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别离
巨大的城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发出轰隆而刺耳的声响。【址访问:7777772e766f6474772e636f6d 夏以沫不由的回身望向这座自己生活了两年多的城池。尽管她并不曾真的生于斯、长于斯,但这里终也留下了自己许多美好的回忆。 而如今,她却不得不离开了。 甚至没有人来送她。她知道,那是司徒陵昊下令,连她的父母爹娘、兄弟姐妹,都不许相送 她已经无法回到属于自己的时空,属于自己的亲人的身边了,而如今,只怕这一别,她与这里的一切,也将是永诀了。 心口一痛,终究是不舍的。 “你若是愿意” 像是能够看穿她心底一切所思所想一般,端坐在马车对面的男子,突然出声道,“他日总有再相见之期” 夏以沫不由的望向他。 宇文熠城却并没有看她。一双黑濯石般的眸子,清清冷冷的,就同他的嗓音一般,丝毫不见任何的情绪。 夏以沫看不透他的表情。只是,那一句无论安慰或者别有深意的“相见之期”,却终究还是让她不由垂了垂眸,遮住了瞳底的湿意。 “我只希望,司徒陵昊能够善待我的家人” 马车不知何时,已轰隆隆的奔驰起来,望着窗外,不断飞掠而过的荒凉景致,夏以沫自言自语般开口道。 “你父亲是朔安国的丞相,你四妹是司徒陵昊明媒正娶的王妃” 宇文熠城亦淡淡的开口,“况且,此番司徒陵昊能够一举成功,还要多谢你meimei劝服了你父亲改投他旗下,助了他一臂之力相信凭这一点,已经足够保他们一时的平安了” 这番话,男人说的很平淡,仿佛说的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事实。 夏以沫也知道,他确实说的是事实。 纤纤她的四妹,夏以纤,初初听到是她怂恿父亲在自己大婚之日,引司徒陵昊的军队入城,以致她与阿轩落得今日这个地步,她不是不震惊的,但这几天想下来,她已是不那么觉得难受了。 每个人都有决定做一件事的理由,而纤纤这样做,无论什么理由,她都不想再追究。 事已如此,何必再为已成定局的事情,耿耿于怀呢 只是,对着对面的这个男人,有一件事,她却必须了解清楚。 夏以沫望向他,缓缓问道,“宇文熠城,你为什么执意要我与阿轩跟你回离国” 男人还是没有看她,甚至连微阖的一双眼眸,都没有费力张开。 “就当是孤为了报答你当年的救命之恩,一时心软,做的一件好事算了” 这样似真似假的一句回答,显然不能让夏以沫满意,“如果你真的顾念着我救了你一命,为什么还要将阿轩关押起来为什么一定要我们做你的俘虏为什么你不肯好事做到底,就此放我与阿轩自由呢” 一连三个“为什么”,说到最后,夏以沫终是难掩语声中的丝丝期待与迫切。 宇文熠城蓦地睁开眼睛,一双墨黑的瞳仁,在透过车帘漏进来的丝丝日光里,亮的惊人: “夏以沫,有没有人教过你,人要知足,而不是贪得无厌” “孤于混战中救了你的性命,又使你的那个司徒陵轩免于遭受司徒陵昊的毒手,已经是仁至义尽你若是还不知足,还想要更多,别怪孤没有提醒你,只怕连现有的局面,你都保不住” 男人语意寡淡,面容平静,丝毫不见威胁之意,但夏以沫却情知,从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眼,都一定会说到做到。 这个男人就仿佛是天生的王者,有着绝对的震慑力。 她终究是不能拿司徒陵轩的性命来冒险的。 只是,却难免心有不甘。 “所以,你还是不肯告诉我,你之所以将我与阿轩从司徒陵昊手中带走的真正原因了” 女子显然难掩自己的气恼,语意之间,便不由的有些恶声恶气。 宇文熠城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淡,“有些时候,旁人怎么对你说,你便怎么听就是了,何必苦苦追求所谓的真相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越是烦恼,活的糊涂些,日子反而比较容易过” 夏以沫听着他振振有词的摆出这么一番说辞,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愤愤的道,“谬论,歪理” 顿了顿,好不容易心平了一些,“这不过是你不想告诉我真相的借口罢了” “你既然知道,又何须再多问” 那宇文熠城倒是也不否认。 眼见他如此的坦然,夏以沫只觉一口恶气,堵在胸口,吐不出、咽不下的,十分难受。偏偏她又不能掏出把刀子,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将原因告诉她,于是,这懊恼,便又多了几分。 实在气极,却又奈何不了他,夏以沫只得恨恨的扭过头去,一把撩开了车帘,将半个脑袋都伸出了窗外,显是再也不愿对着面前男人的那张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俊脸。 九月末的寒风,已是料峭不已,呼啸着吹在人的脸上,有如细沙子磨着一般。这有些刺骨的冷意,叫夏以沫一颗被灼灼怒火浸过的心,渐渐冷静下来。 “将我和阿轩带到离国之后” 望着窗外不断被奔驰的马车,甩在身后的变换景致,夏以沫突然开口道,“你会如何处置我们” 女子平静的嗓音里,带着藏也藏不住的无尽迷茫,如黑暗夜色里,如何也寻不到回家的路的孩童一般。 宇文熠城只觉一颗心的跳动,有刹那间的异样感。