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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节 命犯桃花

    第九十六节命犯桃花

    恭郡王将绣花女送出院门时。把守的几名军已经回转,刚刚才大块朵熙过,个个嘴巴油光发亮;见恭郡王忽然送出一位袅袅婷婷的年轻女子,顿时恍然大悟,彼此挤眉弄眼,会意偷笑。

    “郡王请止步!”那位此时含羞带怯的绣花姑娘,轻轻说道,“这是奴婢用过…的帕子,请郡王留着,也好做个凭记;媒妁之事,就请郡王…”说到此处,声音忽然低得听不见了。

    密室相处,她的话就已经够让人摸不着头脑;谁知出得门来,更加如此!什么凭记?什么媒妁?恭郡王又疑惑,又茫然,接手那方白帕,刚展开,就听如意催道,“我的东西给了郡王,郡王答给我的东西呢?!”递完帕子的一只纤纤玉手之上,一圈玛瑙镯儿晃dàng)着。兀自在等待。

    恭郡王心中,念头一闪,恍然明白过来,将那帕子匆匆一瞥,急忙揉进怀中;转而从袖中掏出张银票,在几名军**辣的目光之中,期期艾艾地道,“给你…去置些嫁妆…我自当遣媒…”

    如意将银票接过,正告辞,忽听二楼窗口一声女人的微弱尖叫,紧接着一阵慌乱的喊叫声道,“六姨太!六姨太!不好了,六姨太昏倒了!快来人呀——”

    告辞也不必了,恭郡王朝如意挥了挥手,示意她尽快离开,就转朝屋内疾步走去。唉,女人!流年不利,他怎么会接连遇到几桩如此可怕的桃花运?!难道他命犯桃花,以至连六姨太,也忽然在家中作起祟来?

    宫女如意,拿走的不过是三十万两银票;六姨太搅碎的是家宅的宁静;而那另一个尊贵无比、瞧起来似乎无比端庄、背了人又有难言的妩媚、且又瞬息善变的女人呢?她已经碾碎了他的如常生活,或许她还将继续碾碎一切!

    记得六月里头,自太后驾临王府后,接着的那些天里,无人之处,恭郡王、不、那时还是恭亲王的奕忻一忽儿微笑,一忽儿惆怅。一忽儿叹息,一忽儿又欢喜。在王府中堂的祖宗牌位前走来走去,有时候又忽然停住脚步,喃喃地问一声“这是您的意思吗?”

    有时候更踱到王府的花园中去,叹一声“果真天意如此吗?”然后对着自己点点头,又摇摇头。

    究竟这是天意吗?要用如此奇怪的方式来补偿他在皇位竞争中的失意,诠释父皇那道将“立六子奕忻为和硕恭亲王”写在立帝之前的传位诏?

    皇帝年轻,太后这几个月来,议赔款、废小脚、兴水师,把咸丰帝康熙爷和自己想做而未能做到的事都做了,总令人刮目相看;且似乎已把从前叔嫂之间的恩怨往事一笔勾销,简直和从前判若两人。

    到访洋房的那天,她更对自己吐露了一番肺腑之言:为了大清朝的江山从此更牢靠,将来须得要“和六爷同进退、共甘苦”!

    这话当初几乎把恭亲王惊呆了,难道自己就此要沦为千古罪人,遭万人唾骂?他独自捶顿足,痛不生,就算是和他相敬如宾的嫡福晋已经去世,他仍有妻妾几人,难道贵为亲王,他会娶不到喜欢的女子么?要顶着被人人唾骂的风险。要去和那位曾经好的时候密里调油、非要让他领双份亲王俸禄、把他的大女儿也领进宫去封为固伦公主,翻起脸来又冷漠无、无端褫夺掉他“议政王”称号的女人同共枕?

    然而太后却似乎吃错了药,三番两次不肯放手;行的事、说的话简直叫他认不出那个反复多变的女人的影子来。

    虽然若一直问到心坎里去,谁不愿和这样做起事来泼辣果敢,体贴起人来又简直要命的伴侣“同进退、共甘苦”?

    但是“伴侣”这个词一掠过脑海,他就感觉到眼前的祖宗牌位似乎一瞬间发绿了。

    祖宗们会怪罪他么?难道这不是他们的意思?不是连康熙爷都说了太后“很好”吗?并且她的话也有道理,皇族人丁单薄,将来等传到皇帝的这一代,有谁来帮助他?就是如今,皇帝还远未成器,太后一个弱女子扛着朝廷大事,觉得孤苦无助,伸手来向自己求援,难道自己好意思无动于衷、袖手旁观么?

