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锋芒
果然就像是我所计划的那般,皇帝刚刚到了王美人的院子,便听见了孩子的哭声。大喜之下,将那在世人看来已有十二个月的孩子赐名为“彘”,以许聪慧通透之意,又应了赤龙降世为‘彘’之梦。 被皇帝忽略了整整一年的王美人也借此得到了皇帝重新的注意力,皇帝见王美人住处孤苦,宫人四散,大发雷霆。 三日之后,便有宫人来请我和母亲移居他处。 崇芳阁更名为“漪兰殿”,王美人晋为王夫人,携皇十子刘彘入住。 我与母亲本就只是本外祖母暂时安置在崇芳阁,此番皇帝舅舅所做,我们只得搬到长信殿与外祖母同住。 漪兰殿与长信殿相隔不远,但是却也有些脚程。我与母亲去往长信殿的时候,倒是又一次遇着了栗姬。 “哟,这可不就是那个一语改变王娡命程的阿娇翁主吗?怎么,你帮了那王夫人,她都不留你住啊?哼,崇芳阁,漪兰殿。真是笑话!”栗姬浓妆艳抹,宽袍大袖,此时随风摇曳看来颇有些刻薄。 我瑟缩在母亲身后,母亲忙护住我! “栗姬,娇儿不过垂髫稚子,你何苦来为难一个孩子?” 母亲面色不快,此时倒也不与栗姬多加虚礼。 “我为难她?馆陶,你当是我傻还是怎么?你们两母女不就是见我得陛下宠爱,想要安插人来分一杯羹吗?”栗姬斜着眼看着母亲,“哼,我告诉你!休想!你既然抢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那么你就不该再来招惹我。否则,你知道,我不再是十多年前的栗英环了!” 栗姬甩了袖,与母亲擦肩而过,不让母亲分毫。期间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我没有见过那么狠的眼神,倒是被唬住了。 “小妖精!”我听见她咬牙切齿的喊了声! “栗姬,你休要过分!” 母亲可以忍受,她对她的不敬。但是母亲却万万不会让我受半分伤害。 栗姬听了这话,站住了脚步。 “馆陶,十多年前,我无权无势,抵不过你!如今,我的夫婿乃当朝皇帝!你以为我还会怕了你吗?”栗姬背对着我们说完这话便离开了。 母亲心中愤怒,一直放在我肩膀上的手,慢慢的握紧。 “母亲,疼……”我的身体不过四岁孩童,倒是经不起她的力气。 “啊,娇儿,对不起!” 母亲连忙松了手,我笑着说‘无事’,母亲却边揉我的肩膀,边狠狠的望着栗姬远去的背影。 我心下一紧,难道那个当初叱咤风云的馆陶公主又要回来了吗?我的母亲,早已受惯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景仰,终是受不了这等卑躬屈膝? 至此,公元前157年,汉文帝驾崩,刘彘出生。崇芳阁因汉景帝赤龙入梦之兆更名为‘漪兰殿’,从此,在漪兰殿上演了一幕又一幕流于后事的**纠葛。 转眼间,我与母亲已经来了这宫中近半年了。年关将近,宫中之人,一片喜气洋洋。 我与母亲一直在宫中陪着外祖母,渐渐的,外祖母倒也自外祖父驾崩的悲伤之中慢慢的走了出来。大多时候都在帮着皇帝舅舅处理政事,当然皇帝舅舅受外祖母的道家思想影响,倡导无为而治,继承了先皇遗风,倒是一直都很平稳的渡过了登基的第一年。 虽说是平静,却也不见得,就在年关之时,倒是出了件让外祖母极为忧虑的事情。 年关将至,一般都是分封国的诸侯,需要进宫朝拜的时候。大家都须得赶在元旦之前,带上诸侯国的礼品与美人等等,到皇宫齐聚。一来是诸侯齐聚,叙叙感情;二来是聊表对汉室的忠心;三来便是要上禀自己王国的国政之事。 母亲早早的便在期盼着元旦了,她日日都会站在长乐宫外望望。我知道她在盼什么,也知道她在望什么,不过就是我的父亲,与那两位哥哥。我也心下欢喜,许久没有见着父亲了,我也想念得紧。 