后的嫁衣也要别个帮忙。 雪娇嘴里答应着,离了李氏的眼,依旧我行我素。 这时,‘门’帘掀开,一阵浓郁的香气扑进来。 陈雪娇朝‘门’口往去,只见雪姚手里拿着一块绸子进来了。 ”哎呀,好热闹。”雪姚跨进‘门’,不等别人打招呼,自己先盈盈笑开了。
她一向看不上这些堂妹们,怎地今日不请自来了。 “静好越来越出挑了,雪如也是。”雪姚觑着眼睛细细打量雪如和静好。 她们两个俱穿着家常的小袄,朴朴素素,倒也清爽大方。静好本来就生的漂亮,眉眼里藏着说不清的冷清和明‘艳’,一件家常的袄子披在身上也掩盖不住她的风华。 “雪姚姐。”雪娇几个俱都站了起来,给雪姚让座。 雪姚并不坐下,伸手抹着静好身边的帕子,细细看了一回,满眼里都是惊叹,着实夸奖了一回。 来者是客,何况是一个堂姐。雪娇给雪姚冲泡了一晚面茶,焦香的味道溢满了屋子。 雪姚依着静好坐下,把手里的粉‘色’绸子放在炕上。接过雪娇的面茶喝了一口,涂抹着鲜亮凤仙‘花’的指甲轻轻叩响碗沿。 “好鲜亮的绸子。”黄蜻蜓伸手抹了抹绸缎。 如水的丝绸铺排在炕上,散发柔亮的光泽,一看就是上好的苏杭。 雪姚微红了脸,探起身子,‘露’出瘦削的锁骨,抿嘴一笑道:“实话说,我来是求静好meimei一件事的。” 静好惊愕,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道:“求我一件事?” 陈雪娇竖起了耳朵。 雪姚‘摸’了‘摸’静好的手道:“都知道表妹的活计好,绣的‘花’鸟给真的一样。我找你来,是想你帮我绣.....” 雪姚的脸红了。 刹那间,屋子里的‘女’孩儿脸都红了。她们都知道,这是要绣嫁衣了,未出阁的闺‘女’儿议论这样的事情未免害羞。 雪姚咬了咬牙:“我自己绣了,因绣的不好看,被我一剪子毁了,只能央一央meimei了。” 雪姚要去丁府当贵妾,整个陈家都知道,只是没有摆上明面而已。 静好的‘性’子一向柔和,最看不得有人相求了,微微一蹙眉道:“表姐想要什么样的?” 雪姚知道静好一个未出阁的闺‘女’,是头一回绣嫁衣。把粉红‘色’的绸缎摊开来,一一说给静好听:“要收腰,拖地三尺,衣裳绣上大红‘色’的凤凰,边上用牡丹锁一道……牡丹也要红‘色’的,一定是正红‘色’的丝线” 雪如接了一句:“粉红‘色’的衣裳配大红‘色’的凤凰会撞‘色’,会不会不出彩。” 雪姚看了雪如一眼,上扬的眼角有了一丝凌厉,转瞬即逝,换上了一副柔婉的表情道:“无妨,就这样,表妹,我相信你的手艺。” 并不解释为何这么绣,陈雪娇心里透亮的很。贵妾在贵也比不上妻,出‘门’子只能穿粉红‘色’嫁衣,她这是心里头不平衡,故此绣上大红‘色’的凤凰和牡丹。 凤凰和牡丹一向是正室才能绣在衣裳上,雪姚这是向丁府少‘奶’‘奶’示威呢。 看来,她在丁府是真的得宠,否则她一个贵妾哪里敢这样。 雪姚一回头,对上了雪娇的眼睛,黑‘色’的瞳仁似乎能看到她眼睛里,她不动声‘色’的转移了目光。 屋子里一阵静默。 窗子下响起了雪娃一把委屈的声音:“表姐,你看看我这件水红‘色’袄,被雪妙‘弄’成这个样子,你手巧,能不能帮我重新绣一下,这上头的‘花’儿都被我搓烂了。” 雪娃的手臂没有烫伤,心疼自己新上身的袄,此时正在窗户根下洗袄子。用开水烫了三遍,香胰子仔仔细细搓了三遍,上头的菜汁依旧洗不掉,倒把上头的绣‘花’搓开了线。 她又心疼又生气,故意大声说,为的就是让二房听到她受了委屈。 不等静好回答,继续‘抽’噎着说:“我哪能像她有个好jiejie,去当了人家的妾,穿不尽的新衣裳,坏了一件后头一件跟着......” 不等雪娃说完,蔡氏一声断喝:“胡嚼什么蛆。” 雪娃吓得不敢出声。雪姚去丁府当妾,对陈家所有‘女’孩子来讲都是一件不光彩的事,雪娃不懂可以胡咧咧,蔡氏却懂,她尽管恨上了二房,却不能拿这个作伐子。 雪姚还在给静好细细讨论用什么绣法配什么丝线,听了这话,脸‘色’白了红,红了白,眼神里蓄满了凌厉。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