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陡然戳中了柔软处,叫人猝不及防的一声悸动。 “当年,泗水河畔,你对孤的救命之恩” 男人嗓音沉沉,缓声回荡在宽敞的车厢里,“足以保你一世荣华富贵孤可以向你保证,只要孤活着一日,你便可以享有一日的富贵荣华” “富贵荣华” 重复着这四个字,夏以沫不由的冷笑出声,“宇文熠城,我告诉你,我根本不稀罕什么富贵荣华我只想要自由,我和阿轩的自由” 说到这里,女子终是难掩激动,迫切而急促。 宇文熠城却只淡淡,“可惜,孤能给你的,想给你的,只有你不稀罕的荣华富贵” 男人语声一冷,“至于你想要的自由,孤给不起,更不想给孤也劝你趁早打消这样的痴心妄想” 他朗俊的面容,就同他此时此刻的话语一般,一样的冷硬、无情,就像是这世界上最坚硬的一块铁石,任你怎么努力,也捂不热、融不化,半分人情也没有。 夏以沫几乎气的浑身发抖。那司徒陵昊虽然也十分讨厌,却远没有面前这个男人这么可恶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她一心想要司徒陵昊的如意算盘落空,从而选择跟这个人一起离开可是,现在,她却怀疑了,不安了,她突然不知道,她这样的抉择,最终会将自己还有司徒陵轩,推往何种境地 一念及此,夏以沫不由的有些身上发冷。 “那阿轩呢” 夏以沫问道,“你许我一世荣华,又将如何对待阿轩呢” 宇文熠城瞥了她一眼,眸底幽邃,看不清一切情绪,“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种什么因,便得什么果,每个人都会为自己所做的,付出相应的代价,谁都逃不过” 透过帘布照进来的流离光线,在男人如冠玉般的面容上投下忽明忽暗的晕影,将那一张刀削斧砍的俊颜,突然衬得有些阴森,仿佛带着阵阵的肃杀之气,充溢着整个车厢。
夏以沫心中一紧,问道,“阿轩做过什么” 忽而意识到一点,“他可是与你有过什么恩怨” 之前,她一直只关注自己与面前这个男人的一段偶遇,从来没有想过,他可能也会跟阿轩产生过什么纠葛,此时,意识到这一点,夏以沫顿觉浑身一个激灵,一股浓重的不祥之感,刹时滚遍体内的每一条血管,带来丝丝的不寒而栗。 她死死的盯住面前的男人,攥在衣角上的一双手,几乎要将那一袭浅蓝遍地缠枝玉兰花长袄给捏碎了一般。 宇文熠城却看也不看她,寡然道,“你不需要知道” 夏以沫自然不肯罢休,张了张嘴,还想要继续追究下去,男人却抢在她开口之前,“孤既不想说,你再白费力气的问下去,也是徒劳无益,留着力气,不妨好好休息,此去离国,尚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说完这句话,宇文熠城便阖上了眼睛,显然一个字也不想跟她多言了。 夏以沫望着他,几次三番想要再次开口,一问究竟,但却也深知,既然这个男人已打定主意不想说,她如何问,也问不出个结果了。 只是,这样的一无所知,却只让她更加的不安。她不知道司徒陵昊过去跟这宇文熠城有过什么恩怨,更不知道,此去离国,等待她与阿轩的将会是什么 车窗外,陌生的荒凉景致,不断变换,马车轰鸣,正一步一步远离朔安国,奔向未可知的离国,奔向未可知的远方 夏以沫突然觉得无尽的恐惧。 “宇文熠城” 嗓音干涩,女子犹豫的唤道。 只是,尚未等到她继续下去,阖着双眸的男人,却仿佛早已知晓她要说什么一般,“夏以沫,就算你现在想要后悔,孤也不会放你走的事已至此,你早已不能回头了” 男人语意平淡,如同此时此刻,说的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实而已,夏以沫却暗自默念着那“不能回头”四个字,心底突然一阵酸涩。 是呀,他说得对,从她决定将自己与司徒陵轩的命运,与面前这个男人联系在一起的那一刻起,她便再也不能回头了。无论前路是福是祸,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她都只能继续走下去。 她不知道将来会遇到什么,又会发生什么,如今,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所幸,她总是会与阿轩在一起的,无论要面对什么,她都会与他一起无论生或死 这是她早已决定的,不是吗 既然如此,她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再不济,她总归可以与他死在一起的。 这样想来,那笼罩在她全身如巨石般的不安之感,竟也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坐在马车对面的男人,依旧微微阖着双眼,倚靠住背后的车厢,那一张俊朗冷毅的面容,此时此刻,一丝表情也无,就像是雕刻的最完美的古希腊神像一般,俊美,却全无感情。 夏以沫缓缓将眼睛从他身上移了开来,只掀开帘布,望向车外。天干物燥,奔驰的马车,在身后溅起无数沙尘,那些细碎的粉末,飘飘扬扬的悬浮在半空之中,将回头之路笼罩成一片模糊,直到什么也看不清。 而在他们的前方,漫长的官道,像是没有尽头一般,延伸到不知名的未来,视线所及,惟有道路两旁,落光了满树枯黄叶子的一排排高大银杏,在萧瑟的秋意里,摇摆不定。 马车轰鸣,奔驰不息的驶向所有的未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