想想过去三年,母亲最是不喜元旦,无非就是觉得父亲要长安来。如今,她倒是盼得紧。 我在宫中渐渐的长大,外祖母也寻了宫人教我诗书礼仪,母亲长长说我,倒是越来越有个翁主的样子了。 我们的父亲最先来朝,母亲高兴极了,日日与父亲进进出出,倒是把我都忘了。 我往往待在外祖母的身边,看着她因为宫中的元旦聚会忙前忙后的,倒是颇为心疼。 “外祖母,这些事,何不叫皇后舅母做?”外祖母的眼神已经几近无盲,许多东西她都看不清,往往都需要宫人给她念。我也只是在一旁看着,慢慢的记下那些老师还未曾教过的字。汉朝的字与我以往学的字还是颇有差异,笔画多为复杂,有时候难免不认识,我倒也不敢自认为才学多高。 外祖母叹了口气,“你皇后舅母啊,还是待她产下半个麟儿再说吧。” 我手中拿着的书简一抖,倒是惊了外祖母。 “娇儿,怎么了?”外祖母听力极佳,一下就寻到了我坐的地方。 我吞下了口水,“没有,只是觉得外祖母委实辛苦了。”我捡起书简,递给一旁的应姑奶。她一直伺候外祖母,识字不在话下,倒也多亏了她,外祖母才会虽盲却也未盲。 我不再听应姑奶念那些物品和价格,心中有些烦乱。汉景帝的薄皇后,哪里诞的下半个孩子?外祖母又是朝廷政事,又是**琐碎,到底是短短一年便白发斗生。
这便是知道历史的痛苦,明明知道结果,却不敢告诉任何人。 眼瞧着元旦节来了,诸侯王都已到齐。却只差了一人,那便是吴国的国王刘濞! 外祖母捏着吴国送来的书信,说是刘濞病重,来不得朝。又说是吴国今年收成欠佳,无礼相送。这可狠狠的甩了外祖母一巴掌,外祖母的手指都嵌入了书简里面。 “太后娘娘”应姑奶拿下外祖母的手,满是心疼! “应儿,他刘濞欺人太盛!”外祖母一把甩开了吴国传来的书简,我坐在一旁,不敢动声。 “太后娘娘,莫急,咱们皇帝啊,早晚会收拾他的!”应姑奶说的小声,我却依旧听见了。看着外祖母着实气得发抖,连忙叫柳眉附耳过来。 “将那些宫人都带出去,把四周的人都清理干净了。你在外头守着” 柳眉点点头,给众人做了手势,轻声轻脚的出了长信殿。 “应儿,先皇不过刚走,他便如此欺我孤儿寡母,你让我如何忍得下?”外祖母双手发抖,目光带恨。 我连忙爬到外祖母的身边,“外祖母,我听母亲说,您们当初在代国的时候,连伶人的嘲讽都受过。当初您还教导母亲,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您已经贵为皇太后了,那个小小的吴国刘濞还能把您如何吗?如今咱们需要做的,不过是帮着皇帝舅舅养精蓄锐,休养生息罢了。有朝一日,若是他刘濞真做出了不忠不义之事,咱们不至于陷入被动之境才是。” 我只顾着关心这个已经垂暮的老人,却忘记了如今我不过将近五岁的小孩。说出这样的话来,倒是把外祖母惊住了。 “娇儿,这些,是谁教你的?” 外祖母惊异的问我,我心知不妙,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是,是娇儿平时听外祖母与皇帝舅舅和应姑奶讨论事情,听得多了,自然就耳濡目染,记下了。” 外祖母听后竟哈哈大笑起来,“好好,我娇儿颇为聪慧!好啊!”外祖母将我抱着,拍着我的头。 我见着应姑奶也在一旁颇为欣慰,附和着外祖母,“阿娇翁主,真不愧是太后的外孙女,真是颇有太后年轻时的风范。” 我听着这话,便不停的在心中埋怨自己。做什么这么多嘴?现在好了,外祖母倒是高兴了,我自己却有得担心了。 外祖母经过我们的劝,倒是心平气和的回了刘濞书信,还顺带赐了众多的礼品。表面上的一种安抚,与和气,总是能换来一时的平静的,毕竟舅舅初登大宝,现在需要的就是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