    说到底,自己是父皇的儿子,怎么好不帮一把父皇的儿媳妇?胆子大一点,进一步说,从前的祖先们不也是兄终弟及,连带着全盘接管兄长的妻妾们么?从前骁勇如努尔哈赤,也娶了死去兄长的妻子;**如孝庄太后,为了朝局稳定,不是也嫁给了小叔子多尔衮,才有了后来的康乾盛世?

    当然自己并不是多尔衮,叔嫂联姻乃是太后一个人的主张。但太后一个女子,能不顾害羞地先提出这个主意,“多尔衮”却推三阻四,要找借口退却,也够叫人汗颜啊。

    恭亲王自然记得,皇兄奕泞一直以来对自己怀有深刻嫉妒。为此不免常常脊背发凉。如果果真照太后所说的那样去做,即使祖宗们没有意见,皇兄也一定会从坟墓里爬出来,奔来找自己算帐;唉,到时祖宗们会不会帮忙拉住他,就难说了。

    不过恭亲王知道,太后是不怕皇兄来找她算帐的,因此更对她添了一份崇敬之。

    虽然他能文会武,有才干,骨子却柔弱,酷肖他那位美丽善良的母亲。她以皇贵妃的份代为掌管中宫二十多年,却甘让一个死去的女人—那位孝全成皇后钮祜禄氏,一直占据着皇上的心扉,始终没有升为皇后;自己膝前明明有更出色的亲生儿子,却默然退让,竟让那个女人的儿子登上了皇位!

    恭亲王自己,何尝不清楚自己这个缺点?和自己因此和皇位擦肩而过?父皇生前,对自己的欣赏溢于言表,假如母亲和他两人,在立储的事上,能稍微盘算筹划,自己登上皇位,难道全无可能?

    唯其深知而又无法改变。恭亲王才更欣赏那些比自己敢作敢为的人,比如太后。

    既然她善谋划,能实施,他只需默默跟随,那还有什么好推辞?

    感也许就是如此,柔弱之人要找到依靠,骄狂之人要找到膜拜,也有那些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缺点、或者找到了自己缺点却无意补缺之人,一心一意只要求找到和自己相似的人!

    此外,“开弓没有回头箭”,难道这么大的事。太后一旦对自己说出了口,还能够无疾而终么?假如他死撑着硬不答应,叫他造反他又没有勇气,仍然太后掌权的话,自己的一家人,难道还能苟活?

    更或许那时,只为更多地了解了太后的用人之明,知人之深,如今才知道她并不仅仅是个喜欢翻脸无的妇人,恭郡王并不想拒绝?所以在内心,竟然把“无奈”也当成一个堂皇的借口?

    既然死人不必顾忌,那么就只需要对付活着的人了。想到那些规矩板正、“男女授受不亲”,做兄弟的几乎不和嫂子弟妹说话的汉人们,如果听到亲王要娶太后,他要娶自己的嫂子,将会如何的惊愕愤怒,他就觉得既害怕,又有几分得意,就象一向胆小的孩子,忽然要仗着别人的胆子搞出个惊人的恶作剧!

    但是,当微风瑟瑟而起,彼时的恭亲王从王府花园中踱回花厅之内,望见三姨太六姨太等捧着衣衫,显然已经等了他很久;当他落座之后,几个在一家人的百般呵护之下、总算没有如他们的小小兄姊那样夭折的小儿女,给服侍的人带了出来,绕在他膝前欢声戏耍;恭郡王蓦然发现,他实在不能求得更多!

    如果照太后所说,王府姨太们将会怎样?他不能把六姨太们草率打发,或幽到某一处地方别住。小贝勒、小格格们将会怎样?孩子们年纪小小,就将不得不和母亲或父亲生离;即使他们留在父亲的王府,在新家中的位置也将尴尬无比!而这整个王府,又将会怎样?它将变成太后的行宫小筑?他自己,恭亲王,又将怎样?他将成为太后的驸马?太后的驸马!但堂堂须眉,不比女子,象杨贵妃那样。即使已经成婚,仍能不怕有辱声名、抛家别舍地另嫁!

    如果连他尊贵如亲王,都不能保全妻和子,那么生为男子,岂不该羞愧而死!

    那夜,当王府的花厅内枝形蜡烛点起,屋内一片亮堂,恭亲王无比珍惜地望着烛光中温柔的女人们言笑晏晏,和小儿女的嬉戏追逐;他明白,自己的前途,将如“烛泪成灰”时那样,变得暗淡!虽然到那时为止,他从未见过花厅中枝形蜡烛,在自己的眼前燃烧怠尽后熄灭;花厅内有亲王在座,华丽的锦袱,氤氲的檀香,温得恰到好处的茶酒,新奇别致的点心,让人怡悦目的书画,每半个时辰响动一次的跳舞钟,冷天旺旺的炉火和暖手的手炉,暑天大桶的冰块,总是在等待中的家人,有什么东西会不预备妥帖呢?更何况枝形吊灯上的烛火?。