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旁观
一场雨接一场雨后,春日浓烈,让人困顿,春晓打个哈欠将梳了一半的头停下,倚在窗口看向街上。 临街的住所总是嘈杂令人不喜,成名的有资格选住处的妓女很少选这里,春晓偏偏选了这里,闲暇无事便倚窗赏街上的景致,而她也则成为街上一景。 近日街上传来的喧哗声更甚。 “所谓慵起懒梳妆便是如此。” 春晓撩眉向下看去,见街上一群澜衫士子经过,头戴方巾手握折扇,正都抬头,见她看过来有的收起视线有的则抬手招呼喊着jiejie可得空。 “待公子们高中,奴家必然得空。”春晓笑眯眯说道。 士子们顿时更高兴七嘴八舌的询问春晓的名字,春晓只笑嘻嘻的没有再理会,还有一个月会试就开始了,各地士子们汇集京城,这些日子不管在哪里随便一眼就能看到一群群cao着各地口音高谈阔论的读书人。 青楼里自然也不少,春晓再次打个哈欠,抬手伸个懒腰,不知道自己这姿态引得街上多少人神魂颠倒......但从来没有见过薛青。 难道日日苦读吗?才不会,春晓手拄着下巴看向远处,又是蹴鞠又是作诗的,不过虽然没有见他,他也让自己发了一笔大财,想到这里眼睛弯弯笑了。 “嫣然一笑啊。” “今日才知什么叫真正的嫣然一笑。” “京城,果然跟乡下不同。” 街上传来赞叹声。 我就是个长安乡下人呢,你们这些酸儒,春晓抬手要关上窗,忽听的街上传来嘈杂。 “...快去看,瘦翁的画摆出来了。” “..瘦翁许久未有新作了,今日怎么出了?” “..大概是因为山东的考生跟君子试考生闹的太厉害了。” “...啊对,瘦翁也参加了君子试了...” “...这些君子试的考生真讨厌...走走,我等去为山东的考生们助威,怕他们怎的。” 街上的读书人吵吵闹闹喧喧而去,春晓手扶着窗户看向他们所去的方向,君子试考生啊,其他倒不怎的,别惹薛青就好。 “春晓jiejie,吴官人有请啊。” 门外传来小婢的招呼声,时近午间,醉仙楼里的宴请也开始了,春晓应声是,抿嘴一笑拉上窗户。 ....... ...... 街上人群涌涌,行走在其间的一个少年忽的驻足。 “怎么?”张莲塘问道,随着薛青抬头看过来,醉仙楼,便笑了,“有些耳熟?进去看看?” 薛青一笑道:“我这个作诗都能死人的凶名,还是不要到处看。”抬脚迈步向前。 张莲塘含笑跟上,二人穿过热闹的街道走出城门,沿着城墙走不远就是一座小寺庙,没进门就听到其内喧嚣热闹,进去便见许多士子散布,如今除了酒楼茶肆,寺庙也是赴京赶考的考生云集之地。 虽然考期临近但还是有不少考生们呼朋唤友东游西逛,聚会饮酒引经据典高谈阔论,寺庙里的和尚,进香的人们也不以为怪,偶尔有闲人围观,尤其是这一次除了高谈阔论,寺庙的竹林亭里还悬挂了一副画,画很简单,是一盘荔枝,白瓷莲花盘,其内荔枝一串嫣红累累绿叶凝萃。 站在有些远反而更逼真。 “娘,娘,那边有荔枝。” 一个被抱着的小童从一旁经过喊道,将手指放进口中吮吸。 “我也要吃荔枝。” 这小童穿着富贵显然吃过荔枝,但再富贵荔枝也不能时时吃到,鲜美惦记如今,引得四周的人都笑起来。 小童被笑的不知所措恼怒哭起来,家人便抱着向竹子亭这边走近些,与他指点解释这不是真的呀,是画,又赞画的真好,从来没有见过....说到这里竹亭里围拢的士子中有一人转过头来。 “诸如此类的画多的很,哪里就这么稀奇了?”他说道。 此人身高马大,面堂红黑,说话声音很大,陡然响起让这一家人吓了一跳,那原本已经止住哭的小童顿时又哭了起来。 “你这人怎么这么凶...” “我可没凶,俺就这样说话..” “..夸画画的好也不行?” “..画的好又怎样?画的再花团锦簇,文章也花团锦簇吗?” 这家人听到这里便明白,也不再争执抱着孩子摇头离开了,每次大考都这样,一群士子在一起说着说着就互相嘲讽鄙视,文人相轻呐......考完了就安稳了。 那家人离开围在竹亭的士子们依旧愤愤。 “....难道说的不对吗?就比如这瘦翁,画的是不错,也就画的不错,其他的科都没考。” “...连君子试都没过,还跟着得意什么。” “....这些君子试的考生都是这样,我们不否认他们琴棋书画高人一等....” “...对啊,让他们在琴棋书画中尽情展示,名扬天下,但何必来科举这里呢?” “....不知足啊不知足.....也不知道是这些考生们不知足,还是朝廷的官们不知足。” “...这以后不会要把君子试定位常例了吧...那这天下人谁还好好读书?” “...这要问王烈阳王大相爷...” 这就算是议论时政要员了,士子们停顿一下,扭头看身后,除了自己熟悉的还有两个生面孔。 “兄台是...”一个年长的士子问道。 张莲塘还礼道:“陕西路的。” 但这还不算完,另一个士子打量他问道:“不知座师是?” 张莲塘道:“高承业。” 虽然各地的主考不一大家也不会都知道,但君子试的主考就一个,蒋显,听张莲塘这样回答,这些士子们神情缓和许多。 “原来是同科。”大家再次施礼,君子试那些考生与他们不算同科,既然是自己人说话也就可以随意了,往年同科之间也没这么亲密,但今年有了外敌,那同科就是自己人了。 “那王烈阳...”有人接着道。 话说一半有一个士子想到什么看了眼另一个少年,道:“这位小哥是一样的?” 薛青点头,看张莲塘,道:“我们是一样的。” 天下没有读书人不认自己的座师,说一样那就是一样了,那士子笑了对薛青点点头,为自己的多次一问惭愧。 因为是自己人这些人便继续言谈议论,将王烈阳cao控君子试,又要把控会试的消息说的恍若亲见,但也有人表达了反对。 “我倒是听人说,是陈相爷在幕后安排的....” “陈相爷?你听谁说的?” “据说是国子监传出的...” 听到这里薛青示意张莲塘走,张莲塘便随之转身,那边士子们因为新消息而更兴浓,对他们的来去并不在意。 薛青与张莲塘走上长廊,身后的议论喧嚣渐渐被抛在后。 “他们说的都对吧?”张莲塘道。 他问的是那些考生们议论王相爷和陈相爷的事,薛青点头道:“是。”一笑,压低声,“会试是天下读书人的大事,进士及第,所以王相爷和陈相爷都暗中较劲。” 张莲塘笑道:“有个朝廷里的高官座师就是不同,消息灵敏。”指的自然是蒋显。 薛青笑而不语默认,不过当然这消息并不是蒋显告诉她的,而是陈盛。 先前陈盛已经说过,要利用天下读书人瞩目的会试,借着宣称舞弊案引朝廷官员动乱,喧喧时揭发当年皇帝遇难真相,如此秦潭公等人来不及阻止,也无法立刻掩盖平息。 但对于王烈阳来说,陈盛在会试上的动作安插人手是对他的挑战,所以警惕严查以及煽风点火,总之些许混乱,只是可怜这些考生们吵吵闹闹被利用。
几步后离开长廊转向偏殿,刚走上偏殿,就见有两个女子站在殿门前端详殿内的壁画,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薛青脚步一顿,张莲塘便也停下来,见那两个女子亦是十五六岁年纪,其中一个面带幂篱,遮住了整张面容。 薛青施礼道:“宋小姐。” 宋婴还礼道:“青子少爷。”声音又带笑意,“我这次真不是等你的。” 薛青一笑,没有说话。 宋婴接着道:“青子少爷也是来看画的吗?”这一个也字便解释了自己的来意。 薛青应声是。 宋婴轻笑一声,道:“比起君子试时,青子少爷觉得这瘦翁的画可有长进?能与青子少爷并列吗?” 薛青认真想了想,点头道:“我觉得能。” 宋婴哈哈笑了,所以就算长进,也仅能与他并列,这薛青傲气啊。 张莲塘低声道:“明辉他们来了。” 薛青看去,见楚明辉张双桐等人摇头晃脑的走来,宋婴也回头看了眼。 “宋小姐且去看画,我们就先走一步了。”薛青道。 宋婴点头屈膝施礼,旁边的女子也随之施礼,薛青与张莲塘点头还礼从她们身边过去,迎着楚明辉等人去,楚明辉也已经看到他们以及身后的宋婴。 “哎!哪个女子...”楚明辉瞪眼踮脚越过薛青看去,道,“是不是那个...” 薛青道:“是。”同时伸手将要一步越过自己的楚明辉拦住,“走了走了,都要饿死了,先吃饭。” 楚明辉道:“吃什么饭啊,哪有那么饿,没听过秀色可餐吗?”搓手想要上前。 张双桐道:“不用费心了,人家也要走了。” 薛青也回头看去,见一个男人在宋婴身前说了几句什么,宋婴对那女孩子点头,便疾步眨眼便消失在偏殿前。 楚明辉怅然,又不满看张双桐:“都怪你出门换衣服时间长,早来一步就能与薛青同游。” 张双桐呀了声,向另一边抬了抬下巴:“看,有美人。” 少年们顿时都看过去,见是一群进香的老妪说笑着走过.....院落里响起少年们的嬉闹,嘈杂而又有趣。 ...... ...... 宋婴的马车离开京城,来到别院,入耳一片安静,但踏入房内却有宋元的长吁短叹以及恼怒声音。 “...爹,你怎能与娘生气,她还病着呢。”宋婴道。 宋元站在床边神情恼怒,道:“就是因为她病着,我才生气。” 宋婴几步到了床边,看宋夫人还像以前那样面向内闭着眼,只是此时有眼泪流下,她唤了声娘。 宋夫人没有睁眼只是流泪。 “大夫也说了,娘这病必须要高兴养着才能好。”宋婴道。 宋元气道:“她这是非要病不好。” 宋婴道:“娘要什么爹生气?” 宋元似乎难言,最终一甩袖转身道:“她要进城。” 宋婴微怔。 宋元转过身,急道:“你说我能不生气吗?她这样子怎么进城?好容易养好一点....”叹气再次转身,“我死了算了。” 室内安静一刻,能听到宋夫人低低的啜泣声。 宋婴咿了声,道:“哭出声了....娘有力气了,好多了。”抚着宋夫人的肩头,能感受到微微的颤抖,她不由眉眼欢喜。 宋元转过身要上前查看又赌气的站住脚。 宋婴轻抚宋夫人的肩头,道:“我当什么大事,原来是为这个,爹也要跟娘生气。”看向宋元,“娘要进城,